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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魅夜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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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颖国都,月城。
一辆由四名壮汉肩扛的华盖小轿,平稳地穿行过锦绣繁华的月城主街,来到琴河边的悦君楼前。轿帘掀开,宋福仁身着大红华服,手里转着两颗羊脂玉珠,由其中一名轿夫搀扶着,走下轿子,望着眼前管乐齐鸣的悦君楼,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楼前的迎客女郎见他,忙不迭地挥舞着手中的纱巾,弱柳扶风似地偎贴上来,用嗲得发麻的嗓音在他耳边说:“宋大官人,您终于来了,多日不见,青娘可想死你了~”
宋福仁笑着摸上她肥嫩的桃臀,说:“哎呀,这不是家里那新来的小娘子太磨人,我恨不得与她夜夜笙歌啊!今晚她月水来了,这春宵没了去处,幸好还有你们这可以来嘛!”
青娘含嗔带笑地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怎得如此吸引官人,难不成还比得上咱这悦君楼的姑娘不成?”
宋福仁摇摇头:“非也非也,只是一时新鲜,不舍放下嘛!走走走,今晚有哪些个漂亮姑娘迎客,快来给我介绍一下?”
“那是当然,官人快跟我进去,保证给您安排今晚最美的姑娘,把你服侍得回不了家~”青娘挽着宋福仁走入楼中。
此刻的悦君楼里莺歌燕舞,台上的姑娘卖弄风骚,台下的男人寻欢作乐,琴瑟声声,好不热闹。宋福仁在青娘的带领下径直走上二楼,在老位置坐下,从这个位置可以将整个一楼大堂收入眼中,更是欣赏台上姑娘表演的绝好位置。
在他坐下不久后,小吃和酒水便上了桌,两个姑娘也摇曳着柔软的身子贴上了他肥硕的胸膛。
一边和姑娘互相喂酒抚摸,一边偶尔看一眼台上姑娘的表演,就在他觉得差不多,起身想要搂着两位姑娘入房时,眼角一瞥,却见台上一位身着绯衣蝶饰的蒙面女子正款步而出,其气质与举止皆让他不由一震,眼中顿时散发出惊艳的光芒。
女子手执琵琶,走到台前,微微鞠躬,轻扣琴弦。没有任何预先的谋划,整个悦君楼都在此刻安静了下来,无论划拳高呼的、吟诗作赋的、还是嬉闹笑语的,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琴声源头。
女子微阖眼眸,待一切归于寂静后,纤纤十指开始于琴弦上舞动,如同纷飞的蝴蝶。扣、扫、挑、压,一连串轻灵的音符便水泄而出,在悦君楼的梁柱上环绕,在客人的酒杯中掀起涟漪。
宋福仁此时已经听得入迷,不知不觉又坐了回去,连手中的姑娘也放开了,双手撑着肥厚的下巴,直直地盯着女子静立的娇躯。
似乎只是弹奏尚不过瘾,女子迈出莲足,舞步轻挪,双手弹奏不停,身姿摇曳,裙裾飞扬,宛若清池中盛放的莲花,肆意挥洒着自己的魅力。一俯首、一抬眸,剪水双瞳映着华灯闪烁,眉目含春,暗送秋波,引得台下的男人们心中一动,就连陪酒的姑娘们也在这样的美眸中迷失。
这是一种如何妖孽的绝色啊?宋福仁想,这或许是天上的仙女都不具有,唯独那幻化成妖的狐狸精才能在这样的举手投足间勾魂夺魄!
倏忽间,乐声停止,女子手抱琵琶,向台下款款鞠躬,然后如她方出场时一般缓缓退回,直到步入幕后。她的离开没有丝毫留恋,仿若不过人世一场幻梦,挥洒芳华之后,便是黯然凋谢,徒留残香引人回味。
许久,台下的人们才反应过来,整个悦君楼内顿时爆发出阵阵叫好与掌声,甚至还有人念叨不绝,叫嚷着再让那姑娘出来表演一曲。
这喧闹的场面下,青娘不得不上台解释,称刚才那姑娘为“魅夜姬”,是来悦君楼做客的贵人,刚才那次表演只是即兴而就,不可强求。
经她这么一解释,台下宾客顿时了然。
“魅夜姬”这个名字,在月颖国内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被称为月颖国第一美姬。能歌善舞,双眼媚人,卖艺不卖身,头戴面纱而不见真容,名流贵族难得一遇。
台下宾客们谈论纷纷,惊奇庆幸之色溢于言表,都没想到竟能在这悦君楼内一睹魅夜姬的芳华。
宋福仁捏了捏下巴,一挥手,将青娘招来:“青娘啊,我说,那魅夜姬究竟长啥样啊?这正脸都没看到呢,就敢号称月颖第一美姬?”
青娘一挥手绢:“哎哟喂,宋大官人,这魅夜姬啊,别说你们,连我都看不见她的真面貌……不过啊,就那透过面纱的轮廓来看,那姿容绝对是顶级的!我青娘看人的眼光,你看看这楼里的姑娘们就知道啦!”
宋福仁所有所思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青娘,帮个忙,把魅夜姬叫到我面前,这金子就是你的了!”
哪知一向见钱眼开的青娘这次居然挥着手拒绝了:“宋大官人快收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魅夜姬啊,就连二王子来都召见不得,我还是给你安排其他的姑娘吧!”
宋福仁见说不通,只得收回金子,看了两眼原先那俩姑娘,越看越觉得不入眼,烦躁地一挥袖子,离开了悦君楼。
乘着轿子一路回到自己府上,此时夜色已深,弦月高悬,四野寂然,恍惚似有鬼影森森。
宋福仁心中惊跳,面上却不显,暗中对轿夫比了比手势,让他们随自己一同行走。
穿过回廊,庭中疏影横斜,昙花暗放,月色洒落一地银霜。宋福仁似有所感,于此驻足,却见一抹绯色跃入眼中,伴着琵琶声轻灵起舞。
绯衣蝶饰,轻纱拂面,瞳若秋水,远山含黛,竟正是在悦君楼有过惊鸿一瞥的魅夜姬!
宋福仁不禁睁大双目,正欲向前,忽地想起身后四名轿夫,回头打算挥退,轿夫们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正疑虑间,琵琶声如烟似雾,顿时吸去了宋福仁的注意,也不再去管这四名擅离职守的轿夫,嘴角勾起一丝淫|笑,眼神迷离地向庭中美人一步步行去。
似是对宋福仁这番举动感到滑稽,魅夜姬于面纱下发出一道银铃似的笑声,更是引得宋福仁脚步匆匆,差点绊住庭中的石椅。
“美人,你是来与我共度良宵的吗?”宋福仁痴笑着,用手去探魅夜姬旋转的裙裾。
魅夜姬不答,脚步扭转间,宋福仁的手便落空了。宋福仁一愣,随即大笑,只当魅夜姬是与他嬉闹,再度伸手来抓。
魅夜姬只是眉眼含笑,一边曼舞奏乐,一边巧之又巧地躲避着宋福仁的手,来来回回,宋福仁气喘吁吁,竟连魅夜姬的裙角都没摸到。
宋福仁并不放弃,反而痴笑更甚,见魅夜姬舞步有所停顿,霎时伸出双手,双脚猛然一蹬,用整个肥大的身躯扑向魅夜姬。眼看美人即将入怀,宋福仁已经开始幻想着,要如何尽情地享用她绝美的娇躯……
“噗通——”
琵琶声止,寒凉的夜里传出一道重物落水的声响来,一串“咕噜咕噜”的气泡碎裂后,夜再度归于宁静。
次日,有人发现宋福仁溺死于家中的池塘,推测是醉酒后不甚跌落。仆人各卷府上钱财离去,宋家一夜败落。
池塘上,片片花瓣沉浮,似在诉说着那晚的真实,然却已无人倾听。
月城城门外,偏僻无人的小径上,一个挎着行囊、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在焦急地等待。远远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顿时令他的焦急尽数化为了微苦的甘甜,忍不住向那道身影跑去。与此同时,那道身影也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掩不住泪水向他跑来。
两人紧紧相拥的那一刻,皆是泣不成声。
“秀儿,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太好了,老天又把你送回了我身边!”
“呜呜……李哥,我好想你,我已经不干净了,被那个宋福仁给玷污了身子,我没脸再见到你呜呜……”
“说什么呢秀儿,只要你平平安安回到我身边,就是我最大的满足了!秀儿别怕,我们离开月城,以后我绝不会让你再受丁点委屈!”
“李哥呜呜……”
两人携手,一边哭诉着连日来的相思之情,一边消失在林间的小径上,直到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才从树后缓缓走出一抹清丽的人影。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面目温和,眉眼含情,只是矗立此间,便仿若平添一抹春|色。若有人侥幸路过,必能认出,这位美丽女子正是当今月颖国四公主、在坊间有着各色传闻的千家四小姐,千若璃。
千若璃,此女年方十八,天生丽质,花容月貌,被传为月颖国明面上的第一美女。此女幼时继承千家一向的念术天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堪称千家千年不遇的念术天才,甚至被给予了振兴家国的祈愿。然而好景不长,在一次王室集体外出时,十二岁的四公主不甚跌落悬崖,好不容易救了回来,却传出了她念力尽失,再也无法使用念术的消息。
六年来,千家从未证实过这一消息,而四公主也极少露面于人。尽管只在偶尔的重大场合现身一时,也足够让不少人记住她的倾城绝色。
只是没有人会想到,千若璃竟会着一身素衣,出现在这荒芜的野外,望着那对夫妻离去的方向,温柔的眼中泛起一丝叹惋。
如果那个丈夫知道,他的妻子,当初不过是在宋福仁许下的物欲诱惑中自愿献身,又在宋福仁死后卷走足够支付这次委托好几倍的钱财,那用典当家母首饰来委托这笔订单的他,又该作何感想?
不过,那些不是千若璃该去苦恼的问题。两世冷暖,她已见过太多的人心险恶,就连这眼中的叹惋,也只不过是另一个天真的灵魂在作祟罢了。
闭上眼,再睁开眼,千若璃的眼中已静如古井。正要离开,眼角瞥到一抹盛放的纯白牡丹,她不由走近,以手微托,俯身轻嗅。清风拂起她一丝墨发,滑过脸颊。佳人独立,绝世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