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被世仇爱上》卞九欢

45、梅庄4

　　第46章

　　沈京初执意要走。

　　纪恨山执意要留。

　　两个人中间一个挡着手段狠辣的暗影，另一边挡着剑法高明的宗剑。

　　纪恨山足尖轻轻一点，从树梢跃到地上，伸手一掸鹤氅上的积雪，说道：“沈京初，这全天下的学子挤破头都想来我梅庄读书。能让我逼着入门的弟子，你还是头一个。”

　　沈京初说道：“来了梅庄却被先生赶走的，我也是头一个。”

　　纪恨山逼近了一步，说道：“在梅庄，就算是一国国君都要让我三分，你凭什么觉得你如此厉害，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沈京初依旧恭恭敬敬地站着，丝毫不惧纪恨山的逼迫，说道：“今日纪先生若是不让我走，那就只能刀剑相见了。”

　　纪恨山看了一眼拿短刀的暗影，她这辈子最恨暗杀他人的杀手，最看不起手段下流，冷冰冰瞥了一眼暗影之后，说道：“好，你不愿意来，那我开个条件。”

　　“你方才也说了，你长姐嫁入赵王府，那混账小子把她打得狠。这件事，我也不是没有耳闻，赵明泽出征前也在我门下受教，与我也有三分情面。你若是肯入我梅庄读书，我就修书一封去赵王府，劝他夫妇和离，你看可好？”

　　沈京初急道：“你说得轻巧。赵明泽最是狠毒，你修书一封，能不能帮我姐姐不一定，没准就将她害死了！”

　　纪恨山说道：“赵明泽虽然混账，但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当年授书的恩情，他还是念几分的。我教过他，也了解他，他本性不坏，只是一身才华无处施展，被皇帝软禁，一世功名打了水漂，这才恨你姐姐入骨。”

　　“我以情相劝，他不会不听的。”

　　见沈京初犹豫不决，纪恨山道：“怎么，这还不够让沈小姐入我梅庄求学？你未免架子太大了些吧？”

　　沈京初还没回答，山上忽然惊走了几只飞鸟。

　　冷冰冰的声音从山上传来：“归降了蜀山换你念书的机会，你自己倒是给扔了，沈京初，你可真是有情意义。”

　　沈京初当即一喜，提着裙子就蹦蹦跳跳往山上跑，喊道：“阿雪！你来看我啦！”

　　纪恨山当即一怔，被她那不听话的学生丢在原地，气得眉头拧成一块疙瘩。

　　沈京初在雪地里一溜烟跑上了山头，惊喜地说道：“阿雪，你愿意理我啦！”

　　平谷雪坐在一块高石上，盘着腿，冷冰冰地向下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是聋了还是瞎了，铁扇银琴的纪恨山这辈子都没求过人，她愿意为你修书一封写给赵明泽，师命如父，他能不答应吗？”

　　沈京初仰着头看她，问道：“那你是希望我留在梅庄读书吗？”

　　平谷雪转开了头，并不看她，恹恹地说道：“我只是告诉你，你留在梅庄，对你的好处更大一些。否则你连武也不曾学的人，难道还想赤手空拳对打赵明泽吗？”

　　见沈京初依旧犹豫不决，平谷雪那双冷若霜雪的眸子忽然转了过来，死死盯着她，咬牙问道：“还是说，这京城里，有个你想赶着回去见的人？”

　　沈京初见她好不容易愿意理自己，又慌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的。我回去也只是想帮我嫂嫂和姐姐她们……”

　　她话音未落，平谷雪脸色蓦地一变，从石头上如同飞鸟般地跳下来，转身就走了。

　　沈京初赶紧追了上去，急着说道：“阿雪，你怎么又不理我了呀？”

　　平谷雪冷冷向前走着，头也不回地说道：“梅庄纪恨山请你入学，你却在这里和我瞎掰扯，未免浪费良机吧？”

　　她步履轻盈，加上脾气上来了，走得异常快，沈京初一路小跑都追不上。

　　沈京初气喘吁吁地追着她，说道：“你不要生我气了，我觉得你说的对，有纪恨山的修书，自然比我孤身一人去应对要好的多，那赵明泽不要脸的很，我拼下流拼不过他。如果他肯念旧情，那就太好了。”

　　见平谷雪只顾着走，不说话，沈京初又急着说道：“阿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不是不愿意见我吗？”

　　平谷雪蓦地一噎，转头走得更快了。

　　沈京初问道：“你是不是放心不下我，我们下山的时候你一直跟在后面？”

　　平谷雪脸色难看，也不回答，也不理她。

　　沈京初见她不否认，看来就是真的了。

　　她想到平谷雪一直悄悄跟在后面，还要藏好不让听力敏锐的暗影发现，不由得心头一暖。

　　平谷雪说道：“你未来的师父来了。我劝你，既然要投靠师门，最好别把她惹急了。”

　　平谷雪说完，轻灵的身影向高处一跃，消失在雪白的树林里。

　　沈京初愣了一下，后面接连响起脚步声，最前面的是暗影，后面是纪恨山和宗剑。

　　纪恨山显然已经被她激怒了，大步走上前，道：“还没拜师就敢忤逆师门，沈京初，你胆子可真大啊！”

　　沈京初愣了一下，依旧看着平谷雪消失的方向，有点失落地看着远处。

　　阿雪不再理她了。

　　沈京初也不知道，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平谷雪牺牲了那么大来帮她完成愿望，却再也不愿意看到她。

　　沈京初失落地转过身，看向纪恨山。

　　平谷雪说的没错，如果能得到纪恨山的帮助，自然比她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要好得多。

　　沈京初只得服软，乖乖站着，说道：“我再也不敢了。”

　　宗剑见沈京初固执，连忙拉了她一把，说道：“傻站着做什么，快拜师，没了这个机会就晚了，懂不懂？”

　　沈京初被她拉了一把，却依旧执拗地站着，对纪恨山说道：“我来梅庄，确实是想要拜纪先生为师的。可是如今情况有变，我——”

　　宗剑急道：“你别做傻事！”

　　沈京初说道：“要我拜师，我还有个要求。”

　　宗剑叹了一口气，用朽木不可雕的神色看着沈京初。

　　沈京初坚定地说道：“纪先生说要去劝赵王，修书一封送到赵王府，这点我决不能接受。赵王第一次动手，我姐姐怀胎九月，险些一胎两名都死在他手里，现在他也把姐姐关在后院，不让我们去看望。修书一封变故太大了，我不能接受。”

　　纪恨山本来生气，但是见她说得真挚，心中也不由得叹息，只好道：“也罢，你想如何？”

　　沈京初说道：“只要纪先生愿意离开梅庄，亲自去劝赵王，以昔日师长之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到他亲口承诺，我才愿意相信您。”

　　纪恨山怔住了。

　　这小丫头的野心，可真是大啊。

　　当年皇帝曾三入梅庄，亲自劝纪恨山下山入朝，纪恨山都拒绝了。

　　而现在，区区一个小丫头，竟然想做连皇帝都没做到过的事情吗？

　　纪恨山皱着眉，说道：“沈京初，我确实是愿意帮你。可是你这口气，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沈京初对着纪恨山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平北征西的赵明泽，是纪先生传授兵法，教授武艺的吧？”

　　纪恨山点点头，道：“他的兵法是我传授的，至于武艺，虽然是他赵家祖传的，我也指点过一二。”

　　沈京初说道：“可是纪先生门下出来的弟子，一身好武艺，学得好兵法没有用在战场上，却用来打一个病弱女子，将她腹中胎儿生生打死了，难道纪先生不也有责任吗？”

　　纪恨山被她狠狠戳了一刀，正戳中心窝，当即怒道：“谁给你的胆子，敢指责我！”

　　沈京初说道：“人人都说，没有纪先生，就没有平北征西的功名。揽功的时候，纪先生没有推脱过，怎么，现在开始问责了，纪先生却不高兴了吗？”

　　“难道当年纪先生授兵法的时候，没教过他兵法只应该用在战场上；教他武艺的时候，没说过让他不能打手无寸铁之人、不能杀无罪之人吗？”

　　纪恨山一时语塞，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京初的质问，字字噎在她喉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深宅大院里的事，大门一关，生死全都关在那高墙院落里，谁能管得了呢？

　　可是即便如此，沈京初说的没有错，赵明泽昔日是她的学生，她教他的时候，只想着要他上阵杀敌，却从未交过他天理人伦。

　　她早知道赵明泽生性暴戾，却一心想要她这个学生把这怒气怨气用在战场上，好建功立业，成就千古功名。

　　纪恨山久久地叹息了一声。

　　这世上的男子，哪个不是女子生育、教导出来的呢？

　　为什么明明是女子教出来的，却一个个伤害身边的女子，一代又一代？

　　挣扎良久，纪恨山低下了头，说道：“你说的没有错。”

　　“赵明泽变成今日的模样，我确实有责任。”

　　她看了一眼满是积雪的梅庄，看了一眼这远离尘嚣的清静之地，苦笑了一声，道：“我想躲人世，在这山上已经整整十九年春秋了。”

　　纪恨山说完，看向站在她面前，个子瘦瘦小小的沈京初，无奈地说道：

　　“看来，最后还是躲不掉。”

　　纪恨山说到这里，眼神坚定了些许：“你说的对。既然有我的错，我就该尽力。你回去准备一下吧，我们明日就下山，前往京城。我会亲自去赵王府相劝，直到劝到他亲口许诺为止。”

　　她说完，又借着满山白雪，打量着面前的沈京初。

　　良久，她苦笑一声：“你这孩子啊……”

　　末了，什么也没说，落寞地转身离去，在满山积雪里留下一串孤寂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