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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恐惧 ...

  •   真相最残忍的地方就是,它没有办法被拒绝。

      那些鲜红血水从记忆画面里蔓延出来的瞬间,奥罗拉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只觉得整个冥想盆里的水都被这种深浓刺眼的色彩搅染得逐渐固化,自己连呼吸都困难。

      她从里面挣扎出来跌坐在椅子上,满脸湿漉。

      伦敦剧院袭击的记忆盘旋在遗忘魔药构建成的黑匣子里,等待着枷锁终于锈毁的一天,重新从思维的禁区汹涌而出。

      那些鲜活无比的风景流淌和尖叫声,还有最后那种濒死一般的剧烈痛楚,都从这一刻开始死灰复燃过来。她的视线重新接触到了那天的真实惨烈,看到口吐毒蛇的骷髅取代了太阳和月亮,悬挂在灰霾无光的天空上,还闻到空气里那种混合着花店香味的不祥气息,冰冷的清新。

      被长风刮过的萧索街道对面,站着一身黑袍戴着面具的斯内普。

      然后是咒语被弹偏后,被割瞎双眼带来的无尽痛苦。

      这些代表着真相的记忆终于活过来,强硬地击碎之前的一切猜测和疑虑。像历经千险闯出重重迷雾后终于迎来的清散月光,它们已经在漫长的遗忘和掩盖里等待许久,只为给来人照亮坠入深渊的路。

      深渊即是真实,绝望过她曾经设想过的每一种可能。

      奥罗拉无意识地用指尖沿着那条早已看不见的伤痕描绘,胸腔和眼珠的疼痛一样深刻。冥想盆的水温冷到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西里斯的安慰和邓布利多的话对奥罗拉来说,全都变成了一盘被抽拉损坏后的磁带,读取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内容。她取下眼镜,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水渍,视野里的画面因为模糊而显得格外光怪陆离,让她一阵头痛。

      这种痛苦来得虚幻又真切,它们生长在记忆里,在现实里,在她的眼睛里,心脏里,脑海里,无处不在无法逃脱。她感觉自己像只被丢进锻造炉的泥塑人偶,情绪沸腾出的狂乱火焰和冰冷的现实抵抗着,交替把控她的感官,正在将她变得越来越僵硬和沉重。

      她想拒绝接受这个结果,然而找不到任何有力的理由。

      “你还好吗?”邓布利多注视着奥罗拉苍白得吓人的脸孔。

      奥罗拉断断续续地摇头,失控般的崩溃感压迫住她,努力调整后的声音里听起来依旧带着种沙哑的晦涩:“抱歉教授……我能去趟洗手间吗?”

      “当然可以。”邓布利多挥了挥魔杖隔空把门打开,“就在走廊尽头。”

      她摇晃着站起来,拒绝了西里斯送她出去的提议,慢慢来到盥洗室里,拧开其中一个水龙头,把冷水泼到脸上,抬起头失神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刚刚在冥想盆里看到的一切还翻滚在奥罗拉的脑海里。她回想着自己倒在一片血泊的中央;回想着斯内普回到邓布利多面前面无表情地重复着所有发生过的事,语气淡然内敛到让人浑身冰凉;回想着在邓布利多的要求下,斯内普做出的会在圣芒戈采取惯例性的遗忘措施前,治疗好她眼睛的补救性承诺。

      他那时候的模样已经和奥罗拉刚进霍格沃茨时见到他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了,清瘦高大,气质阴沉。连说话的方式和眼神里的深沉冷静都一模一样。

      然而这种熟悉却让奥罗拉觉得非常的陌生。似乎在冥想盆里的这个人根本不是那个会站在讲台上为她讲课的人,也不是那个会在圣诞节的雪夜里给她送来回赠礼的人,更不是那个在整个伦敦天空都被冰封的危机时刻,在所有人都已经忘记她不能长时间在雪地里停留,却还记得为她熬制一份保护眼睛的魔药的人。

      他们那么相像,却又好像完全不一样。

      “我承认这是个意外,是我没有权衡好造成的失误,不过我会治好她的。”斯内普没有避开邓布利多的视线,说话的时候也依旧镇定从容。好像他们在谈论的只是一份详尽计划中偶然出现的某个纰漏,一枚精密仪表里突然卡住的错位齿轮。

      奥罗拉有种感觉,似乎在他眼中,那只不过就是一次有待纠正的失手事件——它不光彩、不该出现、不在计划之内,必须被清理掉。

      她终于蹲下来,把脸埋进膝盖和臂弯里,泛蓝的白光从窗户缝隙间透漏进来,冷眼窥探着她。直到已经有点喘不过气了,奥罗拉才重新仰起头,失神地盯着头顶的晃动光圈,瞳孔瘫痪着接近涣散。

      还在她发愣的时候,皮皮鬼从墙壁中轻巧地钻出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咧嘴一笑:“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躲在厕所里哭的小姑娘。完美的捉弄对象!”奥罗拉下意识地想反驳他说自己没哭,然而伸手抹脸的时候却发现手心里全是湿润的水渍。她沉默了一会儿,转头不去理它:“别在今天,皮皮鬼。我现在没有心情陪你玩。”

      “啊呀呀,那没什么关系,小家伙。”皮皮鬼笑嘻嘻地漂浮着,身体被阳光透染成一种迷蒙的银金色,“我有心情就行了!”

      说完,它呼啦啦地转起来,尖利地大笑着。整个盥洗室的水龙头都被打开了,和皮皮鬼一起怪叫着,一时间水流四溅宛如海啸。透明的水色逐渐在加深,成为一种触目惊心的血红,蔓延在地面上,洗手池里,甚至墙壁上都是一些血色的扭曲单词。奥罗拉被淋了个措手不及,从头到脚都湿透了,看起来像个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溺水者。

      她有些愤怒地抽出魔杖指着对方,却发现整个盥洗室在这种红色水流的浸泡下,像极了冥想盆里自己被割瞎双眼的那一幕。到处都是汹涌扩散的粘稠鲜血,把她密不透风地包裹在里面。

      这种红色极大地刺激了奥罗拉的神经,她尖叫一声抱着头冲出盥洗室,一路毫无方向地跑出去,身后是皮皮鬼愉快的恶意笑声。

      她没有力气去管周围学生的异样眼神,只知道自己现在迫切地想要逃离这里。她跑得很快,好像这样就能将那些记忆永远甩到身后似的,整个岩黄的古老城堡在这种速度下都变成了一块单薄的背景色彩,悄无声息的飞快流逝。

      有穿着格兰芬多院袍的学生从楼梯路过,奥罗拉唐突地一把拉住其中一个,焦虑地问:“请问你有没有看到谢瓦利埃和韦斯莱他们?”

      对方摇头说没有。奥罗拉又跑过去拉住另一个带着级长勋章的女孩:“你有没有看到谢瓦利埃和韦斯莱他们?”

      “他们在上魔咒课吧。”女孩想了想回答,“你找他们有事吗?”
      “抱歉……”

      奥罗拉失魂落魄地沿着楼梯往下跑,差点因为楼梯的变换而直接从八楼摔下去。她爬起来,继续朝下跑进地下室,熟悉的阴凉气息包围住她。

      “你有没有看到唐克斯?”
      “抱歉级长,我不认识这个人。不过你看起来挺糟糕的,没事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庞弗雷夫人那里?”
      “我没事……对不起,请等一下,请问你有没有看到唐克斯?”
      “唐克斯?那个易容马格斯?她在上课吧,你要不回休息室等一下,顺便把衣服弄干?”

      奥罗拉茫然地回头看着从地下室另一边走出来的几个斯莱特林,直接跑过去拉住其中一个:“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格林伯格?你们斯莱特林的新级长,你有没有看到?”

      斯莱特林的女孩皱了皱眉,有些傲慢地看着她:“我没看到她,还有,请你放开我。”

      “对不起。”她绕开这几个人,继续魂不守舍地朝斯莱特林区域里摇晃着走进去。这里的暗淡绿光让她很难看清路。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格林伯格,我在找她。”
      “没有。”
      “请问……”
      “呃,没看到,不过你看起来是掉水里了吗?”

      奥罗拉彻底绝望了。她想他们所有人,可是找不到任何一个。

      她依靠着墙壁朝下滑,最后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对面墙顶上的蛇形壁灯,忽然感觉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个噩梦。

      黑铁雕铸的蛇类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她,瞳孔里的火焰幽绿森冷。

      有零零散散的一些斯莱特林路过奥罗拉的面前,大部分当做没看到这么一个人,也有的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别去多管一个外院学生的闲事。直到苏尔·加西亚经过看到了她,好奇地走过来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呀?发生什么事了?”

      奥罗拉困难地问到:“学姐,你有看到贝芙莉吗?”苏尔思考了一阵,回答:“她在上变形课,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你找她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告给她。”

      “……没什么,谢谢你……”她说着,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朝赫奇帕奇的方向走过去。

      她沿着那条几乎不会有人来的路走到尽头,额头抵在冷硬的墙壁上,伸手敲在上面,声音如低语的幽灵那么飘忽脆弱:“斯莱特林先生,您在里面吗?求求您了,您在里面吗……求求您开门吧,我找不到他们,一个都找不到……”

      不知道这样断断续续地重复了多久,奥罗拉突然觉得面前的墙壁好像起了变化,紧接着是大门打开的声音。暖黄色的灯光温柔明亮地笼罩住她,奥罗拉不适应地眯起眼睛,看到萨拉查正站在赫尔加房间的书架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本样子老旧的书,看着她的神情说不上来好坏。

      “给我一个你必须跑到这里来的理由?”他平静地说,带着点审问的味道,听起来有种压迫的威严。奥罗拉抬起头,过度忍耐的泪水终于漫涌而出:“我实在找不到其他人了,他们都不在,对不起。”

      萨拉查皱着眉头啧了一声,把手里的书合拢,挥手隔空将奥罗拉从门外拽进来塞进椅子里,让艾达拉送来一壶温热的红茶,然后重新关拢大门。

      他把红茶倒进杯子里放到奥罗拉面前,朝她身上丢了个干燥咒,坐在她对面,双腿交叠翘搭着,十指交叉,利落地开口:“讲。”

      奥罗拉简短地解释了一遍,神情有些空洞。萨拉查听着她说的内容,先是有些轻微的惊讶,继而是眉峰颦蹙。半晌后,他忽然看着椅子上的奥罗拉,不带情绪地问到:“所以你现在恨他吗?因为你的眼睛。”

      萨拉查的话让奥罗拉愣住了,迟钝地反应了一阵后,她缓慢地摇了摇头:“没有。那只是个意外。”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我是这样想的。”

      她知道这其实是再正常又合理不过的结果,毕竟那时候他们根本不认识对方。更何况在那样的年代,以斯内普这样一个自己都随时冒着生命危险的双面间谍,一个标准的斯莱特林的个性,她可以想象如果没有邓布利多的要求,她完全会在那场袭击里死去,没有人会去注意她。

      可是……

      “那你难过什么呢?”萨拉查眼神不变地看着她,“还是说,你即使理解当时发生的事,但是仍然很难接受间接性动手的人是他?”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对于整件事的许多细节有着自己的考虑,坦白说就是,萨拉查并不相信一个能在战斗里通过把控每一个人的反应来不着痕迹地借力杀人的人,居然会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失手。

      唯一的解释就是,斯内普当时没怎么在意周围的人,态度很无所谓。

      “间接性动手?”奥罗拉重复一遍这句话,皱着眉尖摇头,“不是……我没有这么觉得。”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他眯起眼睛,眸子里的翠绿浓郁得有些阴暗,流转在竖长的黑色瞳孔周围。

      这个问题很直接地刺进奥罗拉的思维里,挑开表面所有的不稳定情绪剖入核心。

      她必须承认在一开始的时候,自己确实是受到了很大冲击的。她的眼睛曾经因为一个意外而被斯内普的咒语割瞎,即使那是一个意外,她也觉得无比痛苦和难过。

      然而这种难过很快被冲淡在了一开始邓布利多对斯内普双面间谍身份的揭露里,她爱的人一直在黑暗和死亡的边缘踽踽独行,不被任何人理解和知晓。

      所以她真正在意的,是斯内普的态度。她已经知道斯内普一开始是因为邓布利多的要求才来救她和治疗她的眼睛,那么后来呢?

      那也全都是因为邓布利多的话吗?

      那些交换过的圣诞礼物,还有那些他主动参与进来维护自己的时候呢?又是因为什么?

      如果斯内普真的从头到尾都只是因为邓布利多的吩咐才不得不这么做,那她爱上的根本就是一个虚伪的谎言而已。她所珍视的那些瞬间和记忆是假的,她的守护神也是假的。甚至也许对于斯内普来说,对她的种种保护早就让他厌烦,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服从和修补错误,偏偏她还如此愚蠢地当真了。

      这才是让她如此失控的原因。

      然而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那就去问他。福灵剂的效力在逐渐回暖的血液里怂恿着她,反正已经不可能比现在的情况更糟了。

      直接去问他。

      想到这里后,奥罗拉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萨拉查有点意外地看着她:“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他问清楚。”她回答。

      萨拉查看了她一会儿,重新拿起那本书:“趁你还能当面问,那就去吧。”

      大门打开又合拢,萨拉查的目光从门口已经消失的那抹淡金色收回来,漫不经心地停留在书本上的一幅插图上。上面画着一株繁茂高大的槲寄生,枝叶青翠。树冠的下面有一个怪诞奇特的符号,它像一片畸形的树叶,从中央笔直脉络两边延伸而出的叶片形状毫不对称,代表着所有这个印记的两支魔杖将永远不能对抗。

      这个印记会烙印在魔杖的整个生命里,不管再过多久,不管它们会换多少任主人,都会一直保存下去。

      多可惜,要是当初他和赫尔加之间的任何一个,也能像这样跑过来直接质问对方就好了。

      这个念头不是萨拉查第一次有。在这漫长到连存在都是一种折磨的千年永生岁月里,许多曾经他以为在乎和无比重要的东西都已经悄然失色,唯独对于赫尔加他依旧放不下。

      无数次的时候,萨拉查都想过如果有哪怕一次的机会能重新见到她,那么他会说些什么?

      也许是他一直以来都很想问的那个问题;也许是回应他当初因为负气和骄傲而离开霍格沃茨时,没有理会的赫尔加的最后挽留;也许是想问问她,在决定抹掉她留在霍格沃茨的各种痕迹的时候,心里的感受。

      然而千言万语收归到最后,都不过是一句:

      我还是很想你。

      ……

      雨已经连着下了三天,初冬的寒冷开始层层叠叠地朝霍格沃茨发起进攻。仅剩的稀薄阳光被流放在云层之外,青灰色的天空低垂地压在塔尖上,浓雾缭绕,暗光朦胧,城堡之外的广袤森林是深绿色的永恒迷宫。

      奥罗拉抱着天文学的书从塔楼走出来,周围的学生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接下来魁地奇比赛的情况。据说是拉文克劳的一些六年级学生设计出来了一种应援专用服装,当所有人都坐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身上衣服的色彩会组合成一面蓝底铜鹰的巨大旗帜。而且随着他们的欢呼喝彩,每个人身上的图案都会随机改变,看起来就像那个鹰类图腾活过来了一样,非常壮观。

      其他三个学院的学生都在讨论怎么做出相同或者更好的应援物品,毕竟虽然比赛结果不是他们说了算了,但是气势上不能输。

      奥罗拉绕过前面密集的人群,穿过走廊,来到魔咒课的课堂上。因为时间还早的缘故,整个教室暂时只有她一个人。

      她摊开书本,细长的魔杖握在手里,缠着发丝无意识地转圈。随后,奥罗拉从挎包里摸出这次要上交的论文准备最后检查一遍。却在转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伫立在门口的幽灵——格雷女士。

      她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奥罗拉,姿态优雅,一贯高傲的神情里有种隐晦的好奇。这不是奥罗拉第一次见到她,早在她刚来霍格沃茨她就已经见过这位拉文克劳的常驻幽灵了。那时候她看到奥罗拉的时候就和看到其他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不过自从上了四五年级后,奥罗拉就发现自己好像经常会和这位格雷女士碰到。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格雷女士都会用这种奇特的眼光打量着她,这次也不例外。

      奥罗拉确信自己早上有好好洗干净脸,而且衣服也没有穿反什么的,于是主动开口问到:“您好,请问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格雷女士的神情微妙地恍惚了一下,轻飘飘地来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声音听起来比一般幽灵都来得更加虚幻缥缈:“你是赫奇帕奇的学生?”
      “如您所见,确实如此。”
      “你的父母也曾经在这里上学吧?”
      “只有我父亲,他就是拉文克劳学院的,埃蒙德·菲尔德,也许您还见过他。我的母亲是普通人。”

      格雷女士有点敷衍地点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奥罗拉等了一会儿不见对方接着说话,只得问:“您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我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你……你真的……”格雷女士轻微皱起眉头,眼底里的好奇越来越浓郁,然而话说一半后,她又古怪地沉默了。最终,她重新开口说到:“你长得真的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说完,她又摇摇头纠正,“不对,是一模一样才对。除了……眼睛颜色不一样。”

      她又退开来端详了奥罗拉一阵,继续补充:“她是卷发,你不是。”

      奥罗拉基本知道她说的是谁了,这个发现让她非常惊讶:“等一下,您刚刚说您认识她?”格雷女士也有一瞬间的讶异,继而是一种防备的凝重:“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

      奥罗拉的话还没说完,已经陆陆续续有其他学生走进来了。格雷女士又恢复了她平日里那种冷若冰霜的表情,后退着,消失在了墙壁里。

      如果她认识赫尔加·赫奇帕奇,那就说明,格雷女士至少是和四巨头一个时代的人。简直不可思议,她已经存在了这么久。

      这时,沃克斯和比尔已经从后排跑上来坐到了奥罗拉的身边:“刚刚格雷女士跟你说话了?”她点点头,没说她们谈话的内容。

      “这倒是挺新鲜的,格雷女士一向都不怎么爱搭理人的。”比尔说。

      奥罗拉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刚刚她们的谈话说出去,她不想把他们搞得更紧张。

      距离那次疯狂到不顾后果地在斯内普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守护神形态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奥罗拉早就冷静下来了。在福灵剂营造出的热切冲动退散后,她有一阵陷入过一种深切的不安和惊慌里,然而不管怎么样,她都并不后悔当初做出的举动。

      不过比起现在奥罗拉自己的沉静,沃克斯他们对于这个消息依旧非常接受不能。倒是贝芙莉好像适应得很快,除了一开始的震惊以外,她没有多说任何其他的话。那时候奥罗拉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然后在一次集体去有求必应屋熬制魔药的时候,她非常平淡地告诉他们这件事,语气平和到听不出一丝波澜。

      以至于沃克斯和比尔有那么一会儿都没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

      良久,两只小狮子才回过味儿来,目光呆滞地坐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淡然的奥罗拉,然后很默契地互掐了一把来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沃克斯有点哆嗦地看着她,揉着刚刚被比尔掐疼的胳膊,有些茫然地问:“你绝对是在开玩笑吧?”

      奥罗拉摇头,他们的反应完全在她意料之内。比尔捂了把脸,语气听起来有种奇怪的遗憾:“啊,可怜的查……算了算了。不过话说回来,奥罗拉你确定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斯内普教授?为什么?”

      “怎么会?”沃克斯看起来还是很震惊,“不对,什么时候?”

      贝芙莉把刚刚因为猛抬头而垂落下来的一钩发丝重新别回耳后,脸孔上已经找不出什么明显的惊讶表情了:“难道重点不是院长只是把你撵出去而已,但没有真的拒绝你吗?”

      空气里一阵突如其来的安静。

      沃克斯头痛欲裂:“我已经不知道该让谁清醒一点了,这太超过我这个年纪的承受力了。”
      比尔摸摸下巴:“分院帽出错了吧,你当初该来格兰芬多才对啊。”

      ……

      最后一个格兰芬多的学生离开黑魔法防御课教室后没多久,大门处又传来了被打开的咯吱声。与此同时,窗外的雨声仿佛也跟着远去了,好像有一层强大而看不见的光膜把它们全都隔开了,整个教室空旷得吓人。有细密的暗色光澜蛇一样地攀爬在教室的各个角落,从穹顶到地面。

      斯内普停滞了极短的一瞬后转身,意料之内地看到萨拉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教室的中央,他身上的色彩和外面的雨天一样冷漠肃穆。

      “怎么样了,我的院长?”萨拉查抬起下巴,微芒和阴影共同笼罩在他年轻得过分的脸上,让人想起那些古卷轴里的旧神像。

      斯内普走下来,态度恭敬有礼地回答:“据我的调查来看,您的这条挂坠盒在被黑魔王做成魂器以后,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在格里莫广场十二号布莱克家老宅里被发现。当时旁边并没有其他有意义的东西。”

      他刚说完,萨拉查的眼神就沉淀了下去,晦暗的锋利出现在他眼底,声调也彻底冷了下去,比外面的寒雨还来得令人心惊:“在那之前呢?”

      “在那之前,它被一个名叫赫普兹巴·史密斯的女人收藏着。”斯内普细致谨慎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细节,心里大致对于萨拉查想找的东西有了个基本的衡量,“但是在那里,我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东西。它和您的挂坠盒一起,同时被赫普兹巴·史密斯收藏着。”

      他说,“一个很古老的金杯。根据上面的獾雕来判断,我猜它也许是属于赫尔加·赫奇帕奇的。”

      雨幕和光澜突然同时波动了一下,像是那层包裹着整个教室的薄膜猛地收缩造成的。斯内普挺直腰背看着对方:“希望我说到了您想听的内容。”

      “金杯现在在哪儿?”萨拉查直截了当地问。斯内普抱歉地回答:“对不起,我找了很久,并没有找到金杯的下落。只知道赫普兹巴·史密斯在突然暴毙后,金杯和挂坠盒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萨拉查用一种阴滑玩味的调子重复了一遍,翠绿的竖瞳盯着他,“同时不见了?”

      “看起来是这样。这段记忆是来自史密斯的家养小精灵,被邓布利多一直保存在校长室里。我们已经知道黑魔王做成了七个魂器,挂坠盒是其中一个。”斯内普继续平静地说着,语速刻意放缓,“所以我有想过,也许金杯也已经被做成了一个魂器,被藏在某个地方。邓布利多目前正在顺着这条线索查找。”

      魔力构建成的薄膜更重地压迫下来,教室的玻璃上开始逐渐爬满细小的裂缝,雨水近乎疯狂地砸在外面,光澜扭曲成无处不在的魔鬼网。

      萨拉查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扭曲迷蒙的景色,森林的浓绿倒影和他的眸色融为一体:“知道了。”

      说完,他很快离开了。光膜散开的一瞬间,暴雨冲刷而下,玻璃排排清脆地爆裂开,整个教室的桌椅柜子都在颤动。

      看起来他对这个结果很愤怒。

      不过,这也许是件好事。

      斯内普挥动魔杖让那些破损的窗户全都回归原位,听到身后的某个木柜突然倒了下来。

      他皱着眉回头,看到奥罗拉全身颤抖地正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有浓稠的血液正在从她的指缝间流淌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的红。

      斯内普的思维里有一瞬间全是空白的,本能地想要去拉起对方检查她到底哪里受伤了。然而紧接着他的目光瞥到了那个倒开的柜子,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变质成了一种极端的防备。

      那是关着博格特的柜子。

      眼前这个奥罗拉是博格特变成的。

      他想都没想就举起魔杖对准对方,咒语就快涌到嘴边的时候,却看到“奥罗拉”突然抬头看着他,脸色冷漠得找不到一点温情/色彩可言,像是对他厌恶到了极点。

      “你当时明明可以避免弄瞎我的。你为什么没有?”她冷冷地质问着斯内普,满脸鲜血,双眼血肉模糊,狰狞恐怖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

      一种沉重的负罪和自厌感从斯内普心底里翻涌上来,汹涌到让他没有力气去反抗。好像它们已经蛰伏已久一样,只等着个机会爆发出来折磨他。

      他抿紧嘴唇,神色空洞阴森。

      “你为什么没有?!”她尖叫起来,“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算了!”

      “你可以做到的,为什么没有?!”
      “你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我好不了,为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的眼睛已经没有救了,不可能再好起来了!”
      “我恨死你了!”

      少女近乎疯狂地朝他咆哮着,言语越发恶毒至极:“我恨死你了!你去死吧西弗勒斯·斯内普!我诅咒你去死吧!”

      强制性的大脑封闭术割断了博格特的信息来源,奥罗拉的形象消失了,它又变回了一团没有形状和色彩的东西,被重新锁回了柜子里。斯内普略微踉跄着朝后退了一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病态苍白,握紧魔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而下,心脏在瞬间的空寂之后开始不规则地跳动起来。

      博格特反应的是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恐惧。而他的恐惧是奥罗拉的彻底失明以及厌恶,憎恨,诅咒,恶毒。

      他害怕她会真的再也看不见,更害怕她会讨厌他。

      这种完全乱套的认知几乎把他一直以来的骄傲和伪装都撕碎,只留下最脆弱不堪伤痕累累的灵魂。

      “我接受您的一切。”奥罗拉的话还一直盘旋在脑海里,她召唤出的守护神的样子也浮现在斯内普眼前。

      但是又有一个声音在冰冷地警告他,这是完全不对的,她才五年级,不过十六岁,还没有见过更多的人和事。她的承诺和她本身一样天真无知,根本经不起任何考验。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也许是往后的某一个时间点。只要有更合适的人出现,她就会反应过来不对劲,继而是恼怒和后悔。

      斯内普咬牙切齿地警告自己,这种荒诞不经的感情根本不能被信任。

      可是同时,他也无法去刻意地忽略和否认自己的转变。那种禁忌的情感是最恶毒甜美的暗刺,它们扎根在白骨里,缓慢着挣裂一切的禁锢和束缚,逐渐洞穿着他。

      这是个错误,可惜等他终于正视到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

      再一次从那些反复吊诡的梦境里醒过来的时候,奥罗拉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三点。

      小腿上被鬼魂鲨咬伤的地方还在火辣辣的痛,每次她梦到那些奇怪的东西和人的时候都会痛,每次都是如此。

      不过这一次,她的梦境有了些许的变化。

      黑色斗篷的骷髅手把她从普利茅斯的深冷河水里拉起来的时候,血红的夕阳烧透了半边天,高远灿烂的美丽。

      他用那只只有森森白骨的手指着河岸上的某个生物,喑哑着嗓子似笑非笑地说:“你看,蝴蝶的翅膀动了。”

      奥罗拉安静地坐在一旁,浑身冰凉。

      “可是天也快黑了。”

      她抬起头,夕阳悲悯地看着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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