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糍粑鱼

29、第二十九章

　　那晚娇娇到底是留了下来。
　　沈柟说的那些话叫她听进了心里，盖过了对他娶妻一事的怒气与质疑。一整晚，他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她稍有动作便立即睁开眼紧张地看着她，眼里溢满即将被抛弃的恐惧。
　　娇娇的心控制不住地柔软了起来。
　　这个男人尽管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可他离不开她，这样需要她，令她无法狠下心来。
　　她出身卑微，生就的也是一身贱骨头，娇娇自嘲地想。

　　沈柟第二天一早就被沈檀的人叫出去了。
　　他离开后，陈氏便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婆子闯进三房来，责令娇娇跪下，将她狠狠地骂了一顿。
　　原来昨日陪着沈柟去相人的是陈氏。徐氏的身子不好，出不得门，这么多年来但凡需要出府拜访，俱都是陈氏代表徐氏出面，早已没人觉得失礼。
　　“话是三少爷亲自答应的，去了却冷着脸，将人晾在那里，侯府的礼数都顾不上了，侯爷与夫人的脸也都丢尽了。”陈氏越想越气，先前讲过的话倒过来又说了一遍，仿佛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怒火：“侯府从来没有这样丢脸过！连我的脸也都被丢尽了，以后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城中的夫人女郎们。原先你就屡屡犯上，侯爷大度，想着你讨三少爷喜欢，没处置你。谁想你这样不知足，一个贱骨头过了好日子竟不知足，三少爷娶妻，你还敢给他甩脸子，教他在外头得罪人。如今你可开心了？侯府的面子没了，三少爷也被侯爷叫去挨一顿斥责，怕还要被罚禁闭一阵子。”
　　娇娇低着头，撑在地上的手缩了缩。
　　沈柟被沈檀叫走，自然是要挨骂的。她只是没想到昨日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一贯对沈柟下不了手的沈檀，竟要狠心罚沈柟禁闭。
　　她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旁的嬷嬷给陈氏递上茶杯，陈氏抿了一口，缓了缓气方道：“闯了这么大的祸，侯府是留不得你了。侯爷和夫人商量过了，虽然你屡教不改，坏了府里许多规矩，但毕竟陪了三少爷这么些时候，三少爷如今肯见人，少不了你的功劳。侯爷和夫人素来心善，允你将功抵过，破例放你回家；另外给你三百两银子傍身，日后你若再嫁，也好有点嫁妆傍身。”
　　他们要赶她走！
　　娇娇想着沈柟昨夜的模样，猛地抬起头：“我不走，沈……三少爷不能离了我！”
　　她怎么能离开沈柟呢？昨夜才叫他休了她，他眼睛就红了，从来都没有那样凶过。若是她当真离开了，他会怎么样呢？
　　“你还真是天真。”陈氏嗤笑一声：“三少爷不能离了你？几个月前，他还不肯松口娶妻呢！不过是遭遇了那样的事，一时没有缓过劲儿来罢了，要是从前，你以为你能入得了沈家三少爷的眼？沈三少爷眼光多高呀，从前他谁也瞧不上，无论怎样的家世和容貌。他现在是一时糊涂，可也慢慢清醒过来了，等他彻底想明白了，还能再留恋你？到那时你怕是要求着我放你出去。瞧瞧二房的薛氏，那就是等着你的下场！你可得想清楚，现在走，还能拿三百两银子；可你若是执迷不悟，到时可什么都拿不到，大好的年华也要过去了。”

　　陈氏的话戳到了娇娇的痛处。
　　看着沈柟一天天好起来，脸上的疤一点点淡去，她的恐慌也与日俱增。她当然知道沈柟以前是多么高傲，否则怎会招致险些毁了他一生的祸事？
　　从前唱过的戏本子，抹去那些恶俗的情节不提，唱来唱去，总也少不了的是“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格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呢？莫说旁人，就说她自己，就算她如今穿得素雅些，言辞不那么粗俗，可本心里，她还是从前的娇娇。她要很小心地时时提醒自己，才能好好地藏住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娇娇，做一个勉强能站在沈柟身边的娇娇。
　　一个不小心，就藏不住了，露出本性。
　　否则宁愿为他得罪家人的娇娇，又怎么会争强好胜，强要沈柟不娶正妻？要是她能改了性子，一定不会这么做；偏偏因为她改不了，便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沈柟从前眼里只有她，如今慢慢地会为兄长和侯府打算了；从前怕她难过，如今也能摒住性子好几日不理她。这样的沈柟不是她初初遇到的沈柟，是逐渐清醒的沈柟，他只会越来越清醒，直到变回原来的样子。

　　她缓缓地低下头去，一语不发。

　　陈氏轻叹了一声：“你一向有点小聪明，这件事你再仔细想想，自然知道怎样做才对自己最有利。我也不逼你立即做决定，你且好好想想，午后再答复我。——你也别想着去找三少爷，侯爷昨晚便做了安排，此刻怕是已经叫人送他到外地的庄子里去了，等三少爷想明白了，才会允他回来。婚事也由不得三少爷了，侯爷早已看好了人家，等三少爷回来就为他办婚事。听我的话，别傻了，以你的身份得了这么久的恩宠和富贵日子，已是前生积德。以后啊，本本分分地过日子，以你的本事，想来也能过得很好。”
　　陈氏带着仆妇们走了，只留了两个嬷嬷在门口守着。娇娇浑浑噩噩地呆愣了小半日，终于醒过神来——沈檀又一次下了狠心要将她撵走，而这次沈柟怕是真的毫无办法了。
　　饶是如此，娇娇还是不愿意死心，她慢吞吞地收拾着包裹，指望沈柟会突然出现，告诉她陈氏说的一切都只是恐吓她。
　　然而她没能等到沈柟。陈氏说午后来，当真刚过中午就来了，一刻也没晚。
　　娇娇双手紧握成拳，只觉自己手心冰凉，她仍然在期望着沈柟会出现，就像每一次救她于窘境那般。可直到陈氏笑吟吟地叫嬷嬷送上银子，叫她离开这座城，离得远远的，近几年都不要再回来，沈柟还是没有出现。
　　“你放心，有侯府在，林家自然能平稳度日，便是你离得远了也不必挂心。侯爷宅心仁厚，知道你必然挂念家人，看在你曾全心照顾三少爷的份上，特意叫我照看着林家。”陈氏一边将银子塞进她手里，一边和善地说道。
　　这算什么？威胁吗？
　　怕她再回来找沈柟，用全家拿捏她。这个手段可比上一回高明多了，毕竟是侯府，当真要对付一个平民百姓，自然多的是手段。
　　那包银子沉甸甸的，不会少于五百两，够她在外好吃好喝很久，但娇娇心里一丝喜悦也没有。
　　都被人用全家来威胁了，她竟然好像偏向沈柟多一点。
　　生气时觉得沈柟有万般不好，真要分离了，心里却只想得起他的好。
　　再也不会有人像他这样对她了吧？

　　像是生怕她赖着不走，两个嬷嬷上前来，就要将她押出去。
　　娇娇冷冷道：“我自己会走。”她将银子塞进包裹里，拎起包裹坦然走出门外。兴许是她包裹里看起来也没几样东西，又或许是沈柟屋子里的东西她们心里都有数，总之并没有人翻看她的包裹。
　　娇娇难免有些后悔——方才收拾包裹漫不经心，只收了几件常穿的衣物、沈柟送她的一些首饰并自己攒下的银钱，早知就多拿些。
　　可是现在再开口要求收拾，面子上就不太过得去了，何况他们几双眼紧盯着，也拿不了什么，只好抱憾从偏门离了侯府。
　　门外早有马车等着，看样子是打算将她送去很远的地方，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娇娇心里并没有太在意——她回不回来，是他们管得了的么？有本事他们关着沈柟一辈子。
　　陈氏一路送她到门外，见她一脸淡然地进了马车，微微笑着对她说道：“我险些忘了，你的身契还在府里，等到了那边遇上合意的人，想要再嫁，侯府自会放你自由身。三少爷年纪尚小，男人呐，再成熟些心就不会只放在一个女人身上，听我一句劝，千万别犯傻，一心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你还这么年轻，再找个知冷热的人，就算是个小门小户，也比在侯府里过得舒坦。”
　　意思是她的身契还在侯府，若是不听话，除了拿捏她家人，仍然有法子拿捏她么？还要拿沈柟很快就会移情别恋这种说辞来恶心人！
　　娇娇心想今日憋屈了自己，可算是叫陈氏扬眉吐气了一回，心里万般不高兴，便回嘴道：“多谢陈姨娘提醒，陈姨娘的苦心我明白。都是女人，自然知道女人的苦。你也别只顾替别人盘算，我看侯爷也是个花心大萝卜，是个靠不住的，你在侯爷面前这样得脸，有空也得为自己谋划谋划，万一还有嫁给别人做正妻的机会呢？别看这侯府荣华富贵的，谁知道哪天男人变心就什么都没了呢？就像你说的，找个知冷热的人，就算是个小门小户，也比在侯府里过得舒坦。”
　　都是妾，真以为谁比谁高贵么？沈柟再怎么说，眼下身侧可就她一个；沈檀沈大侯爷可不知有多少个。
　　娇娇将陈氏的话原原本本地摔回去，还说得更直白粗俗，气得陈氏脸都青了，偏还是叫自己的话堵的嘴，还嘴不得。

作者有话说

　　======深井冰的话痨======
对不起大家，年底特别忙，所以好久木有更新
最近在休假，一边在外面浪的同时，也会努力多码字多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