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生活手记》安慈鹤

4、第 4 章

　　睡了不知道多久，听见有人敲门，而后便是阿兰高亢的声音：“表姑娘，该吃午饭啦！”

　　魏芊迷糊着睁眼，洗了把脸，穿戴整齐后出了门。

　　到了正厅，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只剩二舅母还在厨房里忙活剩余的菜，未见着人影。

　　饭桌上除了刚刚见过的长辈，多了位身材高大、不修边幅的男子。

　　她犹豫看了看外祖母。

　　孟老太觉得今日真是个大好的日子，一家人在一块儿乐乐呵呵吃顿团圆饭实在再幸福不过了。

　　她一把抱起外孙女，放在自己腿间，指着身旁的二儿子道：“芊芊，这就是你的二舅舅啦，他当年和你母亲关系可最好了。”

　　孟广谐唯恐笑得太大声吓着小外甥女，只好不出声笑着，捏捏魏芊白嫩嫩的小脸蛋，说道：“芊芊，好久不见，还记得舅舅吗？”

　　魏芊红着脸摇头。

　　“那你娘在家可有提到我啊？”

　　魏芊脸更红了，平日里，父母在家很少聊到娘亲娘家的人事，尤其是这位二舅舅，似乎爹很不喜欢他的样子，提到他便会和娘亲红脸。

　　孟广谐见魏芊不说话只微笑，继续说道：“哎，你爹肯定说了我不少坏话，想当年，我可是不同意我那妹妹嫁过去哟。”

　　孟老太啐道：“去！在小孩子面前瞎说些什么！”

　　孟广谐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孟老太爷接着说：“不喜欢你正常，女婿那样的人和你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倒好，还好意思阻挡你妹妹嫁过去。”

　　魏芊敏锐感觉到空气有片刻凝固，孟广谐却依旧没羞没躁地笑着。

　　孟老太不悦：“这大喜的日子，多说些吉利话可好？你们两父子都收着点儿，可别吓着我未出世的孙子哟！”

　　说着用手去摸摸王氏的肚子。

　　王氏自从知晓自己怀孕后，自我感觉整个人顿时虚弱了不少，人也沉默了，只在一旁安静吃饭。听到婆婆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害羞道：“这还早的事儿呢，婆婆你就知道是儿子了？”

　　孟老太笑着拍手：“儿子女儿都好，你已经有两儿两女了，这剩下的是儿子女儿的都不差。”

　　魏芊趁着外祖母拍手的机会，从她怀里下来，坐到了位置上。

　　这时候，林氏带着阿兰端着最后几个菜上来，顿时正厅里香飘四溢。

　　孟海平深嗅了几口，夸道：“婶婶真是好手艺，这炖鸡可太香了，还有旁边这炒鸭，炒得刚刚好，多嫩啊！”

　　另一边孟广谐拿起一个大鸡腿啃起来，道：“她也就这点手艺拿的出手了。”

　　魏芊看着二舅大咧咧的模样，而其他人都习以为常，有些疑惑。方才，外祖父还未动筷，二舅就先吃起来了，这在她家是难以想象的。一直以来，都要她爹娘先动筷，她才能开始夹菜。

　　王氏打了一碗鸡汤，喝罢不由咂了咂嘴，叹道：“柳娘这手艺真是让我自愧不如，这汤清淡可口，又保留了鸡肉的香味。你这是怎么做的？怎么过门这许久也不教教我，让我也孝敬孝敬老太爷老太太。”

　　林氏有些局促：“嫂嫂可别打趣我，论手艺，我哪里能和您比。伯父可是酒家掌柜。”

　　王氏不接话，只顾着吃，她爹在安平县开了酒家好多年，论吃的东西，谁能比她更有天分。

　　她倒也不是故意不理林氏这话，只是现下她是怀着孟家子嗣的孕妇，整个人状态愈发放松起来，想这家里如今都得把她捧着。

　　孟云慧觉得今日这饭吃得寡然无味，平日里吃饭，她很爱与姐姐说笑几句，但今日，孟云珠旁边坐着魏芊，她便不肯再说话了。

　　其他几个孩子都乖乖吃着自己的饭，时不时听大人们闲谈几句。

　　魏芊新来乍到的，也就默默扒饭，不点到她不应声。

　　饭毕，孟广谐带着林氏和女儿回了家。

　　其他人也都各自回屋，各忙各的。

　　魏芊本想和孟云珠闲谈几句，却见孟云慧一直伴在孟云珠身边，还亲昵勾着手挽着她。

　　魏芊咬咬唇，不好再前去，等她姐妹二人都不见了身影，才起身回房。

　　走到离房不远的拐角处，听见两个人在说话。

　　“学堂是哪天复课来着？”

　　是大舅的声音，魏芊停在原地，稍稍将身子藏起来。

　　“嗯……大概还有六七天……”

　　孟海平漫不经心回着他爹的话。

　　“那开学前可得好好温习一番功课，可别一开学发现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慌了手脚。”

　　孟海平明显不悦：“知道了，爹。”

　　空气顿了片刻，孟广铭接着说：“之前爹让你考虑的事情怎么样了？”

　　孟海平“哼哼”了两声，很不以为意道：“这个东西也不是想考就能考上的。”

　　孟广铭沉声道：“你就说你愿不愿意？”

　　孟海平被问得哑口无言，真要去州里的书院念书，必然比在家忙碌辛苦多了。他六岁开始读书，这几年也就是吊儿郎当地学着，真谈不上用心，也似乎不太有兴趣。

　　孟广铭循循善诱：“你看你姑父，就是因为书读得好，考得好，才有机会做县令。你爹再怎么勤奋工作，也很难再有前途，一辈子做个小吏。你还小，少壮不努力，他日和你爹一样，徒有其心，无有其力，可不悔哉？”

　　孟海平见自己爹爹如此苦口婆心，只好低声应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魏芊见大舅和表哥都已各自回房，遂从拐角处出来，亦往房里走。

　　走到自己房门口，又回头张望片刻表哥的房门，踱步过去，轻轻敲门。

　　孟海平开门，发现是小表妹。

　　“芊芊有什么事么？”

　　魏芊跟随孟海平进入他的房间，这间房可比她那间大许多，一半是睡房，另一半和书房一般，有个大书桌，还有一面书架。

　　魏芊叹道：“表哥这里好多书呀！”

　　孟海平眉头一挑，追问：“表妹喜欢读书？”

　　魏芊轻轻摇头：“我还不认识多少字，差得远呢。”

　　孟海平宽慰：“若是表妹喜欢认字读书的，可以找我教你，等认了字，自然就可以读了。”

　　魏芊点头道：“爹教了我一些，但是他平时太忙了。本来说找个先生，却也没办法了。”

　　孟海平静静听她讲完，遂问：“表妹来找我有事吗？”

　　魏芊遂讲明了自己的来意，原来是央求孟海平为她写一封家书寄回去。

　　孟海平展开信纸，研着墨，问她：“你知道地址在哪儿？”

　　魏芊不住点头：“嗯，永叔有告诉我地址。”

　　孟海平又问：“你…祖父认识字吗？”

　　魏芊一愣，又笑道：“村里有读书人，祖父会让他们读给他听。”

　　孟海平遂点头动起笔来。

　　魏芊在一边口述，孟海平则按照她所说的原话写下来。

　　内容不过是自己已经到了舅舅家，大家都对她很好，请祖父放心之类。同时也询问了祖父的身体如何，让祖父别太宠着小弟，诸如此类的话。

　　孟海平一边写一边感叹她小小年纪不仅如此懂事，思维还如此清晰。

　　家书写好，孟海平承诺她，明日会出门帮她亲自寄出去。

　　魏芊见表哥如此热心肠，心中很受感动，便也一概交给他负责。

　　魏芊正要离开，孟海平突然开口承诺道：“表妹以后若还需要寄信，尽管来我这儿便是。”

　　魏芊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打开房门，正经过孟云珠孟云慧两姐妹。

　　孟云慧见她和自己亲哥哥处得不错，心里又吃醋又难过，讽刺道：“姐姐你看，有人刚来我们家就到处上赶着巴结人，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孟海平怒目而视：“孟云慧，你小小年纪，嘴怎么如此恶毒。”

　　冷不丁被叫了大名，孟云慧吓了一跳，又瘪着嘴看自家姐姐。

　　孟云珠无奈看看自己的亲妹妹，淡淡责怪道：“你呀，哥哥说得没错，说话该注意点了。”又朝魏芊道了个歉：“不好意思，芊芊表妹，阿慧她就是爱乱说话，你不要和她计较。”

　　魏芊轻声回了句“没事”，遂大步回了房间。一关上房门，整个憋着的劲一下泄了下去，眼眶鼻尖顿时红了起来。

　　不过很快她便恢复了过来，想到外祖父母，舅舅舅母和表哥表姐对自己还不错，又努力挤出微笑。

　　魏芊从小包裹里拿出最后两个家当：两块灵位，放置在书桌旁的小台子上。

　　灵位上分别写着“先父魏慎和之灵位”和“先母孟华章之灵位”。字体稍显幼稚，是魏芊亲自刻上去的。

　　魏芊将灵位牌摆放好，跪在地上，朝父母牌位重重磕了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