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有佳人立于西》痴人书梦

1、收了名宫女

　　夕阳垂落的大宴宫，被晚霞映衬得平静而悠远。大宴宫西面偏僻的荷花池上，竖有一凉亭，亭上栅栏边，两个衣着华丽、年龄相仿的小孩儿在喂鱼，一男一女，十岁不到的模样。

　　因是深秋，池里荷叶垂败凋零，池水清澈见底，能明明白白的看见成群结队的鱼儿在水里游动。

　　两个小孩儿趴在亭栏上，不间断的、大把大把的往池里扔着洒着鱼食。鱼儿们显然没见过这么多食物，一只只的聚集起来，努力仰头吸着食着……

　　整个亭上除了两小孩儿还有一宫女，那宫女半弯着腰捧着鱼食盒站在两人中间靠后一步远的位置，轻微颤抖的手脚和无处安放的眼神透露着她的不安。

　　小宫女进宫不过半个月，学完规矩后便被分到大宴宫来清扫和喂鱼，今日将鱼食盒子打开没多久，这两小孩就冒了出来。

　　因是新进宫的，宫女并不知道两小孩的身份，但见两人衣着华丽，又敢在这规矩森严的宫里大摇大摆的‘抢’东西，想来身份定不会低。思及此，宫女哪敢阻拦，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见两人“扔”鱼食扔得不亦乐乎，宫女很想过去提醒，这是喂鱼啊不是比赛砸鱼头好吗！而且还闹腾得很，特别是那小女孩儿，不时跑来跳去的，栅栏又比她人还略高些，若是失足掉进池塘里，那自己岂不得遭受无妄之灾了？

　　宫女正在心里祈祷着两人快点离去，那小女孩却说话了。

　　“元生，为何它们只吃你给的鱼食不吃我的！”小女孩儿的声音很是‘圆润恢宏’，一点儿也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柔弱娇俏。

　　“它现在在吃你的啦。”唤元生的男孩儿乖巧的答道。

　　“那它为何不先吃我的？”小女孩不依不饶。

　　“因为鱼儿的嘴不大，要一个一个的吃。”男孩儿耐心解释道。

　　“先吃我的再吃你的不也一样吗！跟嘴的大小有何关系。”女孩儿显然不满意小男孩儿的说法，脸上气嘟嘟的。

　　“先吃我的再吃你的也一样啊。”男孩则是一副‘不理解这有何不同’的模样。

　　“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女孩儿却越说越生气。

　　“你刚刚说一样呀。”男孩儿依旧不解，疑惑的看着小女孩儿道。

　　“我什么时候说一样了，你什么时候听到我说一样了！”小女孩儿语气较刚才更不好了。

　　小男孩儿却似感觉不到一样，语气平静的回答道，“刚刚啊。”

　　小女孩儿气结，“你……”你了半天，又似理不清如何才能说明白一样，小女孩儿生气的一把抢过男孩儿手里的鱼食，满脸霸道，“你不许喂了！”说完用眼神示意宫女站她右边去，想是要以此来“霸占”鱼食。

　　见男孩儿不在乎的模样，宫女便捧着食盒站到了小女孩的右边，心里却再次盘算起两人的身份来。
　　两人长相有五分相似，且语气甚是‘亲密’，应该是同胞兄妹，但若是皇子公主，身边不会没有太监宫女伺候，而且当今宫里只有皇子没有公主，莫非是哪位亲王家的世子郡主？

　　宫女暗自琢磨着，丝毫没发觉因自己没有调整好鱼食盒子与小女孩的距离，导致小女孩伸手时扑了个空。

　　“喂喂喂，你在干嘛呢？”小女孩不悦道。

　　“我在看那只金色的胖鱼呀！”小男孩儿语气松快，丝毫不因被抢了鱼食而不高兴。

　　“没问你！”女孩儿依旧没好气。

　　“哦！”男孩儿显得很无辜。

　　这里总共三人，没问小男孩，那……宫女一下反应过来，“主子有何吩咐？”因不知小女孩儿身份，她只能用主子这个统称。

　　哪想小女孩儿闻言却很是疑惑，“我不是你的主子呀，你怎的唤我主子呢？”不怪小女孩儿对‘主子’二字敏感，在她身边伺候的人，都只唤她‘姑娘’，还没人唤过她主子的。

　　小宫女见小女孩一副认真询问的模样，心里发憷，她就顺口那么一喊，并没其他的意思啊。
　　小女孩思维跳跃得很快，宫女还没回答呢，就听到女孩儿用一副‘我会对你负责’的口吻说道，“你虽反应迟钝了些，但眼光还算不错，如今既认了我做主子，那我就把你要了去，放院子里当个杂扫侍女吧，你可愿意？”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指不定如何高兴如何兴奋呢，富贵人家丫鬟可比普通人家的小姐更金贵。但小宫女只觉得心里哇凉哇凉的，这小女孩言行霸道，明显非‘良人’啊，况且自己进宫是怀有目的的，如今事儿还没个影儿呢，哪能就这样出宫去。

　　小宫女正思考着如何回绝才不会触怒了这位小祖宗，就见一行宫女浩浩荡荡的往亭内行了过来。

　　“给五殿下、姑娘请安。”领头的那名身穿上阶宫女服饰的姑姑行了个简礼后，就立马抬头上下扫视起两人来，见两人没什么问题，才松了一口气，显然是担心了很久的模样。

　　等等，五殿下？春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早前就听教导规矩的嬷嬷说过，现如今宫里共八位殿下，太子殿下和五殿下乃庾皇后嫡出，比其他几位皇子身份更高。主事嬷嬷也时常叮嘱她们，对这两位宫里的差事务必要仔细尽心，连在他们宫里伺候的人也万万不可得罪。
　　这么一想，那男孩儿的锦袍上还绣着半只龙纹呢，但也不怪自己猜不出，谁能想到被那女孩儿吆喝来吆喝去的小男孩竟然是五殿下？

　　小男孩儿是五殿下，那小女孩儿便是震西将军庾震之女庾溪无疑了。据说震西将军与庾皇后是龙凤胎，两人的孩子长得像也不足为奇，导致小宫女看到了还以为是嫡亲的兄妹，才一直没能猜出两人的身份来。

　　“如兰姑姑是在寻我和元生哥哥么？”庾溪见如兰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有些心虚的问道。

　　“殿下和姑娘怎能一个人都不带就跑出宫？若是……二位请吧，娘娘现在正在宫里等着呢。”

　　“母后等我们是为何事？”宋元生单纯的问。

　　相比宋元生的迟钝，庾溪轻易就从如兰的话语中嗅到了危险，义无反顾的甩锅道，“可不是嘛如兰姑姑，元生哥哥不听我劝呢。”言罢露出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

　　仔细数数，宋元生莫名其妙成为庾溪的‘背锅侠’已不下二十次，嗅觉与当初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如今见庾溪开始演戏，一脸"我苦劝他不住"的表情，也感觉出不对劲了。

　　“如兰姑姑……”宋元生刚想一鼓作气把今日庾溪是如何趁着宫女们不注意威逼自己匍匐前进到门口再夺门而出并再三确保不会有事真有事也由她抗之类的经过说出来，就见庾溪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自己，宋元生自然知道那副表情意味着什么，心有余悸的低头犹豫起来。

　　如兰见五殿下‘认错’，更相信庾溪的话了，直在心里叹气，明明一母同胞，为何太子殿下那般聪颖周全，而五殿下却总这么呆滞愚钝，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啊。如今前堂后宫形势复杂，若被心怀不轨之人撞见他们两个今日独自偷跑出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还进了最偏僻的大宴宫，不定做出什么恶毒之事来呢！况且他两离池塘如此近，只要有人轻轻一推……如兰光想想就出了一身汗。

　　“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呢，殿下跟姑娘去得快些，娘娘气也消得快些。”如兰很有技巧的催促道。

　　两人闻言，忙不迭的往亭外走去。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春柳，见庾溪即将走出凉亭，心内又是可惜又是庆幸，可惜的是若能在凤栖宫伺候，自己在宫里行走起来也方便些，就这么错失了此次机会，日后行动起来怕是更艰难。庆幸的是，不用跟在这不安分的小祖宗身边，也挺好。

　　春柳还没庆幸完呢，那恶魔一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差点忘了，如兰姑姑，那个宫女，”她指了指角落里的春柳道，“若没问题就调我殿里来吧。”说完又匆忙的走了。见庾溪匆忙中还记得自己，宫女再一次不知是何感觉，感动？恩，感动得要哭了。

　　如兰顺着庾溪指的方向望过去，才看到退在角落里的春柳。刚进来时心里太着急，倒忘了一开始就站在两人身边的杂役宫女。

　　如兰是平西候府的家生子，对庾溪的事情自然格外上心，见庾溪特意回头叮嘱，便命其他宫女跟上他们，自己留了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春柳只觉得如兰的声音格外有威力，规规矩矩的回答道，“劳姑姑过问，奴婢春柳，扬州人氏，半月前刚入宫。”

　　见春柳还算有规矩，且入宫时间不长想来干系不大，又想到今日她也算护卫两位小主子有功，如兰声音和软了些，“姑娘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这两日且歇着吧，我去禀明了娘娘再做安排。”

　　春柳自知已成定局，识时务道，“是，还请姑姑替奴婢谢姑娘抬爱。”

　　“为时尚早，此事成不成，还得娘娘说了算。”如兰半提醒半震慑道。

　　“若能伺候姑娘，奴婢定当尽心竭力效忠于姑娘。”

　　如兰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往尚宫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