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醉颜红》三五

14、远青州（2）

　　除夕夜，除夕夜，爆竹声声辞旧岁。众人皆慕空中焰，清州城里人团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也算自得，喂喂鱼，看看书，偶尔兴起就练字。某一天，杜少卿又拿了琴来，于是沉醉便有了更多的消遣。
　　想起以前在扶栏的后院样子，沉醉就在后院弄了一堆泥巴，打算来年春天种些蔬菜瓜果，又出去买了笼子，几只小鸡。冷冷清清的院子也就跟着热闹起来。等到遥夜来到，这里就会像个真正的家了。
　　杜少卿三五不时的过来看看，也终于发现沉醉做的菜很好吃，得出她一个人可以生活很好的结论之后就再也不提为她找个人照顾的事情了。只是看到沉醉那些个鸡笼子和已具雏形的菜地笑得打跌，自己好好一个院子就这么被她“糟蹋”了。
　　沉醉撇撇嘴，说“这叫人气，人气，懂不？”
　　杜少卿更是笑：“懂了懂了，我家小醉儿养了群鸡是为了增加人气。”人气二字读得尤重。
　　沉醉只得在心里暗道“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和这等纨绔子弟生气。”虽然也不太喜欢杜少卿有时候说的话，但是想到他没有恶意也就不计较了，更何况，他的到来也确实让她自己少了些寂寞。
　　夏去匆匆，秋去也匆匆。一晃眼，沉醉在院子里也住了有两个多月了。风吹来已经让人觉得有点刺骨了，沉醉套上夹袄才觉得暖和了些。
　　捻红没有来过，估计是怕给她添麻烦。沉醉也不好去看她，只得等。等着捻红哪天来到，然后二人就一起逛街，吃饭，聊天。
　　沉醉估摸着遥夜的身型去买了布料，棉花，鞋底，开始一心一意的在家给遥夜做棉袄和棉鞋。做到腰酸背痛的时候难免自嘲，这个做来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穿上，想要放弃。但是第二天绝对是雷打不动的继续做，还一边做一边告诉自己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总能穿上的。
　　入冬以后沉醉就不再每天出门了，总是出去一趟就买一大堆的东西回来。在家里腌了肉，排骨，偶尔想喝汤就去邻居家里买两个萝卜回来炖汤喝。先将排骨煮了，打掉浮沫，再和萝卜一起炖，加上陈皮和辣椒，不会油腻，冬日里喝着也滋润。
　　说到这个邻居，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户。有一次沉醉很早跑出去看日出，回来的时候正看到隔壁邻居家开门，然后挑出一大挑嫩绿绿的蔬菜，心里一动就跑去问“这个菜是卖的吗？”
　　那个挑担子的大叔下了一跳，倒是跟出来的大婶没事人似的笑着说：“是啊。”
　　沉醉就买了些，然后介绍自己说就住在隔壁啊，以后是不是可以经常到他们家买菜之类。大婶脾气好好的，以前也不知隔壁住了什么人，听沉醉这么一说就打算不要钱了，说什么远亲不如近邻，这点菜就当送的。沉醉自是不肯，大家都是老百姓，赚钱不容易。最后推推搡搡的还是给了钱，只是价钱却便宜了不少。那个大婶见她一个人，有时候就给她送点家里做的菜啊，包了饺子啊什么的也不忘给她端一碗。见到杜少卿出入倒也不多问。也是个不多嘴的人。

　　天儿是越发的冷了。
　　一天沉醉写完字推开窗户，发现天井里的梅树居然有了花苞，就高兴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上蹿下跳。杜少卿带着连若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个样子。
　　杜少卿假咳了两声。沉醉只看着梅树也不转头，“咳什么咳什么，难不成你杜大公子还遭了风寒不成，不是很会照顾自己吗？”自从沉醉发烧那次被杜少卿瞧见，就被他说了好长时间的不会照顾自己。沉醉听得发火，“发烧和会不会照顾自己有关系吗？”杜少卿一本正经，“有啊，怎么没有，你看我，就没发烧。”沉醉给了他几个白眼。
　　“呵呵，姐姐，是我。”
　　沉醉觉得不对了，回头一见，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是连若啊。进去坐啊。”说完拉着连若进了屋子，也不理杜少卿。
　　杜少卿一声哀叹，“我就是命苦啊。别人都说重色轻友，这却是重友轻色啊。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我就这么被冷落了。”
　　沉醉和连若同时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连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所以也颇为自在，坐下之后开始吃沉醉做的萝卜丝饼。还不忘夸两句“沉醉姐姐，你的手艺真好。”“这饼子真好吃。”
　　沉醉笑着给她倒了热茶，“慢点吃，先喝口水。”
　　然后才问：“今天怎么想起过来了？”
　　杜少卿低着头，手上拿把扇子拍啊拍的，沉醉又是一记白眼，以前就说过他大冬天的拿什么扇子啊，附庸风雅。
　　“我们是来问问你除夕怎么过？”连若喝了茶才道。
　　沉醉这才想起，这一年又要过去了。今年怕是最为孤单的一年了。“怎么过，就这么过呗。”沉醉笑，隐隐有些失落。
　　“沉醉姐姐，要不你去我家吧。”连若盯着沉醉说。
　　“傻若儿。”沉醉摸着茶杯：“沉醉是个什么身份呢，去了怕是对你不好。”
　　“我没什么啊。”连若急道。
　　“若儿，你还有家人……”
　　连若沉默。是啊，她还有家人，她可以不在意沉醉的身份，但是她的家人不能不在意。
　　“要不，去我那儿吧。”杜少卿抬起头来。不可否认，他的心里是希望沉醉答应的。
　　“还是……算了吧。”自己去他家算是怎么回事，不要说不清楚杜少卿家是个什么状况，就算清楚，也不能。想他和靳远他们的关系，家里也应该不简单。自己去了怕是不好看。他帮了自己那么多的忙，自己都没法还，那么也不应该给他添麻烦才是。
　　中午的时候做了几个小菜将就吃了，杜少卿和连若也不挑嘴，吃的津津有味。沉醉便会心的一笑。虽然遥夜不在，但是有几个朋友陪着也很好。

　　在除夕之前，沉醉总算是把给遥夜的棉袄做好了。又恰逢捻红到来，更是高兴。拿着衣服向捻红炫耀自己的手艺，又要拉着捻红出去买菜，想着给捻红做顿好的。但是她高兴了一阵总算是发现不对了。捻红没有半点响应她的样子，脸色憔悴，眼眶红红的，连笑起来也满是苦涩。
　　“捻红姐，你……怎么了？”除了秦先生走的那次以外，沉醉没见过捻红这个样子，看来是发生大事了。
　　“他……回来了。”捻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秦先生？”沉醉小心翼翼。见捻红点点头，那……“他来见你了？”捻红又点点头。“他说了什么？”
　　“他……”捻红的声音低下去：“他要成亲了。”捻红把脸扭向门外，“他来告诉我，从此后，与君长相诀。”沉醉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得听捻红自己说下去。“当日他离开之时，让我等着他，说一定会回来将我赎出青楼，用名门大户家迎娶女子的仪式娶我。我虽知道不可能，却也还是抱了几分希望。我和他相识的时候他二十四，由于才华精绝，甚得太子的信任，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而我也是才到楼子里，他买下我的初夜，从此软语相随，我虽然知道也许没真情，但是也愿意能这样一天是一天。这一过就是十年，这十年里他因为锋芒太露，很多人暗地害他。让他失了太子信任，之后他消沉了一段时间，决定到倪国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可是这才走了几个月，他就……”捻红满脸的泪。
　　沉醉抱着她，只觉心里像是刀割一般，所谓的誓言不过是世间男子用来欺骗女子感情的罢了。沉醉还记得秦先生离开时候那张脸，那么的真诚，可是现在呢，与君长相诀。好一个长相诀。便将过往种种都扼杀了。他从此以后就可以忘怀，毫不愧疚的和新婚的妻子说世间千娇百媚，我独爱你一个。而另一个则是伤心一辈子。那么遥夜呢？遥夜的誓言又可以信任几分，沉醉不敢想了，她怕想下去会让自己坐到冰窖里。
　　情之一字，果然是伤人，若是不懂便不会患得患失，不会怨天尤人，不会有那么多的泪水。

　　捻红的这件事让沉醉心里开始不确定，是不是应该这样等下去，何时才能是个尽头。仿佛自己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在等待，等待亲人来救，等待遥夜来赎，等待上天给她一条好路走。还要不要等？沉醉不知道了。
　　除夕那天沉醉买了鱼，还买了点羊肉，在家里擀了饺子皮。隔壁的常婶给她拿了新鲜的萝卜过来，还端了一大碗年糕。
　　早先叫捻红过来一起，也被推掉了，说是斋子里忙。沉醉也不好强求。
　　一个人炖了羊肉萝卜，包了几个鱼肉馅的饺子，就再也不想动了。到后来干脆把饺子也倒进羊肉锅里煮了，省时也省力。
　　沉醉把煮好的菜端到饭桌上，听得有敲门声，这除夕夜里谁来敲门？沉醉打开门，却是杜少卿。
　　因为诧异，想问他怎么来了？又想到他和连若来那天离开时说的话：“我……陪你过吧。”眼里迅速的泛起水花。
　　“你，你进来。”也不管杜少卿什么表情，就拉着他进了门。“我煮了饺子，还炖了羊肉，还有常婶端过来的年糕。我等会再去炒个素菜，应该就够了。”
　　杜少卿温顺的跟着她，也不说话。直到沉醉把他安置在椅子上，急急的抹泪要去炒菜时，才拉着她的手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沉醉看着灯下的杜少卿，以往的那些棱角，刻薄似乎都融化在灯光里，柔和得不得了。点点头，于是两人一起去厨房炒菜。
　　沉醉看着没什么食材的厨房说要不炒个冬瓜吧，杜少卿点点头，然后迅速的打皮切片。回头见沉醉呆呆的站着，就笑着挥挥手：“小醉儿。”沉醉应了声，开始烧火，炒菜。后知后觉的想起那次生病喝的粥。心里没有讨厌，反倒涌起感动。
　　不知道是杜少卿和沉醉饿了，还是沉醉做的菜真那么好吃，一顿饭下来，桌子上的冬瓜没有了，饺子没有了，羊肉萝卜也没有了，剩下一点年糕，沉醉让杜少卿明天来她给他炸来吃。吃饱喝足，两个人就那么瘫在椅子上，打嗝。然后哈哈大笑。
　　“吃的太多了。”杜少卿摸着滚圆的肚子。
　　沉醉也摸了摸：“是啊，呵呵，刚才吃饭真是没有教养啊。最难看的一次……也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一次。”满足的叹了口气。看向杜少卿却发现他也正盯着她……的肚子，眼睛闪闪发亮：“小醉儿，你这样好像怀孕的人啊。”
　　听得沉醉嘴角一抽一抽的。
　　收拾完了以后，杜少卿闹着要放爆竹，沉醉摊了摊手，“没买。”
　　“那我们出去看吧，今晚青州城里要放烟花。”见沉醉没反应，杜少卿摆出一副可怜样：“我都把陪伴家人的时间拿来陪小醉儿了，小醉儿居然连这么个小要求都不答应我。”听得沉醉的负罪感节节上升。只好应承下来。
　　青州城里很热闹，估计是吃完年夜饭大家都出来了。卖灯笼的，爆竹的，吉祥物的，比比皆是。
　　杜少卿拉着沉醉上得一艘大船，看见靳远，承熙，连若都在，这三人见到她，居然没有丝毫的惊讶。明白自己是上当了。但是也不好说什么，所以干脆坐下来和连若聊起了天。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就听到周围吵闹的不行，出去一看，发现烟花都放了起来，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身边的连若也是兴致高昂，“姐姐，今年的烟花真是漂亮，比往年不知好看多少倍。”说完又跑到船头那边去了。
　　“不过转瞬即逝啊。”低着头就回了里面，怕陡然低落的情绪影响到旁人。
　　一起坐到半夜，沉醉觉得有些困了。听到耳边有人叫：“沉醉，沉醉。”却是理也不想理。呼呼睡去。

作者有话说

　　继续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