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开会》韩纳

3、3

　　“可我还是喜欢他。”似乎经过了郑重的考虑，菠萝下定决心地说：“无论他是什么样子，什么学历。”
　　“那就去追他吧。”蛇果交叉了手放在脑后，与菠萝微笑对视，说：“把自己变得再优秀一些，起码得和你的他相配才行，否则你凭什么吸引人家呢？”
　　“嗯！”菠萝得到了鼓励，雀跃地回答。但他复又耸下了肩膀，沮丧地说：“可我怎么追呀？我之前有试过给他的微博发私信，给他讲发生在我身边的趣事，可他没有阅读过。”
　　“你进入不了他的生活，可以进入他的圈子嘛。你看你画画好，可以作美工或做PV。只要你画得好，一定有机会接触他的，到时候你可劲儿调戏他都没人管你。”蛇果建议道。
　　“可他说，他可能要退圈了！我现在还什么都不会，等我学会了，他又……”
　　“他不是还没退呢吗？他只是说说，又没真退。”香蕉一成不变地在逗乐呵：“你咋那么霸道呢，你还不让人说说啊？”
　　“话说PV这事咱不是有现成劳动力吗？”蛇果搓着手，一脸地主老爷笑：“咱们的大少爷不是为了追喜欢动漫的妹子特地去法国学的吗？”
　　“是，新，西，兰。”大头菜眼角抽搐，近乎忍无可忍道：“白云之乡你都能记错，你地理老师……”
　　“没错，我地理老师以前就是教体育的。你忘了吗，就是那个挺黑挺瘦总是分不清四和十的老师啊……”
　　大头菜没理这活宝，挑眉道：“那么麻烦干嘛？直接找人黑了新浪查他登陆地址得了。”
　　蛇果冷汗下来了：“不，不，我还年轻，我自己做饭也挺好吃的……”
　　香蕉建议：“嘿，我有个想法：你们看过《invisible》吗？”
　　说话的功夫大头菜已经拿一叠纸开始画了起来。他对菠萝说：“你可以先构思人物，然后再画出人物动作的样子。每一个动作都要分解。做出的效果差不多是这样的……”
　　大头菜说着便用手快速翻着他刚刚画的一叠纸。只见一个简笔的小人在几秒内快速地翻了个跟斗。
　　“好麻烦。”菠萝感叹。
　　“之后还要用电脑连成画面。而且如果你想制作出优秀的作品，不仅剧情要吸引人，画面也要精致。这样的话你才能从众多作品中脱颖而出。可能你花了很多功夫，却只换来了片子的几秒钟。”
　　菠萝懵懂地点点头。
　　“不是说采个人脸就能做出来吗？”蛇果怀疑大头菜语言的夸张性，道：“现在技术这么发达，怎么会这么麻烦？你不会让人糊弄了学了个假的回来了吧？”
　　“哈哈哈哈哈”大头菜叉腰抖动着身体夸张地笑了五下，复又恢复了木着脸的表情。“你知道我刚才这么一个动作要画多少张图吗？”
　　他肃着脸，看着蛇果道：“那么容易的话为什么动漫的片尾写的工作人员的名单几乎都要满屏了？连像维塔这样的公司做电影特效都要连夜赶工，加班费是双倍工资。”
　　大头菜转头对菠萝认真道：“这条路很不好走，你要想好。”
　　菠萝低着头闷闷地说：“我不怕，这条路已经是我唯一的出路了。”
　　“嘿嘿，别那么悲观嘛，一来菠萝从小就进画室，底子没话说，还有大头菜专业指导。二来剧情啥的咱根本不惧它好伐。咱们这儿哪一个不是一盆一盆狗血浇灌着长大的？可以一起讨论嘛。况且还有作文总被当范文的蛇果。配音和剧情歌我和桉树都帮得上忙。这么一想的话，不是齐活儿得很嘛。”香蕉兴奋地说。
　　“又不是做动画片，PV只有几分钟而已。再麻烦哪儿麻烦得过动画片啊。而且就我看过的PV来说，人物大多数只是挥一挥袖子，卡巴卡巴眼睛，简陋得很。咱们好好做，一定会发光的。”
　　“谢谢，谢谢大家。”菠萝偷偷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煽情道。
　　“别这样，跟讲完相声似的。”蛇果转过头问菠萝：“你想好画什么了吗？”
　　菠萝摇头。
　　一时间房间陷入了安静之中，大家都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你们看过《■■■■(猜)》吗？”香椿在打破宁静的瞬间就收获了全场女生不淡定的目光。面对她们越来越诡异的眼神，他慌忙解释道：“这本小说人物塑造得很好，有出过相关的广播剧，反响也很不错。近期要出的动画片更是做了许多宣传。”香椿语无伦次地说完，忐忑地抓住沙发的一角。
　　“我了个去，看gv这么多年，终于让我见到活的了。”香蕉按捺不住站起了身，问香椿：“你是gay吗？”
　　“香蕉，你这样太失礼了！”菠萝看不下去了，连忙躬下身道歉：“对不起，她是无心的。”但菠萝的眼睛却越放越亮，她整个人几乎扑在了地上：“但我仍然很好奇：你是怎么接触到耽美文的呢？你看□□吗？你看过字母系列吗？”
　　香椿从来没见到过这阵势，手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已抖得厉害。
　　“我说你们俩，我进门时怎么跟你们说的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还不赶紧收收口水！”蛇果平常虽然散漫惯了，但严肃起来威慑力还是不错的。她见菠萝站了起来去拿家伙事画画，香蕉也坐下来继续低头玩手机，才转过头换了另一副嘴脸，陪着笑对香椿说：“别介意，她们平常不这样的，只是偶尔，偶尔……你知道的，女人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蛇果不说还好，她一张口，香椿直接脸红到耳根。
　　蛇果暗自想：他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呢？这一天脸红个百八十次，要是回不来色儿了可咋整？
　　唉，少女啊，你整日以调戏纯情小男生度日为哪般？你改悔罢！
　　“不过，我本来以为，你只会看史学书和古文名著呢？”蛇果终于回到正常的话题上来，从此走上了溜光大道。
　　“为，为什么这么想呢？”香椿抬起了头。
　　“因为我可是拜读了你的大作《当仁不让》和《尽入渔樵闲话》。”蛇果抱拳。“然后又看到了你在读唐史，所以想得比较片面。没想到你会读这种……快餐文学。”蛇果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这种定义性词汇。
　　“那个……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这两本书的？因为我有用笔名出版，而且尽可能得没让人知道这件事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香椿抬眼看到蛇果只是微笑，并不打算作答，只能失望地说：“……不能说吗？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其实蛇果真正想做的是：用力摇晃对方的肩膀，大声地告诉他真相。别猜了少年，当然是因为我认识你小姨妈啊！
　　香椿的小姨妈是蛇果的历史老师。蛇果不是她的课代表，却可以大喇喇地去她办公室吃水果。两人都是嘴闲不住的人，经常一唠就是一下午。最后慵懒地并肩躺在摇椅上，共赏夕阳。结婚十年却没有孩子的小姨妈表示她只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大外甥。
　　“其实我以前从不读史书的。后来上了高中有做到文言文阅读，便开始很好奇：古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们会不会近视，近视后没有眼镜怎么办？他们中会不会有人喜欢上同性？”
　　“所以我当读到欧阳修卷帘眯着眼问晏殊，赋舆地掌司空之图的司空是哪个司空时，我用手指指着那段话，读了一遍又一遍。所以当我读到“凤凰凤凰止阿房”的童谣和“余桃”的典故时，我会为凤皇和弥子瑕难过。因为我找到了我问题的答案，这是一种不一样的体会。”香椿斯文一笑，似乎是谈到了他热爱的东西，他之前的拘谨仿佛烟消云散了。
　　“至于小说，因为母亲的原因，我看小说是在早些时候了。那时候读东西特别沉迷，如果让我把书读到一半便放下去做另一件事，我一定会心不在焉，错漏百出的。”
　　“咳……”香椿不自然地咳嗽着，说：“耽美……是因为不知怎的我下载的文包里夹着这样一本，我一开始不知道，那本小说又恰巧……受，受的名字比较女气，我便把它当成我文包分类里的小说读了。后来读到一些情节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它其实是，是一本耽美小说。”香椿这段话说得极费力，他的声音也因为紧张有些抖，使原本好听的低音走了调。
　　蛇果听到这，已经联想到某些脱裤子的黄色情节了，各种羞耻验身play在脑内剧场循环播放。她要是个汉子，估计小帐篷早就支起来了。但她是个女生，要矜持，又矜又持。于是她抬眼看了看香椿，略微敛了敛心神。
　　背个心经先。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之前蛇果一直没有打扰香椿让他一个人静静地讲完。因为她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所以他一点儿也没觉得她心不在焉，反而觉得她很认真很用心很有教养。
　　……其实蛇果早就我心飞翔了。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背完心经，蛇果只觉通体舒畅，就连已经干燥三天了这么尬的事情也变得无关紧要了许多。于是她也没想一想，出口便问出了刚才就想问的问题：“那本小说怎么会凭空出现在你的文包里呢？是不是有人……”
　　问完蛇果就失手拍死了一只苍蝇，那只苍蝇被拍扁了恰好就掉在她的水杯里。她扒着水杯沿大声呼唤着它的名字，试图唤醒它。
　　“是我母亲……”果然，香椿如众所期待的那样生无可恋地阖上了眼，几乎把头埋在了膝盖里。
　　蛇果听了，立刻停止招魂大法，阴沉了脸。难道这就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坑儿大法？这招简直就是……惨不忍睹/惨无人道/惨绝人寰/惨绿愁红/惨绿少年……/干的太漂亮啦！
　　香椿妈妈，俺耐你。木马木马，木~马~您真是坑儿一小下，造福千万家啊！您默默的付出我们看到了您的行为如春风化雨般地滋润着我们的心田。谨代表腐女协会向您致敬！
　　就这么一功夫，蛇果看到小男生已经快把自己按到□□里去了，急忙去解救他：“我看你在读唐史，你有打算继续写有关的史学专著吗？”
　　香椿终于从窘境逃脱听到蛇果问的话后摇头：“我写的东西不在史学专著的范畴，我只是把 读史后的读后感悟写下来而已。之前写的《当仁不让》是从孔子写起的春秋时代百家争鸣的事。《尽入渔樵闲话》是从六朝杂文中获得的灵感。这次我打算以盛唐时期的贵族生活和平民生活为明暗线对比着写。”
　　蛇果听完他说的话，在心里度量着要不要提林嘉文。
　　“其实，我本来没有想好这次的题目，不过刚刚突然有了灵光。我想叫它《贵不敖贱》。”
　　“是出自墨子的《兼爱》吗？”蛇果问。
　　天下之人皆不相爱，强必执弱，众必劫寡，富必侮贫，贵必敖贱 ，诈必欺愚。
　　——墨子
　　“是的。蛇果同学好厉害。”香椿的语气如他以往一样真诚。
　　“没有啦，这不是课文里学的吗？”蛇果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禁傻笑了一下。
　　“刚刚听完菠萝同学的事，我想，不论是什么时候的故事，都会因爱而动人。”香椿眼神中透着极其认真的劲头。
　　蛇果没有回头，但她知道，此时此刻正伏案画画，为未来拼命努力的菠萝一定又认真又耀眼。
　　因认真而耀眼。
　　想来提不提林嘉文都不是重要的事，蛇果想。幸亏没提，她复而又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