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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有时候,难免会在心里想,真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守护神,不需要法力高强,也不必聪慧无双,只需要在我沮丧难过,孤独无助的时候,踏着月光轻飘飘地飞来,温声说一句:

      “没有关系啊。”

      ====================

      弋夏回到家里的时候,谭姨还在前头的店里忙碌。一间颇为拥挤的房子堪堪成为三个人的容身之所,门口支起烧烤架,油光锃亮的大圆桌和塑料椅子次第摆开,再拉几盏昏黄电灯,就是最简陋的夜宵摊子。夜色渐深,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炭火明亮,油烟气此起彼伏地升腾,连带着空气都升温,食客的笑闹声萦绕不绝。四下弥漫着油脂香料激起的香气,一点,又一点,慢悠悠地去勾人的馋虫。

      弋夏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谭姨提着两瓶冰啤从她面前过,笑吟吟地招呼她:“小夏回来啦,今天不太忙,赶快歇着去吧啊,给你煮好了甜汤冰在冰箱里,自己去盛……嗳啤酒来啦!”说着人已经走出几米远,还不忘回头冲她笑笑。

      弋夏返身进了屋,屋里没开灯,她刚一推门,就发现不对了。

      不是听到了声响,也不是看到了什么,而是说不上来的,感觉上的异常,仿佛哪个黑暗的角落里有人在悄悄窥视。弋夏顿了顿,没开灯,掩了门,神色自若地摸到柜子边上,扔了包,打开柜门装作翻捡衣服。

      洗衣液的淡淡香气扑面而来,弋夏心念一动,明白了那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从何而来。

      气味。

      家里的气味是什么样的,弋夏再熟悉不过,年复一年的淡淡的油烟味道伴着处理食材留下的些许牛羊海鲜的腥膻,如果热了饭菜,还会有熟悉的菜香味,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熟悉的味道都还在,却仿佛掺杂了一丝浅浅淡淡的……

      香火味。

      弋夏站在黑暗里,手上的动作没停,慢慢摸索着柜子里有没有称手的工具,脑子里仔细辨认着——没错,就是寺庙里常常缭绕的香火气息,越辨认仿佛就越浓郁……越浓郁就代表着……越近。

      弋夏没想着逃跑,也没打算叫人,即使门外就是喧嚣鼎沸,她甚至没有多少害怕的感觉,谭姨说她是傻大胆,这时候才觉得说的真是很对。她手里悄悄攥着个扳手,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视野内空无一人,香火的味道却越来越浓,仿佛有人捧着个香炉往面前凑,叫你避无可避。

      弋夏说:“出来聊聊吧。”

      无人应声。弋夏也发现这话听起来很酷,其实是挺傻的,人家闯进你的家,为财为物,无论是不是讨生活的亡命徒,终究是不怀好意,还“聊聊”,你当是伯牙子期一相逢,知音难觅怎么的。

      扳手在手里转过一圈,弋夏一面走一面说:趁现在我看不见,后面的窗户都还能走,东西留下,大家相安无事的,也不必动手......“正说到这,身后真的传来响动了,却不是脚步声。弋夏顿了顿,“啪”一声揿开开关,白炽灯轻微闪动几下,终于渐渐明亮。弋夏回过身,正对着她的书桌前,椅子上坐了个......乞丐。

      说是乞丐,只因为这穿着打扮实在是特征鲜明:一件颜色灰败的棉布外衫松垮垮地罩在白衬衫外,一件洗得发白的破洞牛仔裤,只是破洞的大小似乎已经到了挑战市容市貌的地步,因而在边缘粗粗打上了好几个颜色不一的补丁,手上挎一个小编织袋,蓝白条纹最普通的那种,乍一眼看去,这身打扮再拿上个豁口瓷碗往天桥上一杵,活脱脱的常见形象。

      但他又不那么像乞丐,弋夏从头至尾地打量他,头发有些长,刘海松松贴在额前,人挺瘦,看上去二十多岁,没戴眼镜,面容还算硬朗,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也并不脏乱邋遢,没有风尘仆仆沾染的味道,反倒是香火气息,闻起来甚至有点安神。见她打量也并不局促,面带微笑镇定自若地坐着,好像这儿其实是他家似的。

      屋子里陷入漫长的沉默,对峙了一会儿,弋夏嗤笑了一声,顺手把扳手往鞋架上搁了:“怎么个意思啊这?真......聊啊?”

      那人笑得眼睛弯弯,颇有几分谄媚的味道,他从椅子上坐直身体舒展了一下,站起身大踏步走过来,弋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握起一只手用力摇晃了几下。

      “你好你好,鄙人商舒光,你的守护神。”

      “商......输光......?”弋夏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的,“真还挺贴切,可不是全输光了吗。”弋夏心里想,多半是哪条街上的小乞丐饿得狠了,实在讨不到,这才情急了往别人家里钻吧,弋夏也不恼,只轻轻舒了口气,一个能讲道理的乞丐,总比满心坏水的恶徒要好太多了。结果她倒是没急,商舒光却急了:“弋夏小姐,我必须要教育你一下,是舒——光——‘拂潮云布色,穿浪日舒光’的舒光,春日望海不至于没听说过吧?唐太宗啊弋夏......“

      弋夏语塞,什么什么日舒光,她还真就没听说过,现在听说了......这个名字反而显得更加糟糕了......她绕过商舒光,从包里掏出钱夹抽出两张红票:“喏,绕出去,门口吃一顿,算我请,吃完了走人,不许再来,听明白没有?功课倒是做的很足啊,又是背诗又是摸清了我名字......算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窗在那,自己翻,怎么来的怎么走,懂了?”

      商舒光愣住,正色道:“你是不是没听清楚?”

      “我不要钱,就是找你来了,我是你的守护神。”

      敢情还是个想蹭长期饭的,弋夏顿时好感全无,手上钞票愤愤往包里一塞:“得,爱要不要,老大不小的人了没工夫跟你瞎耗,守护神是吧,不知道您是伏羲啊还是盘古啊?麻烦您飞着出去,这儿不需要,谢谢您嘞。”

      商舒光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伏羲盘古这种上神哪儿会亲自来啊......不过哎我说我和商鞅上神真有点亲戚关系,商鞅知道吧?变法的那个......”

      弋夏咬牙切齿:“再不走我喊人了啊!”

      商舒光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你喊吧,作为你的守护神,除了你别人都看不见我,这点小障眼法还是难不倒本仙......哎哎不要动手啊哎!!!有话不能好好说啊!”

      弋夏忍无可忍,一把揪着他后领,扯着就走。商舒光虽然看着挺高,却出乎意料的轻,弋夏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就拽动了人,门一开就顺手朝外一扔,商舒光一个趔趄,人是没摔倒,手里的编织袋咚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出个保温杯来。

      外面的人挺多,闻声不少人站起来看热闹,谭姨就在烧烤架子前站着,听见响动也奇怪地回头:“......小夏?”片刻目光又来回扫了几次,“哟...这是......哪位啊?”

      弋夏冷笑:“怎么着?障眼法?别人看不见?”

      商舒光手忙脚乱的把编织袋捡起来,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他讪讪地笑,又凑到弋夏面前小声解释:“这不是长途跋涉,法力不太够了......”

      “编,接着编!”

      商舒光不说话了。

      谭姨一头雾水:“小夏啊,是你朋友吗?什么时候来的?”

      弋夏没好气道:“不是,变戏法的。”

      围观的人挤了一圈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衣衫破旧的青年,怒气冲冲的女孩儿,怎么看......都活像一出八点档狗血爱情戏。

      于是渐渐有议论声悄悄响起来——

      _____还用说呢,外面混得不好呗,巴巴地回来......

      _____没听说谭大姐家的小姑娘有谈朋友哇......

      _____嘘......没看见谭姐脸色啊!现在的小姑娘噢,啧啧......

      _____要我说说不定是犯了什么事......我听我们那边说最近查得严得很......

      俗话说三人成虎,实不欺人。口舌真是世间顶精妙的设计,几句话几个音节,几个稍稍抑扬顿挫的声调,于是无中生有,假戏成真,黑白生生颠转。弋夏脸色渐渐沉了,碍着谭姨生意又不好发作。商舒光回头静静看了看,其实目光里也没显出什么意思,就是直勾勾地看着,仿佛直直要看进人心里,看得人面上赧然,一个个噤了声。

      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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