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醉颜红》三五

12、出胭脂

　　陌上相遇，如玉君子，霎时羞红了脸。忘不掉，剪不断，理还乱。 一意追随，却不知，转身已是百年，物是人非。

　　沉醉没有去送，不敢也不愿，似乎是不去送他走那么他就会永远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样子。这么些年，自己总是在与人离别，总是看着别人的侧面，背面，送人离开。她总是想着能再见就再见，不能就算了。而今，却是真的不想，不想和他道别，哪怕是为了下次相聚的道别。人总是喜欢做些傻事的。
　　遥夜离开之后捻红总是来找沉醉说话，而且是不停的说，东拉西扯的。沉醉知道捻红是怕她难过。
　　“捻红姐。”沉醉打断捻红的话，“你……你觉得秦先生还会回来吗？”问完后又后悔了，这不是故意挑人的痛处么，于是急急地解释道，“我只是……只是问问，你可以不答的。”
　　“呵呵。傻丫头。”捻红叹口气，“回来能如何，不回来又如何。我和他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
　　“怎么会？”沉醉有些吃惊捻红的悲观，“只要你们愿意就可以一起的吧？难道有人阻止你们在一起？”
　　捻红摸了摸沉醉的头，“小丫头，他是个要做大事的人，而我……是个青楼女子啊。”然后沉醉的心就顺着这句话飘忽出去了。青楼女子，是啊，一个做大事的人又怎么会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接受一个被世人唾弃的女子呢。或许他是真的爱着她，但是却始终不会娶她，他为了所谓的事业自然不会让周围的人说闲话来毁了自己的一切。沉醉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幸运，毕竟，遥夜并不是那个要去做大事的人，他要做的是把她带走，然后天高任鸟飞。
　　沉醉靠在捻红的身上，为这一斋子的人悲哀。

　　午时一过，就有人来拉沉醉和捻红一起练舞。两个人一起苦笑。
　　“丫头后悔不？”走出几步，捻红问道。
　　“恩？”沉醉不解，后悔让遥夜离开吗？
　　“夺魁啊。”捻红笑。
　　“没什么。”沉醉笑笑，又皱了皱眉，“不过如果是花魁的话好像要清闲些啊。”
　　“是啊。”捻红拉了拉沉醉坐得有些皱的罗裙，“要是花魁的话，现在说不定在逛街呢。”
　　沉醉摇摇头，“其实逛街满累的。到不如睡觉。”
　　捻红无语。
　　沉醉和捻红到的时候，看到衾薄叽叽喳喳没完。
　　“我说你啊，你啊，怜慕，你看看你，动作那么僵硬，你就不会把屁股翘高点？”
　　“还有你啊，鸾帐，你那个步子哪有半点小姐的摇曳啊，啊，连农家女子都不如。”
　　“诶，那个后面的，你干嘛呢，没叫你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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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醉和捻红对看了眼，只能同时感叹衾薄这个嚣张的性子。这样的女子在青楼里怕也是没什么人喜欢的。或许开始还能引起一些公子哥的兴趣，但是绝对长不了。
　　“哟，我道是谁呢站着不动，原来是捻红姐姐和沉醉妹妹啊。”沉醉摇摇头，来了，怕什么来什么，转移到自己这里了。
　　“我们来晚了，先给衾薄妹妹赔个不是。”捻红拉着沉醉笑着道了歉。
　　“哎哟，哪的话啊，我怎么敢接受姐姐的赔礼呢？”衾薄用小手绢捂着嘴直笑。
　　沉醉听出味来了，敢情是要自己赔不是呢。于是沉醉盈盈一拜，“今天身子不爽利，来晚了。沉醉给姐姐道个歉，希望姐姐不要介意。”
　　“算了吧，算了吧，啊，起来吧。”衾薄微微一扶。
　　沉醉立起，乖乖的站到捻红身后。这三个女人一台戏，所以这青楼里天天上演许多场，围绕的话题却始终是谁更红，谁最红，花儿最红。沉醉低头笑，见多了，还真是疲惫。不过这衾薄怎地就乐此不疲呢？果然不是一个层面上的。沉醉暗道：沉醉，你啊，还有得练。
　　一群人就又在衾薄的指挥下乱舞了一阵。后来妈妈有事叫走了衾薄。于是练舞成了批斗。
　　怜慕待到衾薄一走便垮了脸，把手里的道具丢到一边：“还真以为自己多不起了，不就是得了这个月的花魁吗？还真当自己一辈子都是花魁了。”
　　“是啊。”鸾帐接过，“沉醉妹妹也是花魁啊，怎就没这样。”
　　沉醉一听不好，怎么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了，要是被衾薄听到，指不定怎样冷言冷语呢。
　　沉醉柔柔的开口道：“姐姐们也不要生气了，衾薄姐姐想来也是希望大家可以表演好一点罢了。”
　　“就她？”怜慕忿忿的开口，“她才巴不得大家都表演不好呢，这样她就可以稳坐花魁的位子了。骚狐狸，不要脸，倒贴人家何老爷都不要。”
　　“就是。”鸾帐也一副气不过的样子，“这些年来，有哪个老少爷们没上过她的床？还不是她使出一身狐狸手段，每天晚上叫个不停，恶心死。”
　　“是啊，□□得不得了。”
　　“恩，每天晚上都这样。”
　　“我还记得有次她还同时陪两个男人呢。”
　　“我也记得她在众人面前给何老爷下跪呢。”
　　“还有啊，当着许多人给晋公子吹箫啊。”
　　沉醉听着觉得怎么越说越不像话，想再开口说什么，捻红却拉住她，摇了摇头，眼珠子往左边转了转。沉醉反应过来，往那边看去，果然，衾薄一脸冷笑的站在那里。
　　应该是有丫头发现了衾薄，于是人们便陆续的停了口了。
　　衾薄冷笑着走过来：“说啊，怎么不说了，我不是贱吗，不是骚吗，说啊。”
　　那些个没甚名气的丫头唯唯诺诺不再开口，鸾帐也是一脸小心的说：“衾薄姐，大家也就是无聊，瞎说的，瞎说的。”
　　“瞎说？说得很起劲嘛，继续啊。”衾薄的声音提高了些，听起来刺耳得很。
　　“就说你，怎么？”怜慕毫不示弱地看着衾薄。沉醉看到鸾帐拉了拉怜慕的衣袖，怜慕狠狠的一甩，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衾薄，“你就是这么贱，还怕人说。倒贴货！”
　　衾薄的脸变得铁青：“你再说一次。”
　　“说就说。”怜慕瞪着衾薄一字一顿：“倒、贴、货。怎么……？”
　　“啪”的一声，“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怜慕和衾薄推搡了几下，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
　　“我就打你，就是要打你。”衾薄走进怜慕，“我还要打……”
　　“干什么干什么？”妈妈听到动响过来了：“反了天了，怜慕你这是干什么，还不起来给我去梳洗，像什么样子。”
　　“妈妈，我……”
　　“好了，别哭了！”妈妈拧着眉，“快去，衾薄你也下去。其他人继续练，听到没有。”
　　“听到了。”
　　“恩。”
　　妈妈转身离开。
　　捻红这才松开拉着的沉醉的手，这丫头刚才差点又冲出去了。

　　散了以后，沉醉问捻红为什么不让自己去劝架。捻红笑着告诉她，这种事情嘛，妈妈自然会管的，你去插手，只会弄得更糟。到时候两面不是人。
　　“可是也不能就这样看着不理啊。”沉醉低着头小声说。
　　捻红叹口气，“丫头啊，你看到刚才鸾帐的动作没有？”
　　沉醉疑惑的看了看捻红。
　　“她故意扯了扯怜慕的衣袖，好似在劝她，但是实际上却是故意的。”沉醉更不懂了。
　　捻红只有继续解释：“怜慕的自尊心极强，又是与衾薄一起出来的，开始的时候比衾薄更受欢迎，现在……鸾帐是知道这些的，她知道拉住怜慕只会让怜慕更加的不愿低头而已。”
　　“捻红姐是说，鸾帐希望她们两个闹起来？”沉醉黑了脸。
　　捻红点点头，“所以妈妈来的时候，鸾帐低头在笑。”
　　沉醉心里一寒，至于这样么？在这里生活这么不容易？虽然开始也知道免不了你争我夺，但是心机用到这份上也足够沉醉害怕的了。她自小生活优渥，父亲只有一个妻子，周围的人对她都好，没见识过这么些事儿。被卖到扶栏的小馆，也因为没什么生意和遥夜的保护而过的单纯。到了这里也还没有多久，平常总是和捻红一起，自己也不是爱争夺的人，自然也没多大的矛盾，至多也不过是冷嘲热讽罢了。今日才算是见识了真正的青楼斗争。免不了心里难受。
　　夜里表演完了，就跟妈妈告了假休息去了。

　　沉醉不喜白日里见到的那种生活，但是自己再继续待在这里难保不会有人来算计她，而自己呢，为了保护自己，会不会也变成那种人？沉醉没有把握。她打开自己的首饰匣，再把自己得到的赏钱找出来。坐在床上数了数，赎身应该是够了，但是出去后，住在哪里却是个问题。还有和遥夜以后怎么联系？沉醉自责不已，当时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虽然不能和遥夜一起走，免得拖后腿，但是可以先住出去才是。
　　沉醉决定找捻红商量商量。
　　这天夜里没睡好，翻来覆去就想这件事。天一亮就跑去找捻红。
　　捻红听了沉醉的想法，没有说话。沉醉便以为捻红误会自己只管自己，“捻红姐，我希望我们一起住出去。”
　　捻红笑着摇了摇头：“丫头，你姐我可不比你，出去后至少还有盼头，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出去与不出去有多大区别。”
　　“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啊。”沉醉握着捻红的手。
　　捻红拍了拍沉醉的手，“丫头，住房这个事情，最好是找个人帮忙。要不，被妈妈发现了，以后就麻烦了。找到住处后再找妈妈谈赎身的事情。”
　　沉醉点点头，但是上哪找人帮忙呢，有谁愿意帮忙呢？

　　这天夜里来了帮忙的人。
　　沉醉没想到，杜少卿来了，并且在她提出是否可以帮自己找个便宜点的住宅时满口答应下来，还说第二天给她答复。
　　沉醉就这么放下了心，也不知怎地，就相信了杜少卿一定会做好这件事。
　　果然第二天夜里杜少卿找来，告诉她房子已经找好了，随时可以搬进去。
　　沉醉问他，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找房子干什么呢？
　　杜少卿笑，小醉儿找房子自然有你的道理。这句话把沉醉肚子里的话全堵了回去。
　　接着便是赎身问题了。
　　妈妈那里是不大愿意放的，毕竟沉醉还是棵很赚钱的“树”。
　　沉醉没法，只好不断诋毁自己，什么脾气不好……
　　然后被驳回，妈妈说这胭脂斋里谁不知道你沉醉的脾气好啊。
　　沉醉无比后悔当初怎么不嚣张点，脾气坏点。
　　又继续说，“妈妈，你留我在这里，我并不愿意。这样我以后就难免甩脸子给客人看给妈妈看，这样不是都得罪完了？再说了，把一个不愿留下的人留在这儿，这个人的脸色肯定不好看，也肯定招揽不到客人，说不定还吓跑了呢。”
　　沉醉看妈妈有些动摇，就接着说，“沉醉不过是小地方来的人，很多规矩都不懂，很多大人物也不认识，万一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权贵，那，如何是好。就算沉醉愿意负全责，也难免会拖累到斋子里的人的。”
　　妈妈想也是个道理，便同意，但是要沉醉交出两千两的赎金。沉醉将两千两银票都给了胭脂斋的妈妈，收拾收拾就要离去了。剩下的银子不多，也不知道够不够支撑到遥夜回来。
　　捻红来送她，沉醉就留了地址给她。捻红笑嘻嘻地说以后上街一定到她那里玩。然后把首饰银票的往沉醉包袱里塞。沉醉不要，捻红就沉了脸，“你瞧不起姐姐的银子不成？”
　　沉醉急得眼眶都红了：“不是不是，只是这是你辛苦积攒的啊。”
　　捻红就笑了：“我没有用，再说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赚回来。你现在出去，也找不到银子，要是用完了怎么过活，收着吧，如果我以后有需要会来拿的。”
　　沉醉也就收下了。两人走到门外，都红了眼，这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作者有话说

　　貌似快了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