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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汤普森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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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藩市的雨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一干身着黑西装,撑着黑伞的人们在墓碑前驻足,整齐地放下扎有黑丝带的白玫瑰,再整齐鞠躬,四散离开时像极了到处飞窜的乌鸦。
汤普森站在墓地远处的矮坡上,透过连绵的雨幕垂眼望着接连离开的黑手党们。新立起的墓碑前还剩下两三个人影驻足,一个瘦小的年轻人俯身趴在大理石墓碑上哭得正痛——那是小霍华德,他的父亲曾是三藩市令人闻风丧胆的□□首领,如今却躺在六尺黄土之下,未必听得到儿子的哭声。
——只是因为一次突如其来的暗杀。
Seven Stars燃烧时的一星光点引起了那些人类的注意。保镖们架起了枪,谨慎地瞄着汤普森所在的方向,而她轻哼一声,将还剩一半的香烟踩灭,随意踢到湿漉漉的草丛里。汤普森裹紧风衣朝下面的人挥挥手,他们小声交流几句又放下枪,齐刷刷地朝汤普森刚才站立的地方鞠躬。
几乎没有什么人不知道“汤普森先生”的大名。有人说她是唯一能与霍华德家抗衡的第四人;有人说她不过是一个赌技高超的妓女。而汤普森实际上——只是一个商人。在美国地界上,她能搞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从拉斯维加斯的天价舞娘,到弗吉尼亚的银闪蝶标本;或者你想要一磅拥有正当手续作掩护的黄金,第二天就有精致的包裹送达家门口。她公开表示对三藩市的黑手党械斗、继承人更替、暗杀和下毒一点兴趣都没有,然而谁又能搞明白老霍华德的死是否有“汤普森先生”在其中推波助澜。
二十年间的无数个夜晚,柯尔特SAA握着勾兑可乐的龙舌兰——天知道人形的品味有多可怕——说着有些放肆的玩笑话:“喂你们说,万一那群人类……哈哈哈他们知道了汤普森是战术人形……会不会吓得当场尿裤子?”
“我觉得人类若是发现真相……只会气得举起手里的冲锋枪一通乱射,然后逮捕,游戏结束。”□□碧蓝的人造眼睛透过盛满蜂蜜酒的玻璃杯,显得有些迷离或者丧气。
“去你妈的‘游戏结束’!”汤普森一口喝干方杯里的龙舌兰,舌头舔过杯口的盐粒发出满足的叹息,“我用一根小拇指就能卸掉他们的弹夹,然后‘砰!’”猩红色的眼睛眯成细线,她抬起包裹在沙黄色皮手套里的左手投出飞镖,稳当地正中红心。
汤普森自认是一名玩家,她的游戏远远比那些子弹和扑克牌来得离奇惊险,令人沉迷。她仍然记得在S09区与那位骄傲放纵的指挥官相遇的日子,S09区独立部队的战术人形们从来都不是人类的棋子,而是与她一起博弈的同伴,抑或对手。
战争的炮火掀翻了格里芬的棋盘,但绝不会浇灭指挥官在每个人形的心智云图上烙下的痕迹。她们的“游戏”永不结束,无论是在战火纷飞的南美,还是在灿烂千阳的三藩。
“柯尔特?”汤普森左手打转方向,右手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但汤普森还是听出了是同伴柯尔特SAA的声音。
“汤姆,有人在你办公桌上放了一封信。”
“恐吓信直接丢壁炉,账单就交给勃朗宁……”
“不不不……”电话那头传来柯尔特裁开信封抖动纸张的声音,“里面有一株红玫瑰,信纸上写着——‘010’。”
“010?”
“这是什么,暗号吗?”
汤普森皱了皱眉毛往右打方向,柯尔特和勃朗宁在电话那头讨论几句也没有结果,她决定先回到日落区的总部和她们碰面。她刚转上十七号街的街口,对面直冲冲打过来两盏晃眼的大灯,一句国骂还未出口,那银色的阿斯顿马丁竟然毫无顾忌地直接撞上了汤普森的车头。
前窗玻璃在几秒内悉数碎裂,玻璃碎片朝汤普森兜头兜脸落了下来。她下意识举起一只手遮挡,另一只手刚摸到横在副驾驶上的冲锋枪,已然给了对方一个下手的瞬间——
小小的控制器贴在她的脖颈,有人迅速输入了一条“关闭”指令,无法反抗的代码迅速生成并侵蚀汤普森的心智云图。在彻底晕倒之前,她的鼻尖飘过一丝花香。
——沁满伦敦烟尘和水雾的玫瑰香。
汤普森急促喘了几口气,调整好呼吸,把眼皮撑开一条缝,然后慢慢睁大眼睛,待到适应光亮后,迅速扫视一周。远处传来红灯区疯狂喧闹的声音,裹着冷意的风穿过整个房间,余光瞄到背后投射过来粉紫色的霓虹灯影。此刻是凌晨两点,应该是夜行动物们的狂欢时间,可汤普森所在的这栋楼安静得出奇。自己被结结实实的尼龙绳捆在椅子上,手腕上则铐着冰冷的电子锁,她深吸一口气,更加谨慎地观察:四周是没有窗户的水泥墙壁,天花板缺了一个角,角落里点着一盏吱呀作响的白炽灯,给面前的人投下修长的影子。
汤普森又用力晃了晃头,让处于麻痹状态的心智云图尽快恢复正常状态,她迅速回忆起失去意识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一辆该死的银色阿斯顿马丁撞上了自己的古董老爷车。
视线落到眼前的黑色尖头绒皮短靴,又缓缓上移到盈盈一握的裹着渔网袜的脚腕,汤普森轻笑一声自信抬头,扬着下巴轻蔑地说:“是什么风把你招来了?MI6的特工大小姐。”
那人在汤普森面前放下一把椅子,双手将缀着柔软白色蕾丝的黑礼服裙收在臀下,右腿优雅地叠在左腿上,伸出戴着黑色小羊皮手套的手极其轻佻地点起汤普森的下巴,翠绿的眼仁流出无数仿佛宝石的光华。
倘若在十五号街的Tequila酒馆里偶遇这样一位美人,“汤普森先生”肯定会掐灭口中的香烟,轻步上前贴在她的身侧摆上一杯白兰地亚历山大,满覆豆蔻和巧克力的香气。
只可惜她和这位美人相遇的地方是红灯区背后一栋早已废弃的小灰楼,而面前的女人也不是一杯甜蜜的白兰地亚历山大就能聊上几句的货色。她前一秒握着结构精巧的手枪枪毙目标人物,下一秒便裹上黑色晚礼服叫起一杯马蒂尼,想法子打发下一个无聊的夜晚——□□K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K随意地把垂在胸前的亚麻金长发别到耳后,露出勾魂夺魄的天鹅似的脖颈。她没有直接回答汤普森的问题,反而像审视酒会上的猎物一样细细打量对方的神情,继而轻快优雅地开口:“真可惜,汤普森小姐——我们本应该在日落区的酒会里见面,但是工作需要万不得已。”□□K装作遗憾地松开汤普森的下巴,撩起裙子侧面拿出手枪轻松握好,食指有搭没搭地挂在扳机护环上。
“那些无聊的客套话都免了。”汤普森活动一下身体,立刻换上属于“汤普森先生”的威严和冷酷,危险的红瞳眯成狭长的形状,似笑非笑的嘴角使人无法捉摸她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你千里迢迢来到三藩市到底想干什么,PPK?别告诉我你只是想见一见老朋友。”
“你我能称得上‘朋友’的日子,恐怕早就被核弹炸得找不着影子了。”浅色的绣眉微微皱起,眼底闪过一丝辽远的悲伤,但很快被□□K越发压迫的声音掩盖过去,“本指望柯尔特能猜出来,但她也不过如此。我只是为了一个名字而来。
“——维尔德Mk.Ⅱ。”
原来梅菲斯特港的行动计划已经传到了MI6的耳朵里?汤普森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不敢随意揣测突然找上门的英国特工的意图。她摆出一副早就想好的伪装,轻描淡写地回答:“哦,你问那个拿着警棍的绿眼睛英国佬?我有至少十年……不,十五年没有见过她了……呃?!”
女人抬脚蹬上汤普森打开的双腿中间的凳面,右手用力擒住她的脖子,不可貌相的瘦长手指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如同铁锁一般死死压紧收缩,把喉咙里的空气一点一点往外逼。
“撒谎,汤普森小姐。”长发女子的碧眼眯成好看的月牙,被皮手套包裹的手像秃鹫的爪子一样嵌入汤普森的皮肤,而她仍然皮笑肉不笑地说,“维尔德以无主人形的身份杀了一个人类,本来竞争者已经插手替她摆平了这件事——她却从伦敦警方的眼皮底下逃之夭夭,技术官在三天前的凌晨监控到她向美国西海岸的云图平台上传过信息。”PPK一弯眉毛继续说:“而你,西海岸云图平层的建立者之一,肯定藏着我们需要的消息。”
PPK左手食指勾过手枪转了一个好看的枪花,果断抵在汤普森的左胸。“我不介意在你的心智核心上开一个洞,不过暴力挖走核心实在不符合淑女的礼仪,所以你还是亲口告诉我比较好——我要维尔德的下落。”
“我确实不知道维尔德的下落……”
人形的反应投射中枢比人类要快几千倍,汤普森还没说完最后一个词语的尾缀,冰冷的枪管大力抽过她的左脸,硬生生让整个人往后仰。火辣辣的痛感传入汤普森的中枢,一句国骂没憋住直接甩在□□K脸上。
“操!我说了我他妈不知道——”右勾拳,左直拳,摆拳,鞭腿……黑色短靴有节奏地下落敲击在地面上,伴随着拳拳到肉的撞击声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连串凶狠的招式劈头盖脸地朝汤普森砸下来,而双手被束缚的她毫无还手的余地。仿佛一首黑与白相间的交响曲,而受讯者飞溅的鲜血是曲终后献上的嫣红玫瑰。
显而易见,在分发“念旧”这一情感模拟程序的那天,PPK压根就不在场。
PPK从容地放下裙摆,低头俯视妆容被染花,嘴角和鼻孔流出丝丝鲜血的受审者。她用手抓住汤普森凌乱的短发,再攥紧提高,如同拎着破布袋一样傲气凌人地逼问:“最后一次,汤普森小姐——如果你仍不回答,就和你那老旧过时的核心说再见吧。”
“啧……”纵然鼻梁传来的疼痛感让汤普森判断自己大概是被打断了鼻子,她仍然斜眼冷冷盯着有些愠怒的PPK,“我可不敢和你比年纪呐,□□K姐姐!”
人形的情绪和知觉都是心智云图中编写好的程式,透过□□K精工细造的机械绿眼,汤普森看到了隐藏在背后的一些波动。她想起曾经和春田、柯尔特的那些□□赌局:同样翠目粲然的春田半垂眸,熟练地将手中的扑克牌分在三人面前。初试赌博的人形们总是最快把赌注输得精光,但十几年的训练不过弹指一挥间。后来的每一次赌博都已与手牌无关,纯粹是伪装和眼力的较量——手牌好了要懂得冷静遮盖,手牌太差也要撑起腰板装作自己握着皇家同花顺。
在格里芬跟随指挥官的那些日子,人形们并不需要遮掩什么,也不需要所谓的伪装和演技。可三藩市的“汤普森先生”要在大大小小的赌场上与无数双人类的眼睛博弈,不仅需要伪装,更需要练就识破他人面具的眼力——受过特工训练的PPK必然懂得如何潜伏在人类中隐藏自己,可汤普森敏锐地察觉到,PPK在刚才的一瞬间动摇了。
她那标准的特工式的冷酷严厉的眼睛里多出了一丝焦急和害怕,焦急来自于迟迟不能逼问出想要的答案,然而胆怯和害怕绝对不可能在拼搏沙场的战术人形们眼睛中出现。难道有人在威胁她?是MI6还是其他的组织?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汤普森脑海中成型。她与□□K的对视持续了不到三秒,突然泄了气一般脊背一软,人形倒在椅子上轻声说:“我败了,我来告诉你维尔德的去向。”
PPK掩住自己脸上差点泄漏出来的如释重负和窃喜,双手抱胸急切地问:“她在哪儿?!”
“再靠近一点,我得小声告诉你,这是个秘密。”
那时的PPK还不知道自己正昂首挺胸、自满自大地走进捕猎者汤普森的陷阱,她以为汤普森在几拳殴打和心智威胁之下投降示弱,却丝毫没有看到佯装痛苦的表面下是一只目光凶狠的黑狼。
她耐心等待皮毛柔顺的银狐步入自己的狩猎圈,懒洋洋地呼出一口气悄悄伸出埋在爪子中的锋利爪尖,暗红色的眼睛瞬间闪过一丝明亮凶狠的光——黑狼腾空而起精准咬住银狐的咽喉。
撕裂皮肤的剧痛从颈部直逼中枢,PPK捂住血流不止的右侧脖颈踉跄后退,撞上身后的桌子撑住身体,死死盯住眼前半垂着头的汤普森。
即使灯光晦暗,那双鲜红的细长眼睛仍然森森逼出挡不住的得意和杀气,汤普森故意缓慢地仰起头,左右轻松晃散耷拉在脸上的碎发,如同演员登台亮相一样亮出戏谑的笑容。她轻微开启双唇,赫然露出咬在双齿之间明晃晃的刀片。
“MI6的特工大小姐——”紫发女人利索地吐掉刀片,双手从身后的电子锁中挣脱出来,黑色高跟鞋毫不留情地踢向□□K的下巴,“和我们这些游走在黑暗中的人相比,你还是太嫩了!”
汤普森迅速缴了PPK的枪械,抽出自己的风衣腰带捆紧她的双手双脚,踩住她的手腕蹲下来全身检查一遍,从裙下搜出两支爆炸钢笔。
“念及指挥官的命令,我不会对人类下手,但是人形嘛,就另当别论了……”汤普森勾起嘴角,抽出属于自己的□□,学着PPK刚才威胁自己的样子,指在她左胸同样的位置,“调转身份,现在是我的轮次。你的上司到底是谁,□□K‘特工’?”她故意把“特工”两个字咬得很重。
PPK警惕地瞪着她:“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我为大英帝国服务。”
“不,你在撒谎。”汤普森左手撑腰弯下半身,伸手撩起她耳侧粘上鲜血的长发,轻佻地放在鼻下深嗅悠长的香水味。
“你的眼中有恐惧,你在担心我可能不会说出维尔德的下落,你在担心任务失败——你是枪,PPK,就算是习惯了浓妆华服出入那些居心叵测的酒会,说到底你也还是动动手指就能夺人性命的凶器——区区人类怎么可能威胁得到你?”她眯起眼睛食指点在PPK的眉心,“也许你可以告诉我那些威胁你的家伙是谁,顺便帮你铲掉MI6的上司也不是不可以哦。”
“我早就不是那群渣滓的走狗了。”当汤普森提到“MI6的上司”时□□K很明显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别过脸轻哼一声,再转头紧紧盯着女子略显得意的表情。
“亲爱的汤普森,这个世界远比你的三藩市要复杂得多,同伴、指挥官、格里芬我们都没有能力去守护。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是让自己活下来。”说到此处,□□K精致的脸上流出一丝微弱的忧伤,但很快被坚定和决绝取代。
“该死的!你那精明的核心已经要把对指挥官的誓言删除了吗?那些年在格里芬,在S09区,在她的独立部队里……!”
“她已经死了!汤普森!”PPK用力挣扎着,想挣脱身上的束缚,“什么命令,什么誓言,还有格里芬早就不复存在了!”
PPK发出尽情的、空洞的大笑,她最终停下来,玩味地观赏着汤普森惊讶又迷茫的双眼。她突然用一种笃定而残酷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黑进MI6的内网查到指挥官A.A.已经死了,汤普森。”
一片空白突然切断她的心智云图中所有高速运转的程序,刀尖仍然指着□□K的胸口,但是丝毫没有移动。
夹杂着枪声、女人的怒吼、炮弹四溅于战场的声音,一股红色与黑色交织的漩涡将汤普森吞噬。在层层叠叠的血腥与黑暗中她仿佛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
汤普森,我亲爱的汤普森……
你还记得我吗?
A.A.?
汤普森沉默地一把攥住PPK的头发,轻轻松松地将她提了起来,不顾她的尖叫、咒骂、挥舞的手臂和不断的踢打,粗暴地把她拖出了小灰楼。汤普森来到楼下掀开银色阿斯顿马丁的车盖,拎出汽油桶,利索地拧开汽油桶的盖子,哗啦啦将汽油倒在面前的人形身上。
“我说过,念及指挥官的命令我不会对人类下手,但是对于人形没什么好顾及的。”汤普森叼起一根薄荷烟深吸一口,食指捻着点燃的香烟冷漠地看着被浇满汽油的PPK,PPK也以同样的眼光回视她。
“我坚信指挥官她还活着。”“哦,那可真是让人遗憾的误会。”
她手指抖了抖,让那根烟的火星直直掉落在PPK的身上:“这是我和大家坚定不移拥护的事实。”汤普森狭长的红瞳完全被愤怒填满,她很想大吼让□□K闭嘴,却出奇冷静地看着烟头与汽油相触的一瞬间燃起火花。
烟火的燃烧和爆炸在一开始并不是迅速猛烈的过程,橙红的火焰安静地腾跃在逼仄的巷道里,□□K精致的礼服在火舌的舔舐下迅速燃烧。那火焰不仅在汤普森的面前灼烧,也同时烧尽了心智回路里一些挂念多年的东西,静静地摇曳、消失在时间的深处,化作一小撮黑色的灰烬。
汤普森吹了一声口哨悠闲走向等在街口的摩托车,车上穿着黑色皮衣的高挑女子摘下头盔,逆着月光肆意撩起银白头发中明晃晃的一撇艳红。而身后的焰火中,PPK丝毫没有挣扎,只是面带冷酷的微笑,望向汤普森远去的身影。
“你所谓的忠诚,终究有一天会变成利剑,刺向你的胸口。”
“气消了吗?”咖啡柜台后的春田欠身探过手,拿走汤普森手里勾兑了百利甜酒的咖啡。右边的温切斯特M1887放下电话,压低声音对二人说:“我刚刚派人去看了一下小灰楼现场,□□K已经不见了。”
“很明显有人把她救走了。”汤普森朝春田瞪了一眼,叼起一根烟靠在吧台上说。香烟还没燃过小半截,咖啡厅老板春田就轻巧地从她嘴里抽走,“心情不好可不是在我店里抽烟的理由,汤普森。”
“啧……斤斤计较。我先回去,温切你陪春田再聊一会儿。”女人卷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往外走,扬起手潇洒地冲二人挥动。
“她今天怎么这么狠,连浇汽油都用上了,不是一般的生气哦?”
“二十年了……‘汤普森先生’从未这样过。”春田将洗好的咖啡杯仔细摆回架子上,坐在木椅上低头望着暖光下温热的热咖啡,“我想,是因为指挥官吧?”
她轻声说着,抬眼落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温切斯特M1887身上,随即又看向门外——
细长的香烟已经燃烧到尾部,几乎要临近汤普森的手指,她只是双指夹着香烟靠在门框上,目光投向极远的一点。
乳白的烟在浸满潮雾的空气里摇曳尾巴,消失在三藩市绵绵不绝的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