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糍粑鱼

23、第二十三章

　　“柳泉居是哪儿？”娇娇头一回听说这个名号：“喝茶的？我阿爹阿娘都是粗人，可不懂什么风雅。”
　　别是个高雅得叫他们不自在的地方。
　　“放心罢，只是间僻静的饭馆。”沈柟道：“虽然不如城中四大酒楼那么有名，菜品却是上乘，人也不多。我们家在那里包了一个小院子，无关的人进不去，正好接待你家人。”
　　柳泉居果然僻静——偏僻得都快到城外去了。马车驶过城南一处地广人稀的高地后，他们下车换了软轿，又走过一段不算短的竹径，这才到了大门前。
　　柳泉居从外面看很平常，青瓦白墙乌门，不像主街上的四大酒楼那般金碧辉煌得叫人眼花缭乱，十分疏淡。
　　早有侍从等在门口，殷勤地引他们入内。门里面也是竹林，绕着一个小池塘葱翠生长；池塘上有一座小小的拱桥，延伸向里。
　　过了桥是一座清雅的小院，院门前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见他们过了桥便迎了上来。
　　“涵虚堂里都准备好了，这边请。”他恭恭敬敬地对沈柟说道，随后便替了侍卫随伺在沈柟的软轿边，引着他们穿过小院，继续往前走。
　　娇娇本以为这小院就是吃饭的地方了，没想到竟然只是大堂，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穿过小院，里面是一个更大的园子，不像是吃饭的地方，倒像是游玩之所。一路又经过了几个小院子，软轿终于停在一个悬挂着“涵虚堂”牌匾的小院前。娇娇稍微有些明白沈柟的意思了——这里吃饭不是包厢也不是分桌，竟是分院子的。
　　涵虚堂是个两进的小院子，摆设布置粗看只觉素淡，沈柟教了娇娇这么久，她稍稍能看出些雅致来。正厅后还有一片开阔的池子，打开窗便能看到秀丽的水景。池子边还站着一只仙鹤，娇娇素常只在画里见过，没想到这里竟然能见到活物。
　　娇娇难得出侯府一趟，又是初次来这样的地方，看什么都新鲜，脸上也露出少见的天真神色。估摸着家人还有好些时候才到，娇娇向沈柟提出要去外面看看。
　　沈柟怎会不答应？但他想着林家的人不知何时会到，若是他和娇娇都不在，未免有些失礼，便叫侍从陪同娇娇，他在这里等她家人。
　　娇娇不愿意，她还是不习惯被人伺候：“我就随便看看，旁边陪着人不自在，我自个儿去就好。”
　　沈柟拗不过娇娇，只好遂了她的意。

　　柳泉居到底还是吃饭的地方，虽然与城内四大酒楼风格迥异，布局雅致，却也比不过侯府。其它吃饭的小院子她进不去，外边又嫌无趣，早早回到涵虚堂去了。
　　到了门口娇娇便知家里人还没到。今天她心情十分畅快，在家时的淘气习惯便上了身，心想沈柟不知在做什么，不如逗他一逗。
　　沈柟将侍卫都留在了柳泉居大门外，守在门口的侍从也不知做什么去了，娇娇悄悄地摸了进去，贴着外墙站着，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沈柟身后，吓吓他。
　　屋里却有客人，是娇娇不曾听过的声音。
　　恶作剧做不成了，娇娇正丧气，客人随意问出的一句话让她思绪顿时紧绷起来——
　　“沈侯爷那般倚重陈氏贵妾，都不曾许她踏入此地一步；你倒好，素来比你大哥还守礼，竟带了个贱妾过来。看来你对她是喜欢得紧，可你这么喜欢，你大哥素来待你们很好，你又是个有本事说服你大哥的，怎么不将她扶正？给她抬个身份，免去被人议论以妾为妻，对你家来说应当是小事一桩才对。”
　　本朝律法，妾就是妾，断不可扶作正妻，违者处以流放之刑重惩。
　　是以先前沈檀为沈柟张罗婚事，沈柟待她那么尽心，娇娇也没敢对沈柟说自己不想做妾想做正妻，就怕让沈柟受苦。
　　原来这种律法只是用来罚她这样无权无势之人，对沈烈侯这样的世家竟是不作数的？沈柟看着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从未告诉过她这件事。

　　娇娇缓缓矮下身，靠着墙脚蹲下，低头拿手拨弄鞋尖儿上的珍珠。珍珠又大又圆，配着城里有名的陆氏绣的蝴蝶，走起路来那些蝴蝶简直要飞起来似的，很是讨人喜欢。杏儿和采蝶每回见她穿这双鞋都要盯着看一会，眼里的馋劲儿总能让娇娇得意一会儿。
　　蝴蝶是沈柟画了拿出去让人绣的，她还记得当时他那专注的模样——沈柟待她实在是很不错了。
　　“大哥确然待我很好，正因此，我不能让最是重规矩的大哥太为难。”沈柟淡淡说：“不是所有事都值得拿兄弟情谊去换。”
　　答完这一句，沈柟就转了话头，叫那人不再有机会继续牵扯这件事。
　　门外的娇娇缓了缓气，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可是为什么听到了还是很难受？
　　在沈柟心里，最重要的是他的两位哥哥，尤其是大哥沈檀。
　　她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人聊得远了，时间也够她从大门走到涵虚堂，才起身整了整衣裙，走了进去。

　　沈柟与那位朋友正在品评一幅画，听见娇娇的动静，都转过头来看。沈柟的朋友大约也是城中世族，衣着华贵，浑身上下自有一股自幼衣食无忧的散漫。
　　他眉目和善，下颌生得比沈柟凌厉些。
　　娇娇假作惊讶，立时低下头去：“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那客人却笑道：“是我冒昧，听说沈兄在此，便擅自来打扰。”他扭头对沈柟说道：“我那里也有客人，且先回去了，我们下回再约罢。”
　　沈柟点点头，推着轮椅送到他门边。那人才出了院子不久，侍从便引着林氏并两个孩子进来了。
　　见了家人，娇娇便高兴得忘了方才发生的事。她跑了两步，想起侯府的规矩，改为快步行走，步至家人跟前：“阿娘，你们可来了，我爹呢？”她往门外张望，可是没见着另一张软轿。
　　林氏有些尴尬：“你爹……你爹他身子不适，怕生病过给侯府老爷，没过来，在家里歇着呢。”
　　娇娇脸垮下来：“身子不适？我爹那么强壮，莫不是觉得方才丢了脸，拿着架子不肯过来吧？”
　　林氏脸一阵红一阵白，埋怨地瞪了娇娇一眼：“可别当着侯府老爷的面胡说，那是你爹，他怎么会那样失礼？”
　　娇娇冷哼一声，正因为是她爹，他那点小心思她可是门儿清。
　　“娇娇，怎么不带他们进来？”身后传来沈柟的声音。
　　娇娇一激动，忘记先给家里介绍一下沈三少爷了。
　　林氏和两个孩子的视线已经紧紧黏在推着轮椅的沈柟身上了，娇娇的弟弟阿五年纪还小，家里又惯得很，看着沈柟大声叫道：“这里怎么有个瘸子！”
　　娇娇那句“这是沈烈侯府上三少爷”便活生生死在了喉咙里。
　　她自己素日里生气了就要喊沈柟“沈瘸子”，却听不得任何人这样叫他，顿时就伸手揪住阿五的耳朵狠狠一拎：“谁许你这么没礼貌？再敢叫一声我马上把你耳朵揪下来！”
　　见娇娇对自己家里人也这么彪悍，沈柟的那点儿难堪立即变成了哭笑不得。
　　他虽然脸上有疤且双腿不便，可那一身的贵气，谁也不会把他错认成旁人。林氏和娇娇的妹妹低下头不敢再直视，林氏更是紧张得忘记维护一向着紧的儿子，任他叫喊得像杀猪似的。
　　娇娇松开手，任阿五哭着去报阿娘大腿，站到阿娘身边说道：“这位是沈烈侯府的三少爷，也是我如今服侍的主子。”
　　林氏马上按着两个孩子给他行礼，被沈柟虚虚扶起：“起来罢。”
　　门口的侍从早去传菜了，娇娇推着沈柟，带着阿娘和弟弟妹妹们进了屋里去。

　　桌子摆在偏厅——正厅通常是沈檀用来招待客人用的，娇娇能进来就不错了，自然不会计较桌子摆在哪里。
　　林氏和几个孩子紧张地看着娇娇，她怎么做，他们就跟着做，头一回来这种地方，生怕错了分毫。娇娇不时扭过头看看他们，既得意自己也有带他们来这种地方的一天，又心酸他们那股子寒酸和胆怯。
　　娇娇把沈柟推到门口就不肯再进一步了，只把家人让到里面，将她们安顿好，又阖上门，这才出来将沈柟又推回正厅，连句话都不让他说。
　　沈柟有些莫名：“怎么不让我和他们说说话？”
　　娇娇白了他一眼：“少给我添事儿，你这种尊贵的老爷还是高高在上的好，要是留在那里，没得让我娘回去炫耀侯府三少爷竟然屈尊陪她吃饭，到处去说我在侯府可算是发达了。”
　　沈柟皱了皱眉，对娇娇如此贬低她家人不甚理解。在他看来，那林氏是个老实的，两个孩子也很天真，那里像她说的那么没谱儿。至于她爹，沈柟倒是没有异议，他着实被早上那阵仗给吓到了。
　　质疑的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他问娇娇：“难不成，你要让你娘和弟弟妹妹自在偏厅吃饭？”
　　娇娇呿了他一口：“你想得倒美！既然三少爷给我这么好的恩赐，我当然是要陪着他们了，要自个儿吃饭的是你！今儿个我可不伺候你了。”

作者有话说

　　======深井冰的话痨======
自觉补上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