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农家顶门女》米魔青鹰

59、五十九 . 御状

　　红苕跟着内监到了御膳房，做好了炸粉条，炸粉条由内监尝过之后，送了出去，她则在御膳房等候。坐等了一上午，直到内监来传旨召见，红苕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提前跟福宁公主表明实情，不然她一直在御膳房，哪里能见得到皇上？

　　“还真是你？”平康帝看着行完跪拜礼的红苕，惊讶道，“朕还以为你已经回安阳了，不想竟被皇姑遇上！听皇姑说，你自费在上京城赈灾？”

　　“回皇上，民女在上京城内外游玩了几天，就碰上了大雨，赈灾是林记米铺的老板林佑青出钱出场地，民女只是出些力参与其中罢了。”

　　“林记米铺遍布各地，”福宁公主补充道，“老板林佑青为人大义，暴雨之后自行开了一间仓库安置灾民，又施粥布药，实是我大琞良心商贾！”

　　“民间有如此仁人义士，朕心甚慰！”

　　“民间多善人，反倒是官家常有不义之举！”福宁公主说道。

　　“哦？”

　　平康帝果然瞪大了眼睛，福宁公主见状，看了红苕一眼，红苕会意，对着平康帝郑重一拜，接着就将宝华寺一事诉诸于殿前。

　　“皇上，民女生长在乡野，粗鄙无知，并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百姓所求不过是吃饱穿暖，可大旱三年，农人颗粒无收，石敢当一行人，自南往北逃荒，却被挡于上京城外，宿于宝华寺废旧寺庙，奈何又陡降大雨，旧庙倒塌，流民不得已才闯进宝华寺，府军卫出兵驱赶，不问缘由，更不给他们求降的机会，直接砍杀，实在是草菅人命、残暴不仁！”

　　“竟有此事？！”

　　“民女受召入京，得见天颜，深觉皇上宽和仁爱，民女实在想不通，那府军卫不是听命于皇上吗？都说爱民如子，皇上为何要让府军卫对你的子民痛下杀手？为何不能开仓放粮帮他们度过难关、给他们一条生路？”

　　平康帝听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胸口起伏，想要说话却突然急得咳嗽起来。

　　“贺红苕！”福宁公主见状，厉声喝止红苕，“你好大的胆子！皇上勤政爱民，岂容你一个无知农女随口污蔑？你若再胡言乱语，即便皇上宽容不与你计较，本宫也要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民女惶恐，即便是砍头，也要将心中疑惑说出来，平明百姓也是人，为何就不能好好活命？”

　　“你还说——”

　　“罢了，”皇上平息咳喘，打断福宁公主，叹息一声，说道，“贺红苕问得对，是朕的疏忽！朕自十七岁接掌国祚，一直勤勤勉勉，生怕愧对祖宗基业、黎民百姓，不想，竟然生生做了三年瞎眼皇帝！你放心，朕必会给你一个交代，给枉死的流民一个交代，给大琞子民一个交代！”

　　“皇上？”福宁公主惊呼。

　　“来人，传朕旨意，命首辅徐修并内阁曹德璋、张文正即刻进宫觐见！”

　　徐修是大琞两朝元老，内阁肱骨重臣，也是先帝成庆帝托孤老臣。成庆帝驾崩前，传位于十七岁的平康帝，命严嵩年、徐修辅政。自前首辅严嵩年致仕之后，徐修就接任首辅之职，一力担起整个大琞朝，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如今平康帝年届弱冠，徐修还是把持朝政，没有还政于帝的觉悟，更是结党营私，满朝安插他自己的亲信部下，将大琞朝握于股掌。

　　平康帝早有亲政之心，只是徐修党羽太过庞大，平康帝根基薄弱，加上他自身身体又不好，又无得力肱骨可与徐修相抗衡，因而亲政一事，迟迟不能提上日程。

　　中和殿上，平康帝命红苕将宝华寺一事照样再详述一遍，等红苕说完后，殿内一片肃静，便是呼吸声也几不可闻。

　　“徐首辅，你可有话说？”平康帝到底年轻，见徐修半天没有反应，就先开口质问道。

　　徐修中等微胖身材，白面花须，约莫六十岁，若不是他一身金织蟒服，任谁也看不出他就是权倾朝野的太师兼内阁首辅。

　　听到平康帝问自己，徐修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似有些看着自家学生又做错事的莫可奈何道，“皇上，老臣无话可说，倒是有几个问题，要请皇上解惑。”

　　“什么问题？”平康帝心里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可面上还得硬撑着，皱眉问道。

　　“敢问皇上，殿下所跪何人？所诉何事？是否真实、可有凭证？”

　　平康帝咬牙切齿。后面一个问题也罢了，只前面两个问题，甫一上殿，平康帝就跟众官介绍了贺红苕，而且贺红苕说话前，也自报了家门，从头到尾将实情说得清楚明白，可现在徐修还提这样的问题，若不是老眼昏花、老耳昏聩，就是他明知故问、全没将平康帝放在眼里。这怎么不叫平康帝气愤？可气归气，平康帝却不能发作，一则是因为徐修的身份，二则，平康帝气过了头，倒也清醒了过来，知道仅凭这一件事，还难以扳倒徐修，因而，平康帝轻易不能跟徐修撕破脸皮。

　　可徐修如此居高自傲，平康帝也实在不愿被他牵着鼻子走、开口答他的问题。

　　“徐首辅，”红苕自宝华寺之后，也搞清楚了一些事情，比如说徐修是当朝首辅，这一刻见徐修对着皇帝责问却依旧老神在在，倒也看出了些皇帝不可与人语的为难，见皇帝闭口不言，她就开口说道，“民女方才说过，你恐没听清楚，民女叫贺红苕，来自安阳，此次受召进京，前些日子意外到过宝华寺，才遇上府军卫围剿流民、胡乱斩杀无辜的惨事。”

　　红苕突然想起来，那府军卫千总徐化，竟然跟许修同姓，难道说他是徐修的家人，徐修早知此事，要徇私包庇不成？

　　平康帝听红苕答了话，替他解了围，看着红苕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而又盯向徐修。徐修也盯着红苕，长眼微眯，透出两道精光，足足盯了几息才慢慢收回，转而对向平康帝，略略欠了欠身，突然转换语气，语重心长道，“皇上，老臣曾跟您说过，凡事，三听人言，听三人言，社稷政务，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更要慎之又慎、多方求证，可宝华寺一事，你仅凭区区一介农女几句话，就将内阁诸臣齐齐招来问责，若她说的是真的倒也罢了，擅权枉法者按律处置便是，可若是她也是以偏概全甚至包藏祸心，您受人蒙蔽做下糊涂事，岂非要贻笑天下？”

　　红苕瞪大眼睛看向前方，只听徐修拿出师者的架势，对着平康帝谆谆教导，而平康帝听着徐修的话，不禁脸色惨白、哑口无言，真真是让人吃惊不已。

　　徐修的话有理，平康帝竟不能反驳他分毫，可徐修这样做事，看着是师长教诲学生，实则是寻了平康帝的错处、极尽打压，使得平康帝颜面尽失，绕开问题关键打击平康帝，全没将君臣大义放在眼里。

　　就算红苕只是一个农女，她也看出来了问题所在。红苕咬唇，刚才她能帮平康帝说话，是因为她说的是事实，现在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她没有反驳徐修的见识，更没有反驳徐修的身份。

　　红苕只能看着平康帝，手心冒冷汗。

　　平康帝坐在大殿上，亦是后背冷汗连连，忍不住闷咳起来，他压着胸腔中的难受，强自镇定，并没有看红苕，他知道看红苕没有用，他也不敢看徐修，一双焦灼的眼睛在殿上各人中来回辗转，最终落在了自他登基后才进内阁的张文正身上。

　　张文正身量清瘦，眉目沉静，虽未及四十，却是从底层做官做上来的，混迹官场多年，老辣深谋，并没有因为小皇帝多看他一眼，就受不住显露了立场。徐修虽霸道，可到底是皇帝沉不住气，先暴了短，叫徐修捉了痛脚，因而，张文正并不准备在此时得罪徐修，他对小皇帝热切的目光，选择视而不见。

　　倒是一旁的曹德璋，因和徐修同在成庆时期进的内阁，又长徐修几岁，虽徐修后来当了首辅，曹德璋也不忌他，徐修把持朝政，曹德璋虽算不上徐修的政敌，却也能时不时能给徐修一点不痛快，此时看徐修将小皇帝逼得狠了，觉得是时候杀一杀徐修的威风，老奸巨猾的他，一声轻咳就站了出来。

　　“徐首辅言重了！”曹德璋说道，“皇上爱民如子，乍一听闻府军卫竟然领着皇命为非作歹、视人命如草芥，气愤难当也是合情合理！更何况，皇上得知连年干旱，三令五申若有流民，一定要妥善安置，暴雨之前，皇上更是亲自过问上京城内灾情，既有流民聚守宝华寺，为何却无人上报？上京府军卫在徐总兵治下，宝华寺击杀流民一事，徐总兵是不知、还是不报？徐首辅又是不知、还是不报？”

　　一连三问，终于让徐修也不禁脸色发暗，徐修看着曹德璋，长眼微眯，沉声问道，“曹大人告假养病三月，如今甫一归位，尚不知子丑寅卯却连连责问，这是在向本首辅发难？”

　　“不敢！”曹德璋一凛，垂目拱手对向平康帝，“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既然有百姓告状到御前，下官就要替皇上查清真相，还百姓一个公道罢了！”

　　“曹阁老所言极是！”平康帝听了曹德璋的话，这才有了底气，一拍桌案，严声说道，“贺红苕告御状、替流民鸣冤，若真有人隐瞒灾情不报、又草菅人命，朕定然要严格查办，不叫平民枉死、不叫百姓寒心！另外传旨下去，灾后重建亦不能轻慢，各省府要据实上报灾情，酌情开仓放粮，赈灾救民！”

　　“皇上英明！”曹德璋听平康帝说完，马上跪拜下去，以头触地，“老臣虽老，甘愿领赈灾一事，替皇上分忧、解百姓疾苦，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曹德璋这一拨操作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别说看着他的徐修两眼喷火，就是一旁木桩一样沉默的张文正也闪了闪眼神。张文正看着曹德璋，心下惊叹，这曹德璋真真是老奸巨猾，赈灾势必要放粮，说不得还要减税，全都牵扯着户部，他自己快要致仕了，但他儿子曹礼仁是户部侍郎，他赈灾，就是在给他儿子谋功铺路。可张文正领着户部尚书的职衔，曹德璋要督办赈灾，岂不是要在他的地盘上指手画脚？

　　“准！”平康帝却不管殿下各人心思，他尝到了些许亲政的甜头，难免胸怀激荡，猛地站了起来，难得地中气十足，眸光流转，最后又看向张文正，斩钉截铁道，“曹阁老督办赈灾，张尚书，府军卫在宝华寺剿杀流民一案，就由你全权督办，限你三天之内，将案情审理清楚，务必给朕和百姓一个交代！”

　　“臣，领旨！”

　　红苕听着殿内回声阵阵，心里有如风过草原，叠浪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