《景璃》言七柒

9、禁闭

　　裴氏的肚子有三个多月了，开始渐渐显怀。而她也借着有孕在身，对府中诸人吆来喝去，对我则敌意好像格外深。我也不以为意，反正她左不过是耍些小花样，忍忍便也过去了。何况，我不忍又能如何？指望着许轶帮着我站在我这边？还是进宫告诉皇上太后？她有孕在身，我纵使告了又能如何？反会被说争风吃醋不容人。
　　在宋宫时，母后每天下午都命人给我送来血燕窝。一开始是觉得不喝怪浪费的。喝到后来，已经成了习惯，来了太子府，也是芸香每日下午端了来给我喝。谁知那日，芸香服侍我午睡起来后，照常去端燕窝粥，许久没回来。我出门去寻，厨房的宫女告诉我芸香与裴氏起了争执，被裴氏打了二十大板。
　　我忙来到下人房里看望芸香。她还晕着，裤子已被血水浸透。身旁也无一人照料，估计是宫人们看裴氏脸色，不敢宣太医替她诊治。
　　我只身来到魏国，唯有芸香真正关心我。我略微咳嗽一声她都放在心上，过一会就悄悄端来冰糖雪梨汤。这一年多接触下来，我早已把她当做我身边的亲人。
　　我登时就叫人去请太医。裴氏正好从房外走进来，脸上带有骄矜之色。见了我也并未请安。
　　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麻烦呢。
　　“裴侧妃，本宫不知这宫女如何惹怒了你，竟要遭此重罚？”
　　“不过一个丫头罢了，姐姐何须生此大气。我午睡起来想喝燕窝粥，刚好厨房有，便命人给我端来。谁知这丫头不懂规矩，说这是姐姐你要喝的，还说让我懂得妻妾尊卑有别。我便小惩大诫，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别。”
　　原来如此。裴氏想要针对的是我，却不想连累了芸香。
　　我盈盈站起来，微笑道：“我初到魏国，不识得魏国律法。敢问妹妹，以下犯上竟要受如此刑罚吗？”
　　“那当然，魏国律法第三卷第236条，以下犯上者，罚二十大板以上，五十大板以下，处罚金20两。我这还算轻的呢。”
　　“哦，原来如此。”我大声叫道：“来人，把裴侧妃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你敢！”裴氏花容失色，大声质问道。
　　“大魏律法有没有说侧妃见到太子妃须得行跪拜大礼呢？可你方才进来，并未向我行礼，言语间又未对我使用敬语，已是犯了以下犯上之罪。”宫人在一旁迟迟不敢动手，我怒道：“还不快去？我才是这府里的女主人，谁要敢迟一步，就一起受罚！”
　　话虽这么说，可我只打算吓吓裴氏，到时候只罚她跪于太阳底下诵读《女诫》
　　半小时即可。
　　未料，还没等人把她拉下去，她便晕倒了。真是胆小。
　　扶她的宫人大叫道：“血，有血！娘娘见红了！快去宣太医啊！”
　　裴氏流的血越来越多，一会儿，地上也留下了一摊血了。
　　我知道这下自己闯了大祸了。
　　我虽未真的惩罚裴氏，可她晕倒小产，一定会怪在我头上。
　　太医来了，看过裴氏后，摇头表示孩子保不住了，裴氏日后也很难有孩子了。过了一会儿，许轶也回来了。
　　他拥住还在昏迷中的裴氏，把头贴在她脸上，眼里满是痛楚。我从未见过许轶如此动情的模样。原来他不是无情，只是情不用在我身上罢了。
　　李青青也来了。她跪在地上恳求许轶莫要过度哀伤，保重身体。
　　宫人们端药的端药，打水的打水，忙作一团。
　　这偌大的府邸，仿佛只我一人独立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我忽然很想很想家，很想父皇母后，若是他们在，一定不允许他们视若明珠的女儿被人这般对待。鼻子开始有些酸楚，眼睛也有了泪意。可我不能哭。裴氏的死与我无关。我理直气壮，我为什么要哭。哭，是示弱的表现。我没错，为什么要示弱。
　　他们就那么一直无视着我，我就那么一直站着。直到裴氏醒来。
　　她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孩子呢？”
　　许轶搂着她，低声道:孩子，我们还会再有的。
　　裴氏的眼泪登时就像玉珠一样大颗小颗齐齐落下，打在许轶浅蓝色的长袍上，晕出一朵又一朵花。
　　她的贴身宫女看着我怒气冲冲地道：“殿下，都是太子妃要重打我家主子二十大板。我家主子身体娇贵，又有孕在身，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重罚。惊吓过多才导致小产的。”
　　我无可辩驳。要打她是真，她惊吓过度晕过去也是真，可若说惊吓导致小产，我绝对不信。
　　可不管我信不信，许轶信就够了。
　　他看向我，漂亮的眼珠里漆黑不见底。脸上满是冷漠。
　　“谋害皇室子嗣，你可认罪？”
　　我在原地，慢慢地，我竟笑了。笑我太傻太天真，在他说话的前一刻竟还抱有希望他会站在我这边相信我。原来相处了这么久，我在他心中竟然是一个这么狠毒，连孩子都不放过的坏女人？
　　他见我不作答，道：“既然如此，便是认罪了。来人，把她带到宫中，听凭皇上皇后处置。”
　　我狠狠推开前来拉着我的侍卫，道：“我自己会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哪怕是生气，哪怕是失望，我都不会像现在这般对他如此灰心。
　　我知道，我绝对不会被处以死刑。只要宋国在一天，他们便不敢动我分毫。可是，消息传回宋国，父皇母后会怎么看呢？他们一定会相信我，可是他们也一定会很失望吧。从小读的兵书谋略都到哪里去了，我竟被人陷害到如此境地。
　　最后，我被罚禁闭宫中半年，罚抄《女训》《女诫》五百遍。
　　也好，关在这宫中，省的和她们去斗，也不用再看到许轶那张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