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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根毛 ...

  •   稀里糊涂回到四季公寓,智能锁被她的冷汗蒙上了一片模糊。
      她一头扑向茶几,咽了整整一壶凉水,才勉强能够不再颤抖。

      余弦的脑袋里一团乱麻。
      那个阴魂不散的梦魇,纠缠了她整整三年。

      梦里,那双手锢着她瘦削的肩膀,如同牢狱的铁壁铜墙,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疯了似的呼号,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忽然,窗棂传来一阵阵拍打,带着隐约的猫叫。

      那双手微微有些僵滞,离开了她的肩,伸向窗户。
      新鲜的空气重新灌入她的大脑,她支起瘫软的双腿,奋力从另一扇窗户一跃而下。

      “喵!”
      她仰起头,眼里只有一个毛茸茸的小团子,被那双手从二楼窗台摔了下来,那么气急败坏又那么泯灭人性。
      它还那么弱小,和她一样。

      可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她不必如此害怕的。

      何仪君问过她,把娱乐圈当成什么了。
      眼花缭乱的闪光灯、毫无保留的镜头、不堪入目的舆论……这些圈外人避之不及的染料,却是她的避风港。

      只要站在聚光灯下,她就是安全的。

      余弦端坐在地毯上,深深吸气,又沉沉吐气。
      ——别怕,别怕。

      她打开投影仪,放映着一部又一部旧影片,渐渐冷静下来。
      闭上眼睛,舒缓的小提琴回荡在房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天空已经被泼上了淡淡一层暮色。
      余弦打开手机,播放了喵安今天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糊糊被拥在怀里,一点一点舔舐着粗针管里的湿粮,眯着眼睛吧唧嘴,吃得正香。
      余弦的心忽然落了地。

      就好像看见它,能弥补五年前对那只小猫的伤害一样。

      “咚咚咚!”
      猛然间,房门被人敲响。

      “摇钱树!余弦!你还好吗!”何仪君焦急的声音钻了进来,“快开门,别吓我!”
      余弦不明所以,拉开房门。

      何仪君像一尊普度众生的佛像立在门边,连珠炮似的吐字:“你今天一直没动静我就觉得大事不妙,平时准备试镜的时候你至少会报报进度!下午我在工作群里随口吐槽了一句艺人不理人怎么办,没想到沈谦和主动来找我了!他说今天在苏城别院偶遇你了,你状态很不对劲,吓得我饭都没吃完就跑来了!”

      余弦心头涌上一股暖意。
      这个世界上,是有人在关心她的。

      余弦还穿着外出的便服,蓬头垢面头发凌乱,甚至连鞋都忘了脱。
      何仪君从来没见过这么失态的摇钱树。

      “以前公司探讨人设的时候,他们都羡慕我,说‘余弦是老天赐给你的完美人设’,但我宁愿你没这么完美。我看得出来,你藏了很多东西,那些被藏起来的才是你最真实的样子。”

      何仪君长叹一口气,“余弦,我是你的经纪人,也可以不止是你的经纪人,为什么不能再依赖别人一点呢?”

      每个人都有另一面,在娱乐圈这个人人戴着面具的地方,何仪君再清楚不过了。
      面具戴久了总会闷,哪怕只有一秒,也该摘下来歇一歇。

      十指攫着门框,余弦欲言,又吞了回去。
      她眼睑低垂,连空气都变得失落。原本清脆的嗓音滑过干涩的喉咙,掺了一丝沙哑。

      “君君,如果我说,我连亲生父母都依赖不了呢?”

      -

      七人座的商务车里一路无言,只有被玻璃阻隔的呼啸。
      余弦静静望着窗外,不施粉黛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何仪君很是担忧。
      自那日从苏城别院回来后,小摇钱树就从沉默寡言进化成哑巴了。

      马导的试镜要求艺人独自入场,眼看着余弦单薄的背影渐渐走远,何仪君深深叹气。
      这还是她第一次放任余弦一个人面对工作。

      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

      试镜在四楼会客厅,余弦摸索着走进电梯。
      指尖刚刚按下关门键,险些阖上的门缝里突然伸出一只纤纤玉手。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不速之客溜进电梯,在看见她的时候,怔了怔。

      余弦迎上她的目光。
      一头柔顺的长卷发在灯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巴掌大的明艳脸,一双璀璨的眼睛如同春日桃花般缀在眉下。

      大学时,余弦有一个狂热选秀粉室友。
      她耳濡目染,对男女团知道个七七八八。而眼前这位,似乎就是室友日夜嚎着“妈妈要送你走花路”的那个选秀女团绿卡。三年限时团解散后,这位就回国拍戏了。

      “……时媛?”余弦试探道。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瞪大圆目:“你……你认出我来了?”

      余弦不解。
      认出她很不可思议吗?

      不过这双眼睛……
      余弦突然合掌一拍,惊呼:“啊!你是那天和沈谦和一起的——”

      “你小点声!”时媛一把捂住她的嘴,咬牙切齿,“什么沈谦和,我不认识!”

      余弦眨眨眼。
      也是,一个影帝一个偶像,这种绯闻传出去了是能挤爆微博的程度。

      叮!电梯在四楼停了下来。
      时媛先一步踏出电梯,转过身指着她,恶狠狠的:“不要在外面乱说哦!你再继续造谣我就要采取法律手段了!”

      余弦望着她一溜烟消失的背影,难得开怀。
      签到处,一直等候的工作人员朝她招了招手:“余弦,这边!”

      “这次试镜是两两一组对手戏,完全随机的。”对方从箱子里盲摸出一个号牌,“喏,去八号房间准备一下吧。”

      轻轻叩响门框,余弦推开虚掩的房门:“您好,我是来试郑玉泓的余……弦。”
      屋内,晃眼顶灯下的时媛随手扎起一个丸子头,正对着镜子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光洁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脸蛋印上了粉红色的巴掌,凌乱的鬓发贴在脸颊上,一副惹人心疼的倔强模样。
      时媛泪眼朦胧,暂时性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你来找状态……啊不,我是说我在找状态!”

      余弦很快反应了过来,浅浅一笑:“要一起吗?”
      “没没没关系,我找得差不多了。”

      时媛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好奇道:“你怎么试的是郑玉泓?我之前听公司说你也要参加《指山》的试镜,还以为你铁定选李然。”
      毕竟,李然是《指山》当之无愧的女一号。

      “因为很有趣。”
      “哈?哪里有趣?”

      《指山》改编自真实故事,是马唯山团队今年的重中之重。
      在外省支教的女教师李然轻信了“学生家长”的家访邀约,一路辗转被拐到深山老林,卖给了又老又丑的瘸子做媳妇。当她醒来的时候,除了她的身体,再无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她被关在猪圈里,没日没夜地遭受□□与心灵的双重折磨。她逃过跑也寻过死,但依然无法结束这段痛苦。

      李然默不作声地忍受着,暗地里收集着一切关于这个罪恶小村的证据。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嫂子郑玉泓也是十几年前被拐卖来的。于是她偷偷找到嫂子,乞求她帮帮自己,只要去镇上赶集的时候给李然的家人打一个电话,她们就都可以得到解脱。
      但郑玉泓没有这么做,她把纸条撕碎,扔进了粪坑,甚至还告诉了瘸子。

      日子过得很快,五年过去了,李然被当成无情的生育机器,诞下了一儿三女。而她两个无辜的女儿一出生就被村里有名的人贩婆子带走了,送去隔壁村换新媳妇了。
      五年里她受尽折辱,但依然没有放弃。

      终于,她等来了机会。
      那一年,村子以西的地里被勘测出了石油。李然想方设法接近开采队,可她踏不出房门一步。于是她放手一搏,给五岁的调皮儿子戴上了防走丢挂牌,趁着村里人都去祭祖的日子,将他哄骗了出去。

      开采队见到了小孩子身上的挂牌,立刻照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拨打了出去。
      就这样,这个村子最终被揭开了真相。

      李然与郑玉泓同样是被拐卖的女子,一个勇敢挣脱囚笼,一个深陷人性的泥淖。最终,李然拯救了大多数人,却独独没能救下郑玉泓。
      一个是完完全全的正面形象,一个却令人扼腕叹息。

      “你听说过病识感吗?”余弦睫毛轻颤,投下一片晦暗阴霾,“有些人在一个环境活得久了,会慢慢失去病识感。”

      “她病了,但她不知道。这种复杂的角色,很有趣。”
      时媛露出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你们专业演员还真是清新脱俗。”

      余弦抿唇,不置可否,再度埋入了剧本中。
      对话就这么戛然而止,八号房的氛围陡然一片死寂。

      时媛似乎很难接受沉闷的环境,没过几秒钟就主动开口:“要不我们对对台词?”
      “试镜是即兴场景,不用对台词。”

      时媛:“……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这么难聊天的人。”
      时媛自讨没趣,默默地缩回角落“找状态”。

      约莫一刻钟后,呼唤从虚掩的门缝里溜了进来:“八号,八号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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