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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亡命人从何处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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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们这是去云府,还是茶寮?”
“自然是茶寮。”罗卿避开熙熙攘攘的热闹街道,路过小巷时顺便买了碗木莲冻,让旧年拿着,自己则慢悠悠的四处闲逛。
旧年低头看着冰凉诱人的木莲冻,咽了口唾沫,道:“可是云府……”
“晾着。”罗卿淡淡道,“我虽然被流放到了这山岚城,却也不是他们能随意呼喝的。”
旧年垂下眸子:“是,公子。”
今天的日头虽然不大,但好歹也是八月里的天气,旧年走得大汗淋漓,恨不得立刻到茶寮里避一避,喝碗凉茶。偏偏罗卿似乎没把这日头放在心上,脚下不紧不慢,绕了许久才到雾竹茶寮后院。
旧年抹了把额上的汗,赶紧摸出钥匙,打开了扇小门,凉飕飕的过道风迎面吹来,舒服得人毛孔都张开了。两人沿着暗道缓缓往上,茶寮内的喧闹隐隐传入耳中,听不真切。
“怎么这般吵闹?”罗卿皱起眉头,在暗道尽头停住脚步,“莫非出了事?”
旧年跟在后面,愣愣道:“谁会来闹事?”
山岚城就这么点大,抬头不见低头见,街上就算撞到人也吵不起来,上门闹事更是罕见。
罗卿没说话,伸手推开了暗道的门,从一幅字画底下钻了出来。眼下这具身体虽然修为低微,却并不妨碍罗卿那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他拦住要跟着上来的旧年,低声道:“有人。”
微热的风从半开的木格窗户吹进来,掀动着墙壁上的字画,显得过分安静。
所有雅间的门都是开着的。
罗卿盯着对面的雅间,拿着斗笠的手不由捏紧了,半晌,慎而又慎的走了一步。对面雅间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窣。
“朋友,”罗卿的声音不响,因为紧张而略微沙哑,尽量柔和道,“我没有恶意。”
对面好一阵死寂。
罗卿又往前走了一步,雅间里没有丝毫反应。风中隐约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那人大概是受伤太重昏过去了。罗卿终于走到了对面雅间的门口,略一犹豫,抬脚迈了进去。
旧年战战兢兢的抱着木莲冻跟在后头,看罗卿进去好半天没动静,不由压低了嗓子叫唤道:“公子?”
“进来吧,没事。”
旧年探头一瞧,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罗卿半跪在窗边的软垫上,角落里靠着一灰衣人,半阖着眼睛,不知是醒着还是昏睡着。也不怪旧年胆小,那灰衣人的右脸,不知道被谁狠辣的一刀从额角划到了下巴,还好险险的避开了眼睛,虽说如此,可光看着就觉得肉疼。幸亏是陈年旧疤,否则旧年大概会吓得尖声嚷嚷起来。
楼下的吵嚷越来越凶。
“……追到这茶寮附近就没了踪迹,你们心里没鬼,为何不肯让我等上去搜查一番?!”
“都说了,你们想上二楼,要等我们东家来了!东家不在,谁也做不了主!”
“和他们废话什么?!动手啊!”
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动手?你们知道这城是谁的吗?望云山云氏!你们知道这茶寮的主人是谁吗?望云山云氏的五公子!”“可不是,打狗也得看主人……”“云府来人了没有?这事他们管不管了?”
…………
灰衣人忽然动了一下,盖在身上的灰色袍子滑到一边,再难遮掩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他抬起头来,直直盯着罗卿的眼睛,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流露出些微恳求的神色。
看着那人眉间浓郁得化不开的死气,不知为何,罗卿心跳骤然加快,模糊的命运线在眼前转瞬即逝,内心涌起一股呼之欲出的强烈感觉。
此人若是有幸活下来,日后定然与自己关系匪浅。
“旧年。”罗卿回头道,“我记得上回有人弄伤了手,你来茶寮送了金疮药。还有剩的么?”
“有、有的,在后院的杂物房……”
“去取来,别让人看见。”
“是。”旧年将木莲冻放在桌上,就要去取,见罗卿也要离开,问道,“公子要去哪?”
“下面闹事的,总要摆平,否则我这茶寮还做不做生意了。”罗卿取出腰间的折扇,敲了敲掌心,“想来望云山的名头,还是管用的。”
雾竹茶寮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胡子大汉气势汹汹,“唰”的抽出刀来,明晃晃的刀刃冲着掌柜,吼道:“还不滚开!”
掌柜哆哆嗦嗦:“这、这……”
围观的众人像油入滚水,炸开了锅。
“动刀子了!要死人了!!!”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一片闹哄哄中,楼梯上突然传来“哗啦”轻响,折扇展开的声音竟如此清晰,轻易便将冲昏了头脑的人惊醒过来。
沸腾的茶寮瞬间平息了下去。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朝楼上看去,急于弄明白是谁这么不知死活的来搅局。
“嗒、嗒、嗒”,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仿佛敲在心间上,先是一角青色的衣袍,再是持着扇子的手,指骨分明,宛如无瑕美玉,最后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容颜来,带着几分高不可攀的冷淡味道。
乍然见到这么多人,那人似乎一愣,紧接着嘴角浅浅的弯起来,眼带笑意,眸子像是浸了水般荡漾开层层波痕,点墨般的眼珠愈发氤氲。
他道:“诸位,我这小小的茶寮,可容不下那么多茶客。”
茶寮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须臾,终于有人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是……是五公子!”
“传说中惊为天人的……”
“这可真是……不得了啊……”
胡子大汉被同行的一人捅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开口气势便矮了一头:“你便是那……那云氏五公子?这间茶寮的主人?”
“不错,正是在下。”罗卿将扇子一收,瞥了眼惊慌不安的掌柜和伙计,脸上笑意不减,“敢问阁下,在我茶寮里动手,所为何事?”
胡子大汉看着那和善的笑容,心里莫名发毛,吞了口唾沫,额角冷汗涔涔:“我等正奉命追捕一人,追到这茶寮附近没了踪迹,就想上二楼看看,却被掌柜横加阻拦……情急之下……”
“奉谁的命?云府?还是望云山?”罗卿见大汉不答,渐渐收敛了笑容,扇子在桌边一磕,忽然厉声道,“若我不在,你还要砸了我这茶寮不成?”
大汉一惊:“不、不敢,只是想请五公子行个方便……”
“我方才一直在二楼,没见什么人来。”罗卿冷冷道,“倒是你们,吵吵嚷嚷,扰人清净!”
“可……”
“怎么?我的话不可信?”罗卿手一抬,扇子“啪”的摔在桌上转了几圈,显而易见是动了怒。他侧身让开上楼的路,做了个手势:“请便。”
大汉也不是个蠢人。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笑道:“五公子言重了。既然五公子说了没人,那就是没人。之前多有得罪,还望五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他回头喝道:“走了!”
胡子大汉领着一帮人不甘不愿的走了,围观的人哪里肯散了,尤其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们,绞着帕子想上前搭话。罗卿又被缠了一阵,才回了二楼。然而雅间里,却不见了灰衣人的踪影。
“旧年,他人呢?”
“啊?”旧年道,“他拿了金疮药后,又问我有没有吃的。我好不容易从厨房里找到一些,等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旧年指指桌上空了的碗,喃喃道:“……木莲冻,也没了。”
罗卿:“……”
简直莫名其妙。他费那么大劲把那大汉唬走了,结果人说没就没,是信不过自己么?
罗卿在软垫上坐下来,觉得有些口渴,转头吩咐道:“去下面要碗凉茶罢。”
旧年:“对了,公子,那人还是个哑巴。比划了半天,我才看懂。”
“哑巴?难怪一声不吭。”罗卿点头道,“我知道了,去吧。”
水行四方楼。
白逍遥将小山似的书收进乾坤囊,道:“尊上,明日还要亲自去山岚城一趟吗?”
“嗯。”沈抱素道,“你说,本尊要不要给他送个护卫过去?通灵师哪个不是被藏的严严实实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别半途没了。”
白逍遥翻了个白眼:“我看尊上是想赖在雾竹别院吧?这么不放心?”
“老子没有!”沈抱素被说中了心事,心虚极了,“明天去的时候顺便问问,万一那小子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呢?”
白逍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