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拜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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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艾今年三十了。
过年回家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人、一台电脑、一个枕头。
后来枕头被秋妈妈扔进了垃圾桶。
秋艾就一身轻便地回家了，像一个短途做客的旅人。
“艾艾，你怎么回得这么晚？”
奶奶坐在小板凳上晒太阳，看见一年没回家的孙女逆着阳光向她走来。光打在秋艾身上，把人影都打得虚无了。
“所里事情忙，上头一放人就赶紧回来了。”
秋艾涂了口红，笑起来格外好看。
奶奶点点头，把孙女迎了进去。一进门，秋艾就看见小小的客厅坐满了人。
秋艾今年三十了。
再也不会像十几岁的时候看见人扭头就跑，也不会红着脸破口大骂。
她读了很多很多年书，多到她看到这些亲戚只剩下了怜悯。
无知、愚昧、肤浅。
他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艾艾回来了？”
“艾艾真漂亮啊！穿得真时髦！哪像明明，二十几岁穿得像十六岁的姑娘！”
“艾艾都知道穿裙子了啊！”
“艾艾长得都比妈妈高了吧？真好！”
“新年好！”
秋艾站得笔直，眼睛笑得弯弯的。
一个个亲戚问候完，她就带着自己唯一的行李电脑进屋了。
秋艾今年三十了。
她已经学会对亲戚的嘲讽视而不见，已经学会在亲戚动手摸她裙子的时候面不改色。
她花了二十多年时间明白世界上有些人的脑回路和她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所以，秋艾学会了微笑。她笑得越灿烂，那些看不得她好的人就越憋屈。
她开始装傻，开始答非所问。她微笑地听着三姑六婆唉声叹气说她傻。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姑突然说起秋艾26岁的表妹陆娇娇。
她夸张地捂住嘴，像每一个乡下的妇女即将说话那样装模作样地开腔。
“咦？娇娇看上去和艾艾一样高呢！”
其实，这话题她说了好几遍，从少年说到秋艾奔向中年，却每次要装得像头一回发现。
其实，秋艾的大姑一直在国外做生意，腰缠万贯，境遇比秋艾爸妈好了不知多少。
其他亲戚下午就回去了，剩下的都是直系亲属了。
血亲。
她把秋艾和陆娇娇两个人背靠背，死死按住秋艾的头，另一只手比划着。
“你们看！一样高呢！”
大姑兴冲冲地说着，丝毫没有看到姑父皱着的眉头。
大姑按着秋艾的头很久，久到秋艾觉得嘴角的笑容都僵了。
“娇娇比我高呢！”
秋艾笑着说，默默握住了大姑的手。
大姑高兴地放过了她们俩，却还是说着，
“娇娇就是驼背，哪像艾艾站得多直多好看！娇娇听见没有？坐直了！”
秋艾看见陆娇娇不耐烦地扒拉着碗里的饭，也不说什么。
她和陆娇娇不熟，准确地说，秋艾命里带煞，兄弟不亲，长辈不慈。
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也懒得再为自己争些什么。
秋艾记得小时候每次过年回家，她都会带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刷陆娇娇的好感。
效果不错，临走前陆娇娇会抱着她的手臂甜甜地喊姐姐。
但每年都要重头来过。陆娇娇像个失忆的公主高高在上地等着她来讨好。
后来秋艾就释然了。她不再刷陆娇娇的好感，也习惯了在偌大的家庭里她像个局外人。
秋艾微笑着沉默着，她在心里默默地计时。
还有25分钟47秒。
终于那边的话题也转到了秋艾的婚事上。
大姑状似不经意地提起，眼睛却时不时盯着秋艾，
“秋艾今年也三十了吧？男朋友有了吗？”
“没呢！这孩子读书读傻了，一直没时间谈朋友。”
秋妈妈利落地削了个香梨，塞到大姑手里。
大姑也不忸怩，张口就吃，但嘴巴还是不饶人。
“也是，艾艾厉害着呢！都读到博士了呢！唉，我们家娇娇不争气，一毕业就和明远结婚了，看看才26岁，孩子都俩了！”
大姑嘴上嫌弃，眼睛倒是亮亮的，拉着陆娇娇的手不放。
秋艾瞥了眼陆娇娇的手。
真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十指青葱，还像少年时那般鲜妍娇嫩。
秋艾中指上有一个大茧，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以前明远牵着她的手的时候，总喜欢用拇指摩挲茧子，秋艾也随他，只道他有喜欢茧子的怪癖。
今时今日，她才知道，原来明远不喜欢茧子。
他和大部分的普通男人一样，喜欢光滑娇嫩的手，喜欢娇滴滴的美人。
秋艾这种常年在实验室摸爬滚打的女汉子，从来不符合主流的审美。
“妈！”
陆娇娇看着母亲喋喋不休，皱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她象征性地朝秋艾点头表示歉意。但怎么看都有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秋艾也不在意，陆娇娇从小被人娇宠到大，心眼不坏，就是心性儿高。
毕竟她一辈子顺风顺水，从没遇到需要低头的时候。
她一直羡慕陆娇娇，因为她不用笑，不用求，就能拥有秋艾求而不得的东西。
比如家人的偏爱。兄姐弟妹的情谊。
比如，明远。
大姑不顾女儿丈夫不满的眼神，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
“去年阿萼不是说艾艾研究所有个小伙儿很喜欢她嘛！怎么没发展发展？”
阿萼是秋妈妈的小名。
被点名的秋妈妈笑嘻嘻地削着第二个香梨。反正今早买了一篮，迟早堵住大姑的嘴。
“年轻的人的事，我们这群老家伙怎么懂啊！来来来，吃香梨！”
吃哑你最好！
“也是！我后来找同学打听了，那孩子家里可了不得，我们这种小门小户，人家哪瞧得上啊！听说这种家庭的孩子都是找近亲结婚的呢！”
“越说越离谱！走了走了！明远和两个孩子还在家等着呢！”
姑父终于听不下去，站起身，拉着大姑就准备走了。
秋艾站起身，温温柔柔地扶着奶奶去送大姑一家。
走到门口，她对陆娇娇说，
“新年快乐！”
陆娇娇愣了一下，不自然地回道，
“……新年快乐。”
陆娇娇走到一半突然折回来，拉着秋艾走到一旁。
她看着秋艾欲言又止。秋艾耐心地看着她，她和陆娇娇也有两年没见了。听说她的大儿子今年也上幼儿园了。时光飞逝。
“姐，有空来我家坐坐吧。明远……很想你。”
陆娇娇沉默了很久，低着头终于挤出一句。
秋艾觉得很神奇。陆娇娇上了高中就再也没有叫过她姐姐。
看来人总是要学会长大的。
“嗯。”
再也不见。
还有3分钟32秒。
秋艾送走陆娇娇，回屋拿了电脑，以所里急招为由连夜走了。
下了楼，她慢慢地沿着月光走向路口。
那里停着一辆车。
5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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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
她笑吟吟地看着坐在驾驶座的男人，口红在月光下泛着好看的颜色。
“上车。”
王一宬早在妻子出现的时候就摇下了车窗。
“枕头呢？”
“被妈扔了。说看着像讨饭的。”
秋艾上了后座，抱起放在座位上的新抱枕，脑袋往前凑。
“你新买的？真可爱，是我的taste！”
“不是给你的。是给Morning的。别连儿子的礼物也抢。”
王一宬嫌弃地把头挪开了，嘴角的弧度倒是一直没消失。
“知道了！正好八小时，守时吧？奖励我抱着小抱枕一路，回去我就还给Morning！”
秋艾舒舒服服地抱着抱枕窝在后座，眯上眼准备补个觉。
家里还有个混世魔王等着她哄呢，养足精神再说。
“对了，爸妈明天下午过来。早上还有一波先应付了。”
“你打算隐婚到什么时候？”
“别着急啊大宝贝！我们，来日方长。”
黄金剩女秋艾同学快速地亲了下丈夫英俊的侧脸，像偷了醒的小猫在后边不停傻笑。
王一宬也没继续问，把暖气上调了几度，打开音响，妻子最爱的《罗生门》的前奏缓缓响起。
离别了若想心安，先不要每夜重翻旧案。
望着更好的地方，为下段爱恋吸收阳光。
那动人时光，不用常回看。
能提取温暖，以后渡严寒。
就关起那间房。
再见了，明远。
再见了，傻秋艾。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拜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