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快穿]》姜芽

4、锦堂春慢 4

　　太后的近侍宫女贞儿踏入慈宁宫中的佛堂，在身着素衣的太后身旁跪下，俯耳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徐太后闭眼跪坐在蒲团上，一手盘着佛珠，一手敲着案前的木鱼，闻言轻不可微的点了点头，贞儿便起身低头倒退而出，站在门口侍立。

　　灰衣僧人在徐太后身后跪作两列，嘴唇无声翕动，节奏缓慢的木鱼声和着诵经声在佛堂内回荡。不多时，诵经声止，徐太后睁开眼，用清水净手后，一旁的僧人递上三柱香，她将香头平对着案上的佛像，再是举香齐眉，最后才将手中的香插入炉中。

　　“太后娘娘如此虔诚，佛祖定能听到娘娘的祈愿。”僧人面带微笑，合掌道。

　　“但愿如此。”徐太后叹息一声，“当年重华宫一事已让哀家心力交瘁，如今又有了三皇子这一遭，许是哀家注定命中福薄吧。”

　　“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是福泽绵长。”

　　徐太后只是摆了摆手，身边的女比丘见她起身，连忙上前搀扶。

　　出了佛堂门，贞儿便接过手扶着徐太后向御花园缓缓行去，身后的太监宫女低头分作几列落后一截跟上。

　　“你与我细说一番中午的情况。”

　　贞儿答了声是，接着道：“晌午的时候皇上去了坤宁宫用午膳，不知怎的提到了近来颇为受宠的庆贵人，皇后失言，说了几句气话，皇上便摔了碗筷走了，去了庆贵人的寝宫。”

　　徐太后一脸不悦道：“蠢货，如此莽撞，堂堂一国之后竟连这点容人的气度都没有，倒是将皇帝生生的推到了旁人那里去。”

　　此时已到了御花园中，贞儿在石凳上放好软垫，徐太后坐下沉思了一会儿，吩咐道：“庆贵人不过一个小小的侍郎之女，不足为惧，皇后无谋，也是个不堪大用的。你且派人向兄长传个信，看看家中有没有正当年龄，长相出众又伶俐些的女子，趁着下次选秀大典送入宫中。”

　　贞儿应下，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事，“奴婢记得，皇后还有一个妹妹，如今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不仅容貌好，也是出了名的贤德聪慧。”

　　徐太后点头：“既然如此，那便让兄长安排她尽快入宫。”

　　折桂楼。

　　“楼主，裴少庄主到了。”月慈隔着屏风道。

　　正撑着头昏昏欲睡的云鹤衣一个激灵醒过来，裴寄鸿见云鹤衣虽是陪他练字，但已经保持了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一下午，听到这则消息却如此精神大振，便对月慈口中的“裴少主”也没由得多了几分不爽。

　　不怪云鹤衣反应大，实在是这段时间裴寄鸿老是缠着他，白天缠晚上也缠。练字练画上课都要云鹤衣陪着他，晚上又说自己做噩梦，也不直说想一起睡，就是站在云鹤衣房间门口直直看着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中还带着点可怜兮兮的意味。云鹤衣自认不是铁石心肠，便每次都如他的愿，结果这段时间每天早上一起来，都被这缠人鬼以各种姿势抱着胳膊夹着腿死死压着，云鹤衣身体本就不好，这样一整天下来都是腰也酸背也痛。

　　这小孩的性子也不是粘人那挂的，反而在除云鹤衣以外的其他人面前都是一副沉稳早熟的小大人样，待人有礼，进退有度，偏偏对云鹤衣粘得不行，还时不时发发少爷脾气。

　　这下好了，师傅也到位了，等裴寄鸿开始学剑，以裴长亭不教则罢，一教则是往死里操练的性子，裴寄鸿估计也没有剩余的经历来纠缠他了。

　　想到这里，云鹤衣更是精神了几分，招呼裴寄鸿：“走，跟我下去见你师傅。”

　　两人从二楼下去，便看到大堂中一个挺拔的黑色背影负手而立，正在看架子上挂着的木头名牌。

　　“看上了哪位姑娘，我给少庄主引见引见？”

　　裴长亭听到这句戏谑之语，并不急着转身，目光一一掠过架上的牌子，问道：“你写的？”

　　那做工精致的红底木牌子上，用金色的描金漆龙飞凤舞的写着折桂楼内各个姑娘的名字，其中高高悬挂在最上面的便是折桂楼的魁首月慈。

　　云鹤衣应了一声，毫无仪态的坐在垫了软垫的椅上，一手拿过桌上的桃花糕咬了几口，这糕点甜得腻人，连小孩子都不愿多吃，云鹤衣却能眼都不眨连吃好几个。

　　见他吃得渣子掉得到处都是，连身上的衣裙都沾上了，裴寄鸿看不过眼，伸出手给他拍下去，开口又是那句说了无数次的抱怨：“你就不能好好坐着吃。”云鹤衣也照旧嗯嗯几声敷衍过去，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这一大一小的身份像是调转了过来，大的像个不讲究还有几分讨嫌的孩童，小的反而念念叨叨心思细致。

　　裴长亭将这个有些奇怪的画面尽收眼中，抬眸看向裴寄鸿，一时间竟有些心绪翻涌，面上却不显。

　　云鹤衣与他相识多年，自然看出来了裴长亭此时的心神变化，且不说裴长亭，他自己心里也了点起伏，干脆直接放了糕点，站起身拉过裴寄鸿，道：“来，见过你舅舅。”

　　裴寄鸿瞪大眼睛，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的母亲裴灵，是我的姐姐。”裴长亭缓缓道。

　　云鹤衣用你在说废话吗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见裴寄鸿还是一脸滞楞，便为他解释：“你的母妃进宫之前乃是断水山庄的大小姐，原名裴灵，你这舅舅便是她的弟弟，断水山庄的少庄主裴长亭。”又道：“从此，便由他来教导你的剑术。”

　　裴寄鸿的面色渐渐平静了下来，云鹤衣见他死死盯着裴长亭，心知要为这对舅侄留下沟通空间，便说先去看看后厨晚饭做得如何，以这拙劣无比的借口离开了。

　　“系统，目前我接触过的有价值的人有几个？”出去后，云鹤衣便在脑海中问道。

　　“三个，裴长亭，周懿，裴寄鸿。”

　　云鹤衣皱眉，系统所说的有价值的人，听起来简单，实则要求很高，三个已经算很不错了，只是这三个人，裴长亭和周懿加起来怕都没有一个裴寄鸿价值高，裴寄鸿太过年幼，而这具身体因为早年的事已在逐渐衰弱，若是还要等个十年八年，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去。

　　心里虽已有了答案，但云鹤衣还是不甘的问道：“非要说帝王之爱最有价值的话，李胤已经当了多年皇帝，他的价值如何？”

　　“他本就没有帝王命，反而无用至极，不过是侥幸坐上了那个位置而已，在这个世界中，唯一有真龙之相的，只有裴寄鸿，你如果想完成任务，最好把功夫下在裴寄鸿身上。”系统顿了顿，又开口：“劝你最好别再像之前一样，执迷不悟，蠢到在没有价值的人身上徒费心思，最后受罪的也是你自己。”

　　第二句话系统还是毫无起伏的声线，只是那话语却生生让人感觉到了刺人的恶意。

　　云鹤衣早已习惯，只冷笑着回了一句：“不劳你费心。”

　　大堂内。

　　“你是说，我的母妃为了和父王在一起，和自己的父亲断绝了关系？”

　　“叫外公。”裴长亭纠正道。

　　裴寄鸿不理他，只是默默消化着这些事。这段时间他学到了不少江湖知识，断水山庄的赫赫大名也不可能没听过。如此想来，他记得自己的母妃的确是有剑的，那是一柄断成两截的轻剑，被母妃珍而重之的放在柜子里。他见过几次母妃将装剑的盒子拿出来，放在膝上抚摸，脸上也带着忧伤之色，好奇的他去问父王为什么母亲要看着一把剑难过，父王总是笑着摸摸他的头，轻声道：“那是你母妃想家了。”

　　他虽不明白，却也觉得，说这句话的时候，父亲心里也是很难过的。

　　是在难过什么呢？

　　现在裴寄鸿懂了，那是在愧疚，既愧疚自己令母妃与家人决然相断，又愧疚于自己连累了原本该在江湖中肆意踏马的母亲，与他一起被囚于重重深宫之中。

　　裴长亭的腰间也配着一把剑，裴寄鸿敛起眼中的酸意，抬眼看那柄看上去分量就不轻的古朴重剑。

　　“此剑名为‘决眦’。”裴长亭见他将目光转向自己腰间，伸手将剑解下，放在桌上。

　　“你很厉害吗？”裴寄鸿低声问道，“书上说你是天下第一剑客，凭借这柄决眦剑一连大败几十个各门派来挑战你的高手，还曾单枪匹马杀了十几个山寨的流寇。”

　　裴长亭一听便知道，多半是裴寄鸿跟着云鹤衣看了什么江湖上闲扯淡的闲书，他沉吟片刻，道：“倒不至于这么夸张，不过...”他又道：“我的确很强，也确是天下第一剑客，至少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够在剑道上胜过我。”

　　说这话时，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这并不是什么足以夸耀骄傲的话，而只是陈述事实一样。

　　他的决眦也是如主人一般，外表虽不惹眼，但却隐隐透露出一股在无数实战和血肉中浸出的煞气，哪怕是收入鞘中，也让人不敢小觑。

　　如果和他一样厉害，就一定能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吧。

　　恍惚间，裴寄鸿又看到了漫天大火的重华宫，在火中对着自己微笑的母妃，母妃怀中已面色青白的父亲...最后停留的，是浑身没骨头似的，撑着头望着他眯眼笑的云鹤衣。

　　他深吸了口气，认真的对裴长亭道：“我跟你学剑。”

　　裴长亭淡然点头，其实裴寄鸿同不同意都一样，他和云鹤衣早已商量好了，若是裴寄鸿死活不肯，就先吊起来抽一顿，抽老实了再说，如今他自己愿意倒省了不少力气。

　　“等差不多的时候，我带你回断水山庄选一把剑。”

　　这一场舅侄谈话已差不多收尾，裴寄鸿一平静下来，那爱粘着云鹤衣的毛病又犯了，他频频向外望去，裴长亭见他坐不住了，才有了点这面对自己的还是个小孩子的感觉。

　　想到云鹤衣，裴寄鸿突然问道：“云鹤衣...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救我？”

　　裴长亭正将剑往腰间佩，闻言顿了顿，道：“你只需记住，他是永远不可能害你的人。”

　　“他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女人。”裴寄鸿有点别扭的说，他常常因为云鹤衣而生气，但一想到云鹤衣平常的举动，又觉得若是云鹤衣和寻常女子一样那就不是云鹤衣了。

　　一抬眼，却看到裴长亭神色莫名的看他，那表情既像是无奈又像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

　　裴长亭不再说话，只说要去看看自己的马，便起身出去，这下堂内只留下了裴寄鸿一人。

　　他还在暗自奇怪，刚刚裴长亭的表情...

　　怎么仿佛跟看傻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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