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店，这神，这人》亮若星辰

2、水鬼

　　极乐园位于六界的交界处，这里终日不见太阳，阴沉沉的天，淡淡的雾气笼罩着，方圆十里不见人烟。

　　原本在阿绫接手极乐园之前，极乐园生意还很好，妖怪们或高谈阔论，或饮酒猜拳，整个极乐园吵吵闹闹，倒也添了几分生气。

　　自从阿绫砸了极乐园招牌之后，极乐园空空荡荡，连只苍蝇精也不愿意飞进来，阿绫不能依靠拍苍蝇来缓解尴尬，只能时不时看修罗一眼，两人大眼瞪小眼。

　　阿绫还是没抵挡住“见孙大圣”的诱惑，纠结了许久，还是答应留下一段时间。

　　本来修罗给她书之后，又想出去远游了，是阿绫死拉着他，不让他出去，想要请教他如何招待客人、如何根据客人的意愿，给客人造梦，修罗才勉强留下。

　　如今完全没有客人打电话预约，气氛太过尴尬，阿绫只能开始尬聊。

　　她一边用抹布擦着花瓶，一边问道：“听说修罗长得极美，你整天带着面具，是不是因为怕人看到你的容貌，被你迷倒？”

　　修罗原本在喝茶，听到这话，手一抖，茶杯的茶水差点晃出来，他抬眸看向她，颇有些无语地开口：“我没觉得我长得美，我戴面具，是因为我脸上有纹路，有些吓人。”

　　他的手指轻抚上银质面具，抬眸看了她一眼，问她：“你要看么？”

　　阿绫原本只是随意找个话题缓和气氛，没想到修罗真的愿意给她看他的容貌，她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很好奇地看着他。

　　修罗的面具只遮住上半边脸，他的下巴、嘴唇是露出来的，形状极美。他的皮肤极好，细腻如瓷，像是打了柔光一般。看修罗下半边脸，毫无疑问，是个让人惊艳的美人。

　　修罗没有丝毫迟疑，瘦长的手指很快摘下面具。他额角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而飞扬起来，一切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唯美而动人。

　　阿绫的呼吸都屏住了，瞪大眼睛，生怕错过看修罗的每一个瞬间。

　　可修罗摘下面具后，他的脸像是被一团雾遮住一般，阿绫完全看不清他的五官。阿绫猛地凑上去，就差捧着修罗的脸看了。

　　修罗揪住阿绫的后领，把她扔开，然后很快戴上了面具。修罗说道：“可以了，别凑我那么近。把我的店搞得一团糟，不想着好好看书学习造梦，看我的脸做什么。”

　　阿绫摔了个狗啃屎，猛地抬眸瞪着某个总喜欢揪着别人衣领，把别人扔来扔去的黑猫怪：“我都还没看到你的脸！你故意在脸上弄一团雾做什么？”

　　修罗愣了愣，刚想说什么，沉寂了近一个月的电话“叮铃叮铃”地响了。

　　阿绫一激灵，猛地爬起来，她迅速地跑到座机旁边，紧张的手心冒汗，又回头看了看修罗，问道：“大概是预约电话，你接还是我接？”

　　修罗慢悠悠地喝茶，没看她。

　　阿绫深呼吸一口气，猛地握起电话，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哀哀凄凄的男声：“听说你们这里可以帮人实现梦想，可是真的？我弄丢了一个小姑娘，你能帮我找到她？”

　　阿绫忍住激动，斟酌地回到：“这位大哥，我们只能帮你在梦中找到她，并不能真正把她送到你面前哦。”

　　这一点必须要强调，她没那个能力接高级实现的单，之前没跟客人强调“只能梦中实现你的梦想”，某个客人生气了，差点把极乐园拆了。

　　电话那头的不知是男鬼还是男妖继续哀声道：“我清楚你们店的规矩，子时我会过来，如果你们让我在梦中见她一面，我会重金酬谢。”说罢，他挂了电话。

　　阿绫忙放下电话，激动地原地转了两圈。

　　之前把修罗的极乐园搞得一塌糊涂，她也觉得有些自尊心受挫，如今终于有客人了，她一定要好好表现，如果能拿到大圣的签名，更是最好不过了。

　　“哥，你知道他是妖还是鬼吗？”她拿出修罗编写的《精怪百科》，匆匆忙忙地翻书。

　　“水鬼。”修罗淡淡回道。

　　阿绫迅速翻书，找到关于水鬼的介绍。

　　“水鬼:投水自杀或者意外而死的人，会徘徊在淹死的地方，灵魂不散，变成水鬼，然后在水里耐心地等待，引诱、强迫人落水而死。

　　性格：越是温柔，越是残忍。狡猾善变，不可尽信。

　　喜好：热乎乎的姜汤。

　　打赏力度：三颗星。”

　　阿绫：“······为什么喜好是喝热乎乎的姜汤？”

　　无时无刻不在喝茶的修罗，终于放下茶杯：“经验之谈。”

　　阿绫垂头想了想，猛地抬头问道：“他是怕冷么？一直待在冷冰冰的水里，无法离开，孤独、寂寞，所以想要引诱人落水陪他。这样的鬼怪，大概是最渴望温暖的，对吧？”

　　修罗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转移话题道：“今天天气挺好呢，出去散散步。”说罢，没有理会阿绫，转身出了门。

　　“……好吧。”

　　虽然修罗答应阿绫，会教她如何招待客人，教她如何根据客人的意愿，给客人造梦。可实际上，等客人真正快要来了的时候，修罗不知道躲去哪里玩了，只留下阿绫一个人，守着这阴森森的极乐园。

　　快要到子时了，屋外的月亮散发着诡异的紫色，阿绫蹲在店门口等客人的时候，看到路上经过几个浑身□□、脸色灰白、唇色发紫的鬼小孩的时候，不禁冷汗直冒。

　　鬼小孩不停地跟她招手，阿绫只装作看不到，一直捧着身上的金色铃铛念金刚经。这鬼小孩的怨气比一般女鬼的还要大，她不敢惹。

　　阿绫一边心里咒骂修罗不讲信用，一边虔诚念经，子时很快到了，阿绫忽然觉得四周的空气变得潮湿又粘稠，明明没有风，门口的绿色灯笼却不停地摇晃。

　　阿绫浑身一激灵，忙不迭地站起来，鞠了个躬：“客人，请进。”

　　一个青色的人影慢慢浮现在阿绫面前，水鬼身材有些瘦削，穿着青绿色的长衫，黑发及腰且披散着。他是个长得很清秀的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神情惆怅，声音低沉哀伤：“姑娘，你也快快进屋吧，等了我许久，莫要冷到了。”

　　阿绫愣了愣，她好歹也招待了一千多个妖魔鬼怪，可个个都跟大爷似的，还从来没有见过像水鬼这般温柔的、会关心人的鬼怪。

　　在阿绫发愣的时候，水鬼已经进了屋子，他站在屋子中间，眼眸打量着屋子四周。

　　这屋子是阿绫精心整理过的，朴素干净的桌椅，墙壁上挂着的泛黄画纸，地上铺着地毯，饭桌上摆着几盘热乎乎的菜，桌上的油灯散发着温暖的橘黄光芒。这屋子虽然朴素，但会给人很温暖、像是家的感觉。

　　水鬼的眼眸本来是冷冰冰的，见到阿绫布置的屋子，他的眸子有了一丝温度。

　　阿绫见他神情放松了些，知道自己的布置合他的心意，顿时大松一口气。为了让客人很好地入梦，环境的塑造很重要，让客人的戒心松懈下来，就相当于成功一大半。

　　阿绫忙走进厨房，从锅里舀了一碗姜汤，姜汤还有些滚烫，她用干净的手帕包着碗的边沿，把姜汤从厨房里端出来，放到饭桌上，对水鬼说：“外面挺冷的吧，特地给你熬了姜汤，你赶快喝了，取取暖。”

　　水鬼轻轻地应了声：“谢谢姑娘。”便坐下，拿起羹匙，小口小口地喝着姜汤。

　　阿绫坐在对面，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尝试用最自然的语气和他说话：“大哥，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阿绫，你呢？”

　　水鬼抬起眸，有些腼腆地朝她笑了笑：“我叫青连。”

　　从来没被妖魔鬼怪善待过的阿绫，见到水鬼对她露出这么温柔又腼腆的笑容，阿绫简直要感动哭了。

　　阿绫忙收敛自己即将要露出的慈母笑容，说道：“青连这名字很好听呢，好像在哪里听过。”

　　青连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眸看向她，他的眼神变得古怪了几分。

　　阿绫被青连的眼神吓得寒毛竖起，她猛然意识到，面前这个看似温柔的男子，其实是鬼，生气了会吃人的。

　　她忙补救：“那啥，寒暄完毕，我们进入正题吧？你希望我们帮你找到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大概长什么模样呢？多少岁了？”

　　青连垂下眸，神情温柔：“我忘记她长什么模样了，不过她一定很漂亮吧。她大概十二岁，穿着浅蓝色的裙子，短头发，傻乎乎的样子，喜欢笑，笑起来很好看。”

　　阿绫忙用笔记下，又问他：“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我忘了。”青连神情有些懊恼。

　　“那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什么地方呢？”

　　青连的神情开始变得痛苦：“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河边，她让我给她捡贝壳。可是等我捡完贝壳回来，她被人抢走了，从我的身边抢走。”他的手渐渐握紧，“我想要杀了抢走她的那些人，一直都想。”

　　为了防止青连暴动，阿绫忙停止提问。她合上笔记本，热情地给青连夹菜：“来来来，先吃饭，等会儿我让小姑娘回到你身边，好不好？”

　　青连忙抬头，一脸感激地看着阿绫，他握住阿绫的手：“谢谢你，姑娘。”

　　青连的手冷得像块冰，把阿绫的手握的紧紧的，很疼。阿绫硬着头皮和他握了握手，对他说道：“那我先去准备，你先吃。”

　　说罢，阿绫忙站起身，快步朝房间走去。

　　她的房间贴满了符，一般鬼怪进不了，她也不怕青连会跟来。

　　她一回到房间，就急急忙忙给修罗打电话。
　　她现在的造梦能力还不理想，她无法给青连变出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而且，她一大把年纪，她也cos不了小姑娘，现在是急需修罗帮忙的时候。

　　可是修罗一直不接电话，急得阿绫想骂娘。

　　时间渐渐过去了，大厅的青连开始叫她了：“阿绫姑娘，你准备好了吗？”

　　阿绫忙抬头，提声道：“等，等会儿。”
　　她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的造梦工具，准备硬着头皮给客人造梦。

　　虽然她确实很想躲在房间不出门，但为了避免客人生气砸了极乐园，她作为一个有着起码职业操守的社会人，即使再艰险，她也要出去折腾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