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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入套 ...


  •   【二十三】

      也许是病还未好全,柳清逸只觉得头上沉沉的,仿佛压了东西,脑子不甚清明,反应也慢。

      即便如此,他还是察觉出自说了那句话后,桐云的视线就一直黏在他身上。

      他没力气讲话,便只对桐云笑了笑。

      桐云不放心道:

      “柳大人,你还好么?”

      柳清逸点了点头,可桐云不依不饶地凑过来,伸出了手。但就要碰到他的额头时,柳清逸往后退了半寸,避开了,道:

      “我真的没事儿,”

      桐云颇为忧虑地说:

      “柳大人,我看你嘴唇有些干裂,但现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地方给你找水喝。”

      柳清逸摇了摇头:

      “无妨,我不渴。”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王爷突然开了口:

      “是本王疏忽了,竟没有想到要带些水。”

      柳清逸轻轻掠他一眼,拱手行礼:

      “昨夜王爷一直守着小人,小人心里已经是惶恐万分,现下王爷还要责备自己没给小人带水,小人就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王爷叹了口气,道:

      “清逸,你这般说,才是教本王不知如何是好了。”

      柳清逸便不再说话,只低头,伸出手掌,看了看自己的掌纹。

      曾经有个算命先生对他说:

      “公子命中有两次劫数。”

      彼时的他,正是身陷泥淖,无法可解的时候。本来他从不相信算命这些,但那时真的是走投无路,竟追问道:

      “先生可否仔细跟后辈说说?”

      那算命的捻了捻花白色的长须,道:

      “不可说,不可说。”

      柳清逸心里暗笑一声,果真不该问,这人也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但他转身要走的时候,那算命的又开了口:

      “因情渡劫,因情生劫。”

      闻言,柳清逸摇了摇头,大步走了。

      因情渡劫,因情生劫?

      当时的他一走了之,可现下再回想起来,他却不得不承认,那人说得也许不错。

      正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住了,车里头的三人只听见马嘶鸣了一声,接着车夫的声音响起来:

      “是何人卧在路前头?”

      闻言,坐在门边的桐云便要跳下车去察看,柳清逸扯住他,摇了摇头。

      桐云见状,虽有些疑惑,也乖乖地坐回去。而对面坐着的王爷则挑起眉,看着柳清逸。

      柳清逸仍不大舒服,但他强打起精神,笑着对王爷说:

      “王爷,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唱戏的角儿也登场了,小人曾说,不能把真相告诉王爷,之后的事情,就请王爷自己看罢。”

      言毕,他起身,正要挑开马车的门帘,王爷唤了一声:

      “清逸。”

      他回头,看见王爷蹙了蹙眉,道:

      “清逸,小心些。”

      他笑了笑,道了一声:“自然。”便出了马车。

      车夫手里还执着鞭子,见了柳清逸,道:

      “大人,您看,这人卧在马车跟前不肯走,如何是好?”

      柳清逸打量了一下,马车前头横卧着的那人背对着他们,只能看见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和一身打满补丁的衣裳,脚上也没穿鞋,糊的尽是泥,像个乞丐。

      他提高了声音道:

      “兄台,在下同我家公子着急回乡,不晓得兄台为何堵在马车前头,不肯移步?”

      闻言,那人一骨碌爬起来,转过身来,一张脏兮兮的脸对着柳清逸道:

      “看你们也是大户人家的人,怎么说话这样难听?怎么是堵你们,我是来救你们的!”言罢,打量了一下柳清逸,一脸不满。

      柳清逸做出讶异的样子,道:

      “兄台说救我们,是甚么意思?”

      那乞丐走近一些,压低了声音道:

      “几位大人是不是有些时日没回乡了?”

      柳清逸点了点头,答道:

      “是有一二年了。”

      那乞丐闻言,笑了笑,道:

      “大人们回乡为何不走大路,偏要挑这么一条路,往山里走?”

      柳清逸面带悲色,咳嗽了一声,方才答道:“我家公子少年有为,年纪轻轻便考取了功名,在京城落了户。本想接住在原籍乡下的老夫人过来享享福,可谁料天有不测风云,老夫人竟然……”说到最后,已是语带哽咽,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家公子自小由老夫人一人拉扯大,母子感情很深,得了消息之后,心里焦急万分,只想着快些回去,故而走了这条路。”

      那乞丐了然地点了点头,道:“人命自有天数,请你家公子莫要太过伤神。”顿了顿,“大人着急赶路,可大人却有所不知,这条路连同这座山头,已经被一窝土匪占了。大人一瞧就是达官贵族,金枝玉叶,你们一行人进山,无疑是一头撞进了土匪窝,成了待宰的肥羊,板上的鱼肉。”

      闻言,柳清逸惊慌道:

      “这可如何是好?”

      那乞丐抬起头,看着立在马车上的柳清逸,道:

      “大人若是信得过我,便丢下马车,带上轻便行李,跟着我走就是,我带大人们绕开土匪,走出去。”

      柳清逸道:“这……”带着三分怀疑,又抬头打量了一下天色,神色焦急。

      见状,那乞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

      “我晓得大人信不过我,我原先也是个樵夫,有妻有子,日子过得好好的。谁料那一群土匪突然冒出来,占山为王,不允许我们上山砍柴打猎。有人反抗,便是一刀下去。长此以往,我们没了生计,怎么活得下去?渐渐地妻离子散,落成如今这种模样。”

      柳清逸道:

      “土匪竟如此可恶!”

      那乞丐接着说:

      “不止如此,来往的富商,也被他们杀了好几个了,身首就扔在山谷里头,任凭野兽乌鸦啃食,真是一群畜生!”

      “唔……既如此……”柳清逸犹豫片刻,道,“既如此,我便去问一问我家公子,看他想作何打算。”

      那乞丐不失时机地补了一句:

      “可要快些,土匪头子安排了人每日巡逻,若是被他们发现,就真的是插翅难逃了!”

      柳清逸点了点头,转身又进了马车里头。

      他甫一进去,就看见桐云一脸焦急,似是有话要说,他忙伸出手指,贴在嘴唇上,示意桐云噤声。接着便略微提高了声音,让马车外头的人刚好能听到:

      “公子意下如何?”

      一面说,一面对王爷使了个眼色。

      王爷做出受惊的声音道:

      “本公子听了许久,那人不像是坏人,应当是真心前来搭救,我们照他说的做就是。”

      王爷言毕,柳清逸挑开门帘,对着那乞丐说:

      “兄台想必也听见我家公子的话了,既如此,便有劳兄台了。”

      乞丐摇了摇头,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四处打量一下,道,“先请大人们下来罢,这前头有一处隐蔽地方,一会儿把马车牵过去,藏起来,防着被土匪发现了,暴露行踪。”

      柳清逸道:

      “劳兄台费心了。”

      一面说,一面跳下车,桐云和王爷也跟着下了车。

      那乞丐道:

      “放心罢,我一定带几位大人绕出去。”

      ————————————————————

      山洞的大厅里,杜若宁一个人坐着。他手里提着酒壶,倒了倒,酒壶却已经空了。

      他正要唤人来添酒,一个喽啰上前来报信:

      “大人,那个傻王爷已经入了圈套,正往这边来。”

      杜若宁冷笑一声,道:

      “他们之中,可有个身量同老子差不多的?”

      小喽啰偏过头想了一想,道:

      “同大人身量差不多?这小的还……还真未注意。”

      闻言,杜若宁冷哼一声:

      “果真是一群饭桶,滚下去罢!”

      闻言,那小喽啰便忙不迭滚下去了。空旷的大厅里头,又只剩了杜若宁一人。

      他转了转小酒盏,脸上竟反常地显现出一丝柔情来。可随机,这丝柔情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睛里头的凶光。

      片刻后,杜若宁起身,去了牢房。

      牢房十分昏暗,顾谨一人坐在墙角的稻草上,身上原本是蓝色的衣物已经成了黑色,血污混着泥土,沾在上头。

      但顾谨的精神倒还算好,听见他来,抬起头看了看,笑道:

      “杜大人今日怎么又想起来看我了?”

      杜若宁也笑着道:

      “想来看你的,不止老子一个。那个被你耍的团团转的王爷,也来了。”

      闻言,顾谨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稳住心神,道:

      “原来是到了顾某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杜若宁放声大笑,道:“不错。”拍了拍手,高声道,“来人,给陛下松绑,带去洗漱,收拾干净,再带过来。”

      随即就有一人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将牢门上的锁打开,进去扶了顾谨起来。

      顾谨这几日没吃甚么东西,被人扶着站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腿也没有力气。

      杜若宁见状,道:

      “怎么,再见熟人的喜悦都不足以教你站起来么,果真是懒骨头!”

      顾谨推开了扶着自己的人,冷笑道:

      “杜大人不也能见到个熟人,那敢问您心情如何呢?”

      闻言,杜若宁走近顾谨,冷笑道:

      “陛下记性不大好呢,奴才告诉过陛下了,那里头没有奴才的熟人。”

      顾谨笑了笑,还未说话,杜若宁突然伸出手来扯掉了他右臂上的纱布。

      本来,顾谨右臂上的伤口是快好了的,可这几日备受折磨,他的伤口反而恶化了。从伤口流出的血水和脓水将纱布同肉黏在一起。现下杜若宁这么一扯,顾谨只觉得钻心的痛。

      他闷哼一声,听见杜若宁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

      “那里头,没有老子的熟人。”

      言罢,转身走了。

      即使疼痛像针一样扎着自己,顾谨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杜若宁,柳清逸……

      他二人相见,场面一定会很精彩罢。

      ————————————————————

      将马车丢弃了之后,柳清逸他们便跟着那个乞丐在山林中穿梭。

      这山上的树树草草长得着实茂盛,比柳清逸还要高一些。他走在这里,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幼年。

      幼年的他也是走在比他高的草丛里头,草有些扎人,日头十分毒辣,知了一声一声用力叫着,小柳清逸却不觉得难受,也不烦躁。

      因为他身前那个人,一直握着他的手,时不时还回过头来,问:

      “逸儿,热不热?”

      那人比他高半头,他抬起头,奶声奶气地回答:

      “不热,宁哥哥。”

      柳清逸闭上双眼,心中重复了一遍。

      不热,宁哥哥。

      可惜他身前的人,并不是他的宁哥哥,也再不会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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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入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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