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痕》辙迹

1、第 1 章

　　A市的冬天不知道为什么来得特别早，火车站旁的小摊上红薯的热气，在周围灰暗的建筑风格下显得特别生动。
　　程黯背着一个破帆布袋从站台慢慢走了出来，对于他而言，任何一个城市没有区别，一样的陌生，一样毫无挂念，只是这次实在没了办法。见到一个穿着精致的少女飞快地从他身边撞过去，直奔向站台，将程黯刚点着的烟碰到地下，匆匆忙忙说了声：“对不起！“便没有再回过头来。
　　程黯看着地下的烟头，皱了皱眉头，“啧”了一声，又捡起来把它扔进了垃圾箱上的烟灰池。他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在莫名其妙的彩铃之后，对方传来声音：
　　“程黯吗？你到了啊？”
　　“嗯，您那儿怎么去？”
　　“别了，小地方难找，叔去接你吧。”
　　挂断电话，到底是挨不住饥肠辘辘，程黯走进一家早餐店打算吃点东西，但是看见几只苍蝇在碗边搓手的样子，令他着实控制住了自己的食欲，坐在车站门口拦截汽车的几根大理石柱子上休息，随手点了根烟，小声骂了句：“这什么破地方。”
　　十几分钟后，程黯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向他招了招手，旁边乖巧地坐着一只牧羊犬，走进一看，没想到他这个叔叔还挺有书生的气质，样貌平和，和他以前一起待过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但因为职业习惯，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和男人保持了一段距离。
　　“是程黯吗？”
　　“嗯，叔叔好。”
　　“别叫叔叔这么生涩，叫刘叔吧，来，天气冷，先上车吧。”
　　所谓的“车”其实也就是一部比拖拉机声音小点的改装车，虽然外表看上去很随便，但里面的座位却意料之外地干净整洁，后座上放着一盒打包带着的食物，闻味儿应该是小笼包。
　　“程黯吶，帮我抱着布多坐后座吧。”
　　“哈？”
　　“它叫布多“，刘叔将牧羊犬抱起，塞到了后座上。
　　“哦···”
　　程黯坐到后座上，布多便立刻两腿前伸地架在了程黯的腿上，用毛绒绒的身体蹭着自己，一股暖意袭来，让程黯有些手足无措。
　　“哈哈，看来布多挺喜欢你的。”
　　“它从来都这么不怕生？”
　　“当然不是，动物都是通人性的，不存在对每个人好的情况。”
　　“您···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
　　“你母亲早就交代过我不要过问你的事，那我自然就不会再问。我只需要给你留个地方驻脚，没什么麻烦的。”
　　“您可以拒绝的。”
　　刘叔突然刹住了车，红灯，说：
　　”这是你母亲拜托我的最后一件事，拒绝一个母亲最后的请求，是人，都做不到。“
　　程黯心头一颤，过往的回忆窜上来，堵在喉咙，让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下车来到住处，原来刘叔是一家书店的老板，有个儿子叫刘暮，上高二，除了他稍微调皮了点，其他一家子人都和和气气的。这种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在餐桌上吃饭，小狗往盘子里伸舌头的场面，他只在广告和课本里见过，今日一见，更加迷茫了。
　　”小暮，这是你程黯哥哥。“
　　刘暮刚从球场回来，望了一眼程黯，“哦“了一声，扭头就往洗手间去洗澡了。
　　他这么冷淡的反应让现场气氛显得有点尴尬，但刘暮的眼神却叫醒了程黯，他的眼神和小时候程黯看见妈妈带着继父回来的眼神一模一样，自己是个外人，一个外人莫名其妙地插足别个家庭体系，能有什么好脸色。
　　程黯没什么太大反应，转身说：”刘叔，我先去屋里收拾收拾东西。你们吃吧，我吃剩的就行。“
　　想必刘叔其实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但也没说破，就让程黯去了。
　　书店的阁楼是个非常安静的地方，程黯住在靠里的房间，虽然采光不是很好，但比起以前住的宿舍，却多了一丝温馨。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谢良远的电话，在三声“嘟”之后，他就挂断了，立刻打开了屏蔽信号的按钮。
　　这是他和谢良远之间的暗号，如果三声提示音响铃后没有接，说明对方的情况有异常，要切断所有可能被定位的信号。
　　半个小时后，电话铃声响起，程黯先开口：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谢良远那边是一阵嘈杂，中间夹杂着警车笛声，说话的声音很小。
　　”能有什么事，何庆泷的制毒窝点被端了，我刚本想去找他结算，结果没想到是个圈套，想找我作替死鬼，以为这样能摆脱条子，还好我发现他家窗户开着，就立刻逃了。“
　　”你怎么还在他那儿接活？不是早让你过来吗？“
　　“说来话长，唉不说我了，你到了A市吗？没出什么问题吧？“
　　”暂时没有。“
　　”黑音，你真的不打算再干这行了？“
　　程黯沉默了一会，说：
　　“我作为一个职业杀手，背叛了雇主，没有完成交易，你也知道，这相当于让整个圈子都有信任危机，自然是不能再做这个了。况且，我已经落脚到一户人家，如果我再做这个，可能会害死他们一家人，这违背了我的原则。“
　　“···所以，你以后怎么打算的？”
　　“不知道，再考虑考虑。不过，陈黑音这个身份是不能再用了。”
　　“虽然帮你假死骗过了久清会，但是难保A市会不会有人把你认出来，你自己小心一点。还有，我让海子帮你做了几个假的身份证书，他会找机会给你的，自己留心些。”
　　“嗯。”
　　程黯挂断电话，格式化了一次手机，取出电话卡，将它扔进了水池里浸一会后掰断扔掉。整个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犹豫。以至于让他自己都有些害怕，原来这么多年的习惯都在提醒自己，是个杀手。
　　温暖的房间让他有一丝睡意，程黯坐到角落的椅子上，渐渐睡去。
　　突然他听到杯子落在地上的声音，立刻惊醒，拿起手边的烟灰缸滚到床后面，抬头一看竟然是刘叔端着饭菜被玻璃杯吓到的一脸惊恐的模样。
　　“哎呀！你好端端的放个杯子在把手上做什么！？”
　　程黯放下烟灰缸，慢慢站起身，象征性地往前迈了几步，说：
　　”对不起，吓到您了。“
　　刘叔叹了一口气，将饭菜放到桌子上，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
　　”程黯，你今年多大了？“
　　“大概···20吧。”
　　“上过学吗？”
　　“上过初二，辍学了。”
　　“嗯···我知道你现在有些事情可能还没能解决，但我说了要帮你，就一定会帮你。这个家你放心住，但你要保证你绝对不能再做以前的工作，更要切断一切与之有关的社交联系。你能答应我吗？”
　　“嗯。”
　　刘叔看着程黯空洞而又有神的双眼，不置可否。
　　“那好吧，叔叔信你，这段时间你暂时不要出门，楼下书店里的所有书，每看完一本给我写一张心得，到时候，我会给你别的安排。”
　　程黯习惯了这种布置任务的口气，直接跟着刘叔下了楼。这家书店的构造很特别，以为非常小，其实所有的书柜都可以移动，要在一个月内不吃不喝得看完基本不可能。
　　刘叔这是打算把自己困死在这吗？
　　什么居心？
　　如果要报警抓人也不用费这么大劲吧？
　　“这几本有红色标签的，是要求你全书都要倒背如流的，字典在桌子上，不会的字就查。”
　　刘叔说完就走了，程黯也没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红色标签···？《唐诗三百首》、《十万个为什么》、《与人交流的300种技巧》···这都什么···把我当小学生？”
　　“你在这儿做什么？“
　　刘暮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程黯，眼神里的警觉和敌视毫不掩饰。
　　程黯早就发现他在这里，只不过没理会，他不想和地主家的儿子起什么不必要的冲突。
　　“看书。”
　　“你认得字儿吗？还看书？”
　　“你知道茴香的茴字有四种写法吗？”
　　“废话，当然知道。”
　　“怎么写的？”
　　刘暮一下愣住了，但又不愿在气势上输给程黯，只好硬着头皮反问：
　　“那你知道吗？”
　　程黯拿起一支笔在一旁写好，走上楼慢慢接近刘暮，刘暮在退后的过程中不小心摔倒在楼梯上。突然程黯蹲下去，两人的脸离得很近，程黯看着一脸惊恐的刘暮，将纸放在刘暮的胸口，似笑非笑地站起身走开，没有再理刘暮。
　　刘暮恼怒地站起身，拿起纸条，上面居然只有一行字：
　　茴香的茴其实只有一种写法，你读书读傻了吧？刘暮小朋友？
　　“你！“
　　程黯坐在椅子上，专心看书，但还是在刘暮恼羞成怒离开之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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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请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