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旧时光续》燃烧的蛀牙

3、琐碎的幸福

　　学校没有立刻安排上课，而是把新生一车车的载到怀柔的军训中心参加军训。很奇怪的是以往是大二才军训的，这一次竟然大一就开始了。
　　夏日的早晨已经十分炎热，尽管才八点多，可是同学们坐在车里面也直冒汗。
　　军训的生活比较枯燥乏味，除了每天汗流浃背的训练，吃饭前要唱革命歌曲，谁大声谁先吃，晚上在简陋的宿舍里面还要热受酷热以及蚊虫的叮咬。
　　才五天，余周周都已经跑医务所两次了。
　　烈日炙烤下热气腾腾的操场确实是一个非人能呆的地方。好不容易到了休息时间，同学们哄的一下全部跑到了树荫下，余周周疲惫的走了几步，林杨就出现了，递给她一瓶葡萄糖。
　　“林杨，早上给我的，我都没喝完呢。”
　　“那你快喝，天气怎么热，你要多喝水。”
　　喂喂，怕我不是脱水而死，是水中毒而死的吧。
　　“呦呦，周周同学，你们这甜蜜劲，单大姐我，好生羡慕呀。”树荫下热得直冒汗的单洁洁对着余周周招手笑道。
　　余周周只好不好意思的督促林杨赶紧回自己的队伍，林杨被催促了几遍，只好摸着自己的军帽，不舍得离去。他一步三回头的姿态惹得单洁洁他们欢乐的笑着。
　　余周周看着林杨离去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没想到林杨刚走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女生迎了上去，马小璐，她拿着矿泉水，隐约可以听到她问林杨要不要喝水。
　　“这人恶不恶心？”单洁洁怒了。
　　“是啊，明知道人家有主了还来凑热闹”旁边的女生附和着。
　　“不要脸啊”
　　女生在某些问题很容易同仇敌忾，感情就莫名的升华。
　　还好林杨干脆利落得拒绝了马小璐的好意，马小璐碰了灰，只是默默回到自己得队伍里。
　　余周周静静看着，心底有些莫名的恐慌。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后，大家还要拿着小板凳以班为单位聚集在操场上，唱两个小时的革命歌曲，然后再接受营长的教育。蚊子成群结队的盘旋在头顶，天气又格外炎热，待在操场就跟待在蒸笼里一样，同学们略有微词，纷纷开小差。营长看到了，有些生气，还说北大以前军训可是为期一年的，现在已经很幸福了。
　　幸福个鬼。
　　夜晚躺在床上，伴随着每天不间断的卧谈会同学们加深了彼此的了解。让余周周惊讶的是，自己得舍友陈婧婻，她来自于一个小县城，平时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可是却十分八卦，不止对于现实生活，娱乐圈也是，她疯狂喜欢林俊杰，一口一个老公叫着，自然得大家都以为是真的一样。
　　而高素妮则是一个话痨，说故事小能手，每天晚上开启卧谈会，说得余周周她们一愣一愣的。什么词都信手拈来，有时候余周周也疑惑，这样一个长相甜美，看起来幼稚单纯的女孩子怎么说起故事来可以成熟世故得难以想象。
　　而看起来霸气外露的单洁洁平时话却比较少，经常比较严肃的坐着。
　　其实余周周在军训第一天晚上经过林杨的介绍也知道林杨宿舍的情况。
　　林杨同样住着跟自己一样750块一年的四人间。他们宿舍的蔡有银是一个貌似很饥渴的男生，但是文采出众，打油诗作的一溜一溜的，是福建人，分不清f跟h，经常惹得大家一顿发发发。而王毓毅是北京人，不喜欢出门，所以大学也索性在北京念，他是干部子女，理所当然的高中就读北京四中。不过虽然他算是红色后代，却愤世嫉俗，整天批判政府，批判社会。他们宿舍的梁亚达则来自海南的一个小岛，作为整个县城有史以来第一个北大学生，是家乡得骄傲，他沉默寡言，每天抱着书，作息规律，除了打篮球没有其他爱好，励志要去哈佛留学。
　　为期两个礼拜的军训在女生一片哀嚎声中结束，部队的营长，班长给学生送上了返校的汽车，大家互相挥手，依依惜别。
　　马上要开始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了，未来会怎么样呢？余周周来不及想。夕阳穿过车窗映在她脸上，暖暖的，未来更多应该是甜的吧，甜的。
　　入学之后的第一次班会便是选举班干部，余周周一向不喜欢班干部，这个角色就像敌对分子设在群众内部的眼线，使得革命行动稍有风吹草动就被残酷镇压。
　　首先进行的是班长的选举，辅导员刚说完问有没有人参加选举，教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几十个人默默坐着，就是没有人敢上前，也许是这份责任太重。
　　大概过了两分钟，依旧没有人自告奋勇，辅导员有些失望看着台下。
　　“啪...”的一声，一个女生站了起来。高高的个子，乌黑的头发束成一条很长的马尾，直到腰间，她眼神坚毅，神色自若走上讲台，然后朝下面鞠了个躬，“大家好，我叫许婷婷，我今天要竞选的是班长，虽然在各样一个卧虎藏龙高手云集的地方，班长并不是很容易胜任的.....”
　　“单大姐，你怎么不也去竞选”台上的人几拉呱啦的，也没听清在说什么，反倒是一旁余周周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拉倒吧，我抱怨还可以，做事不行，我高中那么辛苦念书，不是为了大学来受罪的”
　　“我倒觉得你如果做班长，挺好的。”余周周的声音总给人暖暖的感觉。
　　自从许婷婷打破沉静之后陆续有几个人上去竞选。选举进行得很顺利，短短一个小时就选了班长，团支书，宣传委员及文娱委员。
　　余周周宿舍也许都想着图个清闲，四个人没有参选任何的职务。不过台上开大会，底下开小会，她们宿舍默默的选了个舍长，单洁洁。
　　“舍长，舍长，一舍之长，你就相当于我们几个的监护人，我们相当于你的孩子，以后食堂打包，打扫卫生的事情就只能指望舍长您了，您总不能让我们几个孩子累着了吧？”余周周抱拳笑道。
　　“去你的小滑头，看姐姐给你好看。”说着比了一套动作，“巴啦啦小魔仙，变”
　　“哇哇，饶命...”余周周假装求饶。
　　“舍长舍长，我想要吃冰激凌，你会买给我的，对吗？”实在受不了高素妮那无辜的眼神。
　　余周周看着单洁洁高数课上的一脸迷惑就大概了解到她期末将会有怎样艰难的岁月。其实讲台下的许多人也是听得懵懵的，大概有些人天生对数学不敏感吧，这样的一群学霸面对高数也有略显学力不足的时候。
　　高数老师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每次上课都喜欢穿着中山装，梳着中分头，学究气十足，余周周就觉得他总是一个人站在讲台上挥舞粉笔，像一场独舞，总有光透进来，老师的吐沫星子就在这束阳光中如流星般一闪而过。
　　刚下课，余周周就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光线里的那个人，被光和影分割得明朗而深邃。
　　“周周，你的小太阳来了。”先头出门的单洁洁回头对着周周喊道，引得许多同学都朝余周周这个方向看来，然后又边走边继续打量起林杨。不过不同于高中初中，大家对于男女恋爱已经习以为常，已经没有那种发现新世界一样的悸动了。
　　余周周刚才就看到林杨，她加快步伐靠近林杨，迎接她的是一张灿烂得不能再灿烂的笑脸。
　　“周周，现在距离吃饭还早，我们去图书馆看书吧。”
　　“嗯....”余周周忙着拽着他离开。
　　没想到图书馆座无虚席，他们转了一大圈，竟然没有找到一个能够让两个人坐在一起的地方。
　　“林杨，连个坐都没有，我们回去吧。”
　　“先别走，你跟我来。”
　　也不知道林杨有什么法子找到桌位。余周周只好跟在林杨后面。
　　林杨带着余周周转了许久，在一张桌子前停了下来。
　　“呦，达哥，自习呢。”早就知道梁亚达是林杨宿舍最认真学习的，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余周周注意到他看的是魏晋南北朝史。
　　“女朋友？”梁亚达注意到了余周周。她用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神看着自己，像一首抒情诗。
　　“额....”林杨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其实还摸不透余周周的想法，贸然对外人承认男女朋友关系的话余周周不知道会不会生气，“是这样的，我们想在这里看书，可是没靠在一起的位置了。”
　　“哦，我懂，我懂”梁亚达识趣的站起来，移到了旁边的位置上。
　　“谢谢啦。”
　　刚一坐下，林杨就从书包摊开一堆零食。
　　“林杨，你是来看书的还是来吃东西的？”
　　“早上发信息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早上起得晚就没吃了嘛，我怕你饿坏了？”
　　“拜托，一顿饭而已，不至于饿死。”余周周开始觉得林杨小题大做。
　　“周周，不然这样吧，你把课表给我，我以后叫你起床？”
　　“林杨，这你不跟保姆一样了吗？”
　　“我乐意，我是保姆我自豪。”
　　尽管感觉很傻，余周周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九月末，天气有些转凉，但依旧炎热。外面阳光灿烂，但余周周却感觉格外的冷，正好最近她赶上了“每个月那几天”，不但小腹难受，手脚同样冰凉。她死尸一般摊在床上，眼神呆滞。
　　手机铃声的响起甚至让她有些烦躁。
　　是林杨。
　　“周周，我帮你炖了排骨汤，你下来拿呀。”
　　“林杨，可是我不想动，不然你放在舍管阿姨那里吧，我等下去拿。”
　　“不行啊，这个排骨汤要趁热喝。”林杨顿了顿，又补充：“我还买了药，可以一块拿给你。”
　　“都说了等下拿了，你还墨迹个啥，再说我就不要了。”余周周也不知道怎么自己突然脾气这么暴躁了。
　　林杨被余周周一凶，瞬间没有了底气，只好小媳妇一般弱弱的说“那你要早点下来拿哦，实在不行，我叫你舍友回来帮你拿上去。”
　　“好了，知道了，我挂了。”余周周疲乏的挂掉了电话，屏幕映着周周的脸，似乎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如果照镜子的话会发现，此刻她颜面苍白憔悴。大部分男人无法理解女人经前经后的歇斯底里，尤其是痛经的女人，随着痛感的加剧，你渐渐不能做任何的事情，躺着，阵痛，冷汗，发热。你会觉得熟悉的世界越来越远，什么都不重要，轻飘飘的失去价值，什么都想不起来，疼痛已经占据了一切，只有一个问题追问：为什么这么痛？也就在这个时候发觉做女人，真累，真辛苦。
　　排骨汤是林杨花了一个早上炖的，他从头到尾请教了四五个人，最后在舍友一片挖苦和羡慕中炖好。炖好便不敢片刻耽搁的直奔余周周楼下，可惜迎接他的是一番冷遇，他像打了败仗的将军，失落的双手插兜傻乎乎的看了半天，丝毫没有注意来来往往进出宿舍楼的女孩子用余光在偷瞄自己，随着蔡友银约玩魔兽的电话响起，他才意识到自己站了老半天，慢吞吞踱回了宿舍。
　　余周周还是忍着强烈的不适感下楼了，阿姨一副羡慕及林杨可托付的表情让她有些尴尬。正转身要离开，却听到外面有人喊着：高素妮，素妮。声音洪亮而清晰。
　　余周周拖着身躯，艰难的往门口挪了几步，看见一个清瘦的男子捧着一束玫瑰花在外头叫唤着，太阳无情的炙烤着，他额头直有汗珠冒下，余周周又走近了一点，男子有着清秀的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俊俏中带着一股温柔，穿着一件黑色的耐克T恤，身下是咖啡色的七分裤。
　　对方也看见余周周了，她只好率先礼貌点了点头作为打招呼。也许是自己的招呼让对方觉得这个女孩子认识自己，他大方地朝余周周笑，“美女，素妮在宿舍吗？”
　　“在上课。”
　　“怪不得我打电话，发短信都没有回复。你知道她什么时候下课？”
　　“应该还有半小时吧。”
　　“那我在这里等她来。”
　　余周周看了下时间，刚刚是下课时间，高素妮连短信也不回复，那肯定是故意这样的，她应该不想见他。“外头挺热的，不然我帮你把花捎上去，回来我再告诉她是你送的？”
　　“我还是等她吧，我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最近她老不理我，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跑那么远，还是捧着花在楼下烈日中傻站着，她再不领情，那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男子很认真说着，但一脸无奈，好像他知道结局一样。
　　“那你叫？”
　　“李凯！”
　　“我叫余周周，真的，天气太热了，你还是别在外面等了。”余周周再次劝阻，既然结局是悲惨的，那怎么不避免呢。
　　“不，我就在这等，谢谢了。”或许李凯觉得没有在烈日下暴晒就体现不出自己的诚意，可是感情的事情有时候就不是诚意能够成全的，他怎么就不明白。
　　余周周看劝阻他没什么希望，自己又痛得难受，只好再艰难的上楼，顾不上林杨的排骨汤和药，直接扎在床上。
　　余周周只记得模模糊糊中高素妮是红着眼眶回来的。
　　在这个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无法掩盖的，咳嗽，贫穷和爱，你想要隐瞒，却欲盖弥彰。余周周知道高素妮是爱着李凯的。爱是无能为力，爱是自讨苦吃。再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最好还是难以抵得过距离和时间。曾经最美好的东西，是那样的纯净，那样的绚丽，如夜空的银河，如天边的星云，如飘散的樱花，可是现实却如此的无法企及。难道相濡以沫，真的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被我骂回去了。”高素妮淡淡说着，可以看出她憋着一股即将决堤的情绪。
　　“他从厦门跑来的，怪不容易的。”
　　“是吗？我不是不喜欢等，只是不喜欢将要为之付出你可以看得到的未来”高素妮轻轻的坐在余周周的床边，“很小的时候，我在离家很远的地方读小学，每个周末都会自己骑脚踏车回家。那时候冬天会下很厚的雪，所以每次我就在学校等家里人来接我回去。有一次下了暴雪，路被堵住，下午四点放学就坐在门口等着熟悉的身影出现，那时候我心里一点也不急，因为我知道，即使天塌下来了，我还是会看到他们来接我，然后七点多了，早就过了吃晚饭的时间，爷爷还是来了，他是在大雪里走了四个小时的路来接我的。我当时就坐在那里等，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看着雪，也不觉得时间漫长，其实等待也是一件可以让人觉得幸福的事儿。”
　　“那为什么不等了呢”
　　“我没有信心，牵挂也会苍老，更何况是风霜的洗礼。”
　　余周周尽管被痛经折磨的痛苦不堪，但看着自己的舍友如此的不开心也只好，强撑着身体，“你有看过火影忍者吗？我很喜欢里面的一句话，是自来也对鸣人说的，有思念你的人的地方，就是你的归处。虽然有不预知的未来，可是只要坚守，那肯定也能等到属于你们的重逢，再说了现在又不像古代，车马很慢，书信很远，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样艰难。”
　　“那你觉得我们能够坚持吗？”
　　我的大小姐，你这个问题都问我，我该怎么回答啊，余周周只觉得肚子很痛，很痛，她捂着肚子：“帮我拿下药。”
　　“呀，对不起，就顾着说我的，没发现你痛成这样了。”庆幸高素妮的情绪终于被转移了，谢天谢地。
　　这个世界只有死别，没有生离，那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