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加戏》岂冕

1、季同

　　季同软在保姆车的座椅上，英俊的脸庞上带着倦色，嘴角习惯性地噙着淡淡笑意。
　　他身上还穿着某个大牌明年春天的高定，黑色领带被扯开，衬衫也解开了三颗扣子，昂贵的灰色西装上残留着晚宴女伴身上的香水尾调。
　　他的经纪人小孙给他念着下个月的工作安排，行程又是排得满满的。
　　小孙读了五分钟才把所有内容念完，口干舌燥地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看到季同有些心不在焉，不由问道：“哥，你想什么呢？”
　　季同回过神，带着些歉意冲他一笑，答道：“我在想王老最近要上的那部戏。”
　　“王导那戏咱不已经拍完了有三个月了么”
　　“有一段我好像有点用力过度了，现在想想换种方式可能会更好。”
　　小孙有些敬佩地点点头。
　　他跟着季同已经有十来年，深知这个男人的戏疯子性格。平时温和有礼，整个圈里没一个不称赞的，一演起来戏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入戏的速度快的恐怖。除此之外，他不仅是在拍戏时会用心揣摩剧情和角色个性，就连平时都一刻不停地琢磨怎么把角色表达的更好。
　　敬业如此，又有一张得天独厚的英俊脸庞，性格又好，无怪在三十五岁时就把所有奖项都拿了一个遍，成为最年轻的大满贯影帝。
　　小张可以说是从季同刚出道时就跟着他，看着他从一个十八线艺人逐渐成长为演技精湛的演员，从在雷剧里演龙套到在最优秀的导演拍得电影里演主角。
　　季同科班出身，最初的演技青涩但灵气十足，被一个小导演发掘拍了第一部戏后就没有停止过工作。
　　最开始，签的公司只注意到他的脸，他就只能拍些雷剧，演点霸道总裁阳光学霸冷酷恶少一类脸谱化的角色，但即使是这种类型季同也努力地演得很好，更在人设上添加自己的想法，他的想法又往往能使角色鲜活起来，对剧的整体展现很有提升效果，因此季同很快在一众年轻演员中脱颖而出。
　　得到新人奖后能接到一些好一些的剧本了，季同却又主动接更困难的角色，尤其是小众片子里性格复杂的配角。他运气一向不错，还因此得了几个文艺方面的奖。
　　名气大了，对自己时间支配权更多的季同还挤出时间去演话剧，锻炼演技。他的进步越来越大，路子也越来越广，一路上也不乏贵人，最终才达到了现在的高度。
　　小孙想到这里，心里酸酸的，又是替季同高兴又是为他心疼。一抬眼看到季同闭着眼睛，知道他是累的狠了，赶紧把车里的温度又调高了两度，动作轻柔的给他盖上小毯子。
　　这几天连轴转，季同总共没能睡满两个小时，又要时刻保持精神饱满的状态，实在是非常辛苦。
　　小孙有意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一路沉默不语。直到到目的地了才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
　　“哥，哥？起来了，咱们到了。”
　　“.......”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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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同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处于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茫之中，孑然一人。
　　这不像是个梦境，但他自己却变成了一团金芒。
　　季同茫然四顾，这时他身边逐渐凝聚起一团白蓝相间的轻雾。
　　“你好。”
　　蓝雾组合成了一个边缘不甚明确的人形，有些生涩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
　　虽然不明确自己处于什么状态，季同还是礼貌地回应了。
　　蓝雾收缩了一下，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知道自己已经死掉了么？”
　　“什么？”
　　季同吃惊。
　　“按照你们那里的说法，你是过劳死。”
　　季同沉默了好一会儿，轻轻地点点头。又想到自己现在只是一团金芒没有形体状态，便开口道：“我知道了。”
　　他心里很是遗憾，不是因为早逝的生命与丢失的名利，而是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再演戏了。
　　“我现在是灵魂状态么？马上就要消散的那种？”
　　蓝雾晃了晃，道：“你现在的状态确实是灵魂状态。灵魂——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唔，我觉得这个词很贴切。不过你不会消散。”
　　“因为你么？”
　　“你很聪明。”
　　在季同的注视下，蓝雾凝实成人型，变成了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类人男性。
　　“我是第三宇宙的公民蓝环，最近第三宇宙展开了一项全宇宙范围的活动，按照你们这里的说法，这是一项选秀活动。而我，则可以说是一个经纪人。”
　　“你是这个未标号世界里各项数值都合格，况且唯一一个□□也即将凋零的演员。我选中了你——因为感受到了你内心的遗憾。所以，你愿意在第三宇宙继续你的演艺事业么？”
　　季同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随即湮灭。
　　“虽然很心动，可是我现在这个状态恐怕没有办法演戏。”季同低沉地回应。
　　“现在的状态？你的状态很好啊？光质很稳定，波动也很平和。”
　　蓝环很是不解。
　　“我没有身体了。”
　　季同解释道。
　　“噢。”
　　蓝环点点头：“你们这里情况和我们不一样。”
　　他思索了一会儿，组织语言解释道：“在第三宇宙，我们都是以精神体——也就是所谓灵魂状态存在的，身体就像是衣服，是可以更换的。你不用担心，到了第三宇宙，我会给你买件新衣服的，以后你也可以自己买，想买什么样子的都可以。”
　　季同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窥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他一时目眩神迷。
　　片刻后，季同回神问道：“那我还能回来么？”
　　蓝环答道：“即使回来也只能是灵魂状态了，活人是看不到你的。”
　　“那死去的人呢？”
　　“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在死后保留灵魂的。”
　　“......原来如此。”
　　蓝环见他低迷，想了想安慰道：“第三宇宙很大的，也很好玩。你不会太想家的。”
　　“我...担心故人。”
　　季同轻声道。
　　蓝环无法理解这种感情，不过他能感觉到，眼前这团璀璨的金芒上笼罩着忧郁的色彩，这让他有一种他的灵魂被轻扯了一下般的酸涩感。
　　于是蓝环安静的等待了一会儿，他想面前的这个生命体可能需要恢复。
　　“我愿意和你一起去。”
　　季同打起精神。
　　“好。”
　　蓝环又溃散成一片雾气，包围住季同。
　　季同听见他说道：“第三世界的每个公民都有自己的能力，我的能力便时空迁跃——这个能力比较少见。”
　　“封闭感知，我们走了。”
　　季同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他想再留恋故乡一眼，周遭却只有茫茫白色。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