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主es+i7]天堂之门》绊笙

3、演奏者们

　　作为被委托单人伴奏者的藤村卫怎么也没有想到时间会紧凑到这种程度。
　　比赛的时间只听说是在下午。近乎被工作塞得满满当当的仿佛地狱一般的上午一结束，他才吃完午饭，正思考着该不该回去一次呢，别人就已经开着车来接他了。

　　——哎？什么情况？
　　于是藤村卫先生就这样在一脸茫然之中被人请上了看起来好像就非常高级的车。
　　在车内呆愣了好一会，他才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藤村卫的脑袋随即机械转动看向自己座位旁，少女看起来已经完全睁不开眼睛了，不断小鸡啄米的同时身体也在摇晃着……
　　早已盛装打扮的公主殿下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啊，大概这几天都有熬夜练习吧？哪怕是画过了相当精致的妆借以掩盖倦色，但是这么近还是能看出那么些端倪的……
　　那么，身为一个可靠的大哥哥（成年人）就让她稍微依靠一下也不是不行吧。

　　于是，这会车内安静到令人发指。
　　委托他做伴奏者的这位大小姐被他稍微碰了一碰立刻就放松了许多，眼睛一闭直接脑袋枕在了他的肩上，不过一会就已经传来了相当绵长的呼吸声，入睡的速度让他不由得感慨不愧是年轻人。至于司机……司机先生正摆着张面无表情的可怕面孔在认真驾驶，一副不要和他说话的模样。
　　藤村卫“啊哈哈”地干笑了一声，将小姑娘安置到自己的腿上好让她枕着自己的腿睡觉，这样她至少不会因为车偶尔的急速转弯而感到不太舒服了。

　　本来是想在这个时间段再把曲谱翻出来看一看加深下印象的，不过赶那么点时间也没什么意思，而且他还得用手护着这个小姑娘才行……
　　为了练这首曲子他特意抽了不少时间，也有串门串到「Quell」那边借了他们的钢琴做练习。
　　这几天本来要踩着deadline完成的曲子也都提早交稿了。为什么会这么情绪高涨这点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虽然小姑娘让昂君带话时有说之后会给他报酬的，不过他这次不是为了报酬才……他是因为出于别的缘由才会点头答应的。

　　……因为她说需要自己。
　　被人需要是一件感到很幸福的事情。
　　正因为他现在职业的特殊性，所以他比很多人都明白这个事实。

　　虽然只是从八重樫剑介那听说的，还不确定其真实性——森海砂本来是有伴奏者的，那个女孩子从初中时期就跟她搭档了，而且关系好像也非常好的样子。不过在那之后因为家里要送那个孩子出国进一步深造，于是也断绝了关系，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联系上。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原先的伴奏者离开之后好像也发生了什么变故的样子，于是她直到现在都无法发出声音。
　　这样子可真像为了眷恋的事物而不惜牺牲自己的声音换取了在陆上行走的能力的小美人鱼啊。

　　在睡梦中的她就像是梦见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东西一样，眉渐渐地皱起，抱住了自己的双膝蜷缩起身体，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个球体的架势。
　　虽然是有那种把自己变成球体状的趋势，但是他还是能看得到她的额上渗出了汗珠。

　　也许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吧。
　　他将指尖搭上海砂的额头，本想帮她抚平紧皱的眉间，哪知道就是这么一个举动让本来睡得正香的小姑娘似乎是有了点动静，大概是弄醒她了吧。
　　不，但是他真的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会让她惊醒。
　　她很是疲倦地“呼哈——”了一声，揉着自己的眼睛爬了起来。

　　“哇、哇啊——！”藤村卫还是反应过来了，“抱歉，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小姑娘眯起了眼睛打量了他好一会，随后身体朝前倾，从前面车座的夹层里拿出了本……本子。她似乎有随时带着笔的习惯，从搭配小礼服的小斜挎包里翻出了一支笔之后她拧开了笔盖，唰唰地写了起来。她写字的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她就盖上了笔盖。

　　「卫さん……卫君，怎么了吗？」
　　她戳了戳他的手臂，让他偏头看看她写的字。

　　藤村卫一时半会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在大脑中短暂地斟酌了一会后，他摆出了爽朗的笑容：“没事没事！就是我刚刚模拟按琴键的时候不小心就……”
　　司机非常不给面子地“噗”了一声。
　　他虚握了握拳放在唇前轻咳一下，继续说道：“所以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不过好像场地快到了，森さん先……清醒一会？”

　　海砂将写字本翻到空白的一页，继续写字，随后将本子水平翻转过来——
　　「我知道卫さん做了什么的……那个，谢谢你。」
　　说着她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果然他不太擅长说这样的谎吗……
　　被这样的笑容回应让藤村卫感到有些不太好意思，而为了缓解这种感觉，他在车厢里环顾了一下，最终看到了就放在海砂旁边的斜挎包上的小熊挂件。
　　小熊挂件很常见，但是这只小熊却意外地通体是粉粉的，穿着一件小外套，扎着红色的蝴蝶结，而后蝴蝶结下的铭牌上刻着T的字样。女孩子的话应该会对可爱的东西的话题感兴趣的吧……

　　“这个小熊好可爱啊……”为了转移话题他这么开口了，然而话一出口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
　　海砂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敏感的字眼一般浑身一颤，刚刚挂在嘴边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略有些悲伤的表情。

　　*

　　所幸的是这种气氛没持续太久。
　　司机也只是将他们送到了场馆的大门口就恭敬地躬身回去了，似乎是要等海砂结束比赛就带她去什么地方，然后再将他送到月野寮的附近。

　　会场很大。从后门看的话，还是看得到观众席零零散散地坐着许多人。虽然并没有坐满，但毕竟场地很大，观众的人数还是有不少的。
　　而大厅里的人也其实相当得多，一踏进这里来就有种走到了名流社会中的感觉。

　　强烈的、格格不入的感觉……
　　藤村卫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迈着步子跟在正踩着高跟鞋慢悠悠走向准备室的海砂。
　　明明现在自己也是西装革履，甚至领带也已经好好地系好了。西装也捋得格外平坦。连皮鞋都擦得锃亮。可是为什么还会产生这种感觉呢？
　　也许正是因为走在自己前面的，是位秀丽的公主吧，虽然他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是不是还在因为刚刚的事情不开心就是了。

　　藤村卫这会也不太敢吱声了，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面走着。
　　咔啦、咔啦……
　　高跟鞋的鞋跟同地面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声音就像是独立的音符。
　　不、不用去想那么多，就跟着海砂走就行了。
　　随后，脚步声停住了。

　　“怎么了吗？”藤村卫下意识地表达了疑惑。
　　海砂转过头来，涂了层薄薄的口红的嘴唇微微抿起。
　　她的手指了一个方向，顺着她指的地方望去，倒是见到了一个类似前台的地方。

　　“啊……嗯……是去拿节目单？”
　　海砂点了点头，她还是很想知道参赛者究竟都是哪些曲目，尤其是那个人的。
　　“好！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哦，别走散了！”

　　在目送着藤村卫走远之后，海砂才将视线收了回来，投向了自己面前、正挡着自己去路的人。和平时时刻挂着一张灿烂的笑容的样子并不大一样，面前的少年也有好好地正装打扮过，并且露出和他这张脸不是很搭的严肃表情。红色为主、金色线条装饰的西式燕尾服和他那一头显得有点乱乱的棕发却是意外地有些搭。
　　而此刻，棕发少年似乎也是瞪大了眼睛，有因她的这身打扮而惊艳，也有因她出现在这里而感到惊讶。不过随后，笑容就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啊，还是没怎么变啊，三毛缟斑。）

　　「贵安。三毛缟君。」
　　海砂迅速地写完字，把本子水平翻转过去。
　　「你果然也出现在这次的小提琴组里呢，本来以为你对这里毫无兴趣。」

　　三毛缟斑笑了笑：“小海砂出现在这里不也是个令人感到惊讶的事情吗？古典音乐的圈子毕竟很小，天才小提琴手突然会出现在这里，你知道会引起多大轰动吧。”
　　「我不认为自己有多出名，不过是个在两年前参加大赛的时候超出常规的怪人罢了。」
　　“不过你当时的演出很精彩不是吗？又没有改动幅度很大，只是有些评委比较古板接受不了这种程度的改动啦，况且你也是优胜者。”

　　海砂的笔顿了顿。接着，她似乎划掉了本来已经写了的几个字。
　　再翻转过来的时候，除了看到了已经被划掉的部分之外，又丢给了他一个问题。

　　「三毛缟君的伴奏，换人了呢。先前的那个是生病了吗？」
　　“嘛，也有吧！最主要的是，我希望他能够打起精神。”三毛缟斑说着一手圈过了自己身后一直低着头的少年，无视了后者敲打他的举动，笑着和她介绍，“这是我这次的伴奏者月永君，月永レオ。来吧来吧，レオ君，该打招呼了哦～”

　　三毛缟斑的伴奏者是一个橙发的少年，头发应该是有些长的缘故吧，所以才会用发圈扎成个歪在一边肩膀垂下的小辫子。一双碧绿的眼眸正微微敛着，散发着格外强烈的颓废气息。整个人看起来也瘦瘦小小的。尤其是跟他身边的三毛缟斑那么一对比的话，这种小动物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虽然也穿着相当正规的演出服，但与其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倒不如说他好像就完全陷入有些消极的状态。

　　「Leon？狮子座嘛。」
　　“是leo啦，的确有狮子的意思——☆”说到这里，名为月永レオ的少年移开了视线，声音也立刻消沉了下去，“只是一头害怕受伤而远离狮群的狮子罢了。”
　　看起来似乎是受到过什么很大的打击。

　　“レオ君……嗯，所以我想让他能够振作起来啊。”三毛缟斑拍了拍他的头，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我来的目的也就是这个。”

　　唔……这个实在是没办法再说些什么了啊。那要不，这样好了。
　　海砂在胸前划了划十字，随后闭上眼，双手合十。
　　然后她便再度迈开步子，从三毛缟斑的身边走过。

　　随后便有一个穿着西服的男青年喊着“等我一下、等我一下！森さん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啊！”，拿着本小册子慌慌张张地从他们两个身边经过，看那个方向应该是去追森海砂的吧。
　　那个青年就是森海砂的伴奏者，啊。

　　“那个孩子刚刚……”
　　“レオ君，你知道她刚刚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吗？”
　　月永レオ不免抬起了头，转过脑袋看着朝少女以及青年远去的方向看去的三毛缟斑。

　　“她刚刚一定想说‘愿神明能赐予你祝福，让你能在音乐中得到救赎！’……差不多这个意思吧。别看她不说话，其实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哦。”
　　不知为何，心脏突然间剧烈地跳动起来。虽然不清楚为何，明明是让人觉得有些伤感的春天，今年的樱花也是迟迟才绽放，她却好像已经驻足在春色之中很久了。
　　真是个美丽的孩子。
　　月永レオ垂了垂眼眸，拉住了三毛缟斑的袖管。

　　“喔喔，怎么了レオ君，莫非是终于有了动力了吗～☆”
　　“第一个比赛的就是我们吧……”
　　“嗯嗯，的确是这样没有错。”
　　“那么他们——”
　　“就在第二喔，レオ君要不索性等他们的曲目表演完再回去吧？”

　　月永レオ短暂地思索了一会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

　　面对观众的谱架上正放着写着“2号”的号码牌。
　　现在看过去，海砂反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非但没有在她的脸上、手上看到出冷汗的痕迹，甚至都没感觉到她有紧张。
　　她稳当当地拿着小提琴，踩着他看起来就要不免为她捏把冷汗的细高跟走在他的前面。

　　马上就要站在，那些灯光之下了——
　　为什么这种时候会比杂志拍摄、亦或是采访的时候还要更加紧张？
　　藤村卫不免“咕”地吞咽了口水。

　　而就在这时，海砂将她手中的小提琴递交给了他。
　　欸、欸欸怎么了……？
　　只是他还未将这份疑惑说出口的时候，她努力地踮起脚，双手拍上了自己的脸颊。
　　“啪”的一声又是清脆又是格外的响，连他自己也差点被吓得哭出来。
　　但是，不安感就这样消失了。海砂好像也有控制力道不会留下红印子的样子。

　　海砂对着他点了点头，像是再给他打一剂定心剂似的，随后接过了小提琴，比他迈得更加大步地走向了前面那一片光亮之中。她从进会场以来都没怎么笑过，而就在那一瞬间，她露出了格外自信却又落落大方的笑来。
　　不，但是真的得感谢她……他已经不紧张了。
　　藤村卫调整好了心态之后也赶紧进入了那一片光亮之中，昂首自信地迈步走到钢琴前坐下，坐在钢琴凳上的时候甚至都听得到台下距离舞台比较近的观众那些碎碎念的声音。不过刚刚他的确也亲眼见证了，那个正站在舞台正中央将小提琴架起来的女孩是如何引起了观众的轰动的。

　　抚摸到钢琴键盘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听觉也相当良好。耳朵正在接收海砂的小提琴的琴音——这会应该是在试音，在和弦呢。
　　等结束了试音之后，海砂朝他这里看了一眼，微微颔首。

　　于是，他按下了钢琴键。
　　小提琴的琴音在几秒之后顿起。现在明明还只是全曲那短短的引子，却激得他浑身振奋了起来。是、是了，这种感觉究竟该如何形容呢，小提琴之中所散发出的那种感情……
　　随后曲子就到了第二部分，是十分缓慢的节奏。但虽说缓慢，这首曲子的难度也偏偏有部分就分布在了这里，从这里开始便是小提琴的主场了。那些技巧她完成度很高，而且她也压根没有停留在“完成这首曲子”的程度，她仿佛便是那流离失所的流浪者，在哀叹着无法归家的痛苦。她在融入曲子，逐渐地成为“曲子的一部分”。

　　再怎么说也有着天生的音乐才能的他却本能地感觉到现在自己伴奏的对象同样也具有着强大的才能，说她与自己是同类都不为过。随后他又发现，自己与她明明事先没有任何的磨合，却配合得还不错……不对，是她在配合自己。
　　本能地察觉有些地方比原曲的节奏来得快，她却为了自己作了微调。
　　是真的很厉害了，难怪昂辉会被她的琴音所吸引。她的这份自信的确不是空穴来风啊，毕竟她的确有着足够用来嚣张的资本。

　　旋律突然欢快了起来。他虽然说不上是什么意境，但是他可以联想得到一群能歌善舞的人们正在哼着曲调手舞足蹈。啊，是吉普赛人的天性呢。
　　在琴键之上的手指也不免轻快了起来。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也成为了吉普赛人的一员，同他们一起围着篝火轻快地跳起来。

　　*

　　原先还对其在表面表现出兴致缺缺的月永レオ这会突然间睁大眼睛直坐了起来，连不感兴趣的伪装都懒得去装了。
　　这里的衔接竟然一点也不生硬，明明是右手频繁拨奏和高音区滑奏的密集区啊。而且这些过后还有十六分音符的断奏……这家伙竟然、哈啊。是个厉害的家伙啊。

　　他看了看身边的三毛缟斑，后者正随着十六分音符的断奏有节奏地摇摆着身体，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座位上跳起来舞上一段。不仅仅是三毛缟斑，先不提其他坐在观众席上的人，似乎就连评委席上，有几个评委也不受控制地微微摆动起了身体。
　　而他自己，心脏也跳得格外快。伴随着从掌心沁出的热汗，他感受到了自己面部肌肉的运动——于是他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他竟然在笑。

　　不，但的确让人兴奋不是吗？身体里的血液都在奔腾。
　　这个孩子——和他是同类啊。

　　曲终的那一刻，全场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而被掌声与灯光所沐浴的少女挥了挥还握着琴弓的手，笑得非常耀眼。虽说她的笑容乍一看掩盖过去了很多，然而事实上她却已经精疲力尽了。
　　全是汗，甚至后背的衣料都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而自己的脸颊两侧正不断地顺着滑落下热汗，明明连夏天都还没到，明明场地里还开了些冷气的。

　　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海砂再度朝着评委席以及观众席深深地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