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谋》裘娆

1、已知的真相

　　黎止琳至今仍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要嫁给司徒煜。若是因为这副皮囊，她眼光倒是不错。床前的男子，一如十二年前一般俊朗，如今更是多了番成功人士的意气风发，也怪不得当年执意下嫁天下首富楚博的温婉如会回心转意。不过......黎止琳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了靖王的天人之姿，不由得眸子一暗。
　　“梓瞳（皇上对皇后的称呼），近来身子好些了么。”司徒煜见黎止琳又走了神，面色不虞，开口打断了黎止琳的思虑。
　　“咳，咳。”黎止琳猛然回过神来，连忙扯出身旁的锦帕捂在唇上，用力咳了几声，那模样，似乎是要将心肝都咳出来了。一旁侍候着的夏叶连忙上去拍背，黎止琳的咳嗽声才慢慢小了下来：“劳陛下忧心，只是臣妾这身子...臣妾自个儿知晓，是福薄，担不起凤命啊！”
　　“胡说什么！你是朕的皇后，朕说行就行！若...朕要太医们提头来见！”司徒煜的语气听起来满满是对皇后的爱重。可黎止琳分明瞧见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满意之色。
　　司徒煜负手在她床边走了两圈，毕竟多年夫妻，她立刻意会司徒煜有什么话要同她讲。他来这，除了那事，他还要屈尊来到她这小小凤呜殿？夏琳月心中冷笑，不过挥了挥手还是让夏叶退下去。
　　“好了，现在寝宫就你我二人，有什么事？”黎止琳毫不客气，都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你！”司徒煜有些恼怒，但很快他又掩饰好了自己的情绪：“还有三个月，别给我出什么岔子。要不然...，七弟还在西北驻军呢。”威胁人的行当，他早已得心应手，而黎止琳的软肋，就是靖王司徒熠。
　　黎止琳一脸平静，可藏在被子下的手却攥得指尖发白：“不是还有三个月么，着什么急？莫不是怕我贪恋这后位，误了你真爱入宫？呵，实话告诉你，你司徒煜的后位，我还不稀罕！”
　　“放肆！”司徒煜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仿佛染上了一层寒霜：
　　“你以为我愿意封你为后？若不是当初父皇先下了旨意，我怎么会让如儿受继室的屈辱！”
　　“呵呵，您贵人多忘事，怕是忘记我也不是原配，是继室吧。那个做了五皇子妃不到半载就贬妻为妾的周氏...”见司徒煜大发雷霆，黎止琳心中十分畅快，不过再下去司徒煜可指不定会怎么样，转移话题才是明智之举。
　　不过，周氏这事也算是司使煜人生中的污点。司徒煜此人，信奉利益至上，后院中的女人，大都是为了她们背后的势力。这么多年来，如此迷恋的女人，大抵就温婉如一个。当年为了给病重的戚贵妃冲喜，连忙让刚满十七岁的贵妃养子五皇子成亲，而五皇子妃的人选就是权贵之家周氏的女儿周华欣。然而，戚贵妃已病入膏肓，养子大婚不过两月就逝世了，四个月后，周氏又曝出贪污振灾银两一事，皇上借此将周氏抄族流放。
　　见周华欣对他再无助益，司徒煜上书以周华欣德行有亏，将周华欣贬为侧妃。不过七个月，周华欣就郁郁而终了。这事还受到了御史大夫的诟病，说他德行有亏，对结发妻子尚且如此，以后怎么会是仁君？不过以他这阴狠记仇的性子，他登基后那些官员的下场，呵呵......可想而知。
　　“怎么好端端又提起这事来？”司徒煜皱眉，这事总是提醒着他当年的优柔寡断，若是当时他在心狠一些...就像如今为了给如儿腾出皇后之位而给黎止琳安排了一出病逝的戏码一样。当年的他，还是太年轻了，要不然，他哪会让那群总爱揪着鸡毛蒜皮小事不放的御史抓到他的把柄？
　　“呵呵，”黎止琳弯弯嘴角：“周氏，怕是我的前车之鉴啊。毕竟，婉如妹妹可是说过，要做元妻呢。
　　“惜晴说笑了。”司徒煜默了半晌，脸上有些仓白，像是心中的谋划被捅破的心虚“父皇不是说了么，你百年后是要入皇陵的。”
　　黎止琳哪里不知道他的法子，低低地笑着:“前朝不是还有以皇后之礼下葬，追封为后的邓皇贵妃吗？约莫不久又要出个黎氏了。”
　　司徒煜的五指微微屈起，神色稍稍有些不自然，随即拂袖而去，只冷冷地撂下一句话:“梓瞳好生养着，朕明日再来看你”。那背影竟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她勾起嘴角，又躺回床上，慢慢阖上了眼。

　　“圣旨到！”太监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栖凤宫午后的清净，黎止琳从小憩中悠悠醒来，便马上吩咐夏月去招待安公公。安公公是司徒身边的红人，传旨这样的大事只有他来做，黎止琳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
　　待安公公喝完一盏茶后，夏叶便搀着梳妆完毕的黎止琳出来接旨。安公公见她出来，笑了笑:“娘娘，咱家要宣读诏书了”暗示她应该跪下来接旨了。
　　黎止琳愣了愣，立刻会意:安公公向来是阿谀地叫她“皇后娘娘”，如今只叫了“娘娘”，这诏书，约莫是废后的了。她和宫中仆众一样，慢慢跪了下来。饶有兴致地听起废后的理由来。
　　安公公拉开明黄色的卷轴清了清嗓子，念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黎氏不贤善妒——”
　　不贤善妒？黎止琳冷笑，这句话说给温婉如倒还差不多。司徒煜如今已近而立之年，膝下却一个子嗣也没有，宫中皆传他未登基时后院中嫔妃频频流产，儿女接连夭折，背后都有她的影子。她哪有闲心思折腾着些！还不是温婉如看不过司徒煜有其他子女下了黑手。她可是贤惠极了，每天都为他安排好今晚谁来侍寝，夜夜不轮空。至于每次临幸嫔妃之后，她都急急地差人送去避子汤。要不是他怕温婉如吃醋，授意她这样做，她巴不得看热闹呢。这黑锅怎么扣到她身上去了？
　　“无子——”
　　好吧，这她认了。虽说当年她心灰意冷嫁给了司徒煜，但也有要好好经营这辈子的念头，生个孩子，做个贤妻良母。可她天生体虚宫寒，不便受孕，她调养了好些年。结果，温婉如又看上了回头草，哪能容忍她这个表姐有了司徒煜的孩子？即使司徒煜登基一年后她有了身孕，还偏偏不是司徒煜的，而是被温婉如陷害和靖王一夜缠绵后的意外。司徒煜可真是气得半死，即使他一直厌弃她，即使他一直知道她心里那个人是靖王，即使她怀的是他的孩子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打掉。可这不代表他得知她和他弟弟给他带了绿帽子还有了孽种后还能无动于衷。一碗藏红花灌下去，那个孩子没了，连带着再不能怀孕的后果。
　　“恶疾——”
　　呵呵，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这是真病假病他还不知道？不就是让她假死空出后位的戏码吗？他要废后，原因无非就这三点：其一，他自然不喜欢这个不合心意的妻子；其二，他能顺利登基，娶到了她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没有那个男人愿意被认为是靠妻子上位；其三，温婉如所要的，是元后之位。
　　她索性闭了眼，不再去想。
　　“犯了七出之三，本应休弃，但念在侍奉多年，并已经病重的份上，剥夺皇后的封号，贬为皇贵妃。即日收缴皇后金印，金册，搬离栖凤宫，移居娴云宫。钦此！“
　　说罢，安公公卷起圣旨，呈给黎止琳：“皇贵妃娘娘，接旨吧。”
　　黎止琳立马睁开双眼，一副震惊的模样，巍巍颤颤地接过圣旨，口中喃喃自语：“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要见陛下！”
　　安公公微微皱眉，“娘娘，陛下还在养心殿批——”
　　话音未落，只见黎止琳两眼一翻，忽然晕倒在夏叶身上。栖凤宫中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陛下 ，皇贵妃娘娘...臣等竭尽全力...怕也是这几日了。”皇贵妃再一次病危告急后，太医令终于全身发颤率一众太医地跪在司徒煜面前请罪道。
　　他沉默了半晌，径直走到黎止琳的塌前，坐了下来，塌上的黎止琳已经陷入了“昏迷”。他轻轻执起她的手，唤到:“爱妃，别睡了，快醒醒。”当真是一副好夫君的模样。黎止琳暗暗冷笑，但为了戏演得更逼真，她还是维持着重度昏迷的模样。
　　见状，他落寞地笑了笑，起身对众太医吩咐道:“皇贵妃醒来后，关于她的病情...半个字都不准说。最后的日子，也让她快活些。跪安吧。”说罢，便走出了她的寝殿。
　　太医们慢慢站的起来，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这对夫妇已恩断义绝，不然为什么皇上会在皇后病重之时将皇后贬妻为妾，将皇后生生气晕了过去，病情又加重了几分。可现下看来，他们之间似乎还尚有几分情意。真是让人看不透。伴君如伴虎啊。
　　为首的太医令叹了一口气，写了一张药方，便收拾好物什退了出去。余下的太医也纷纷退了出去。空荡荡的寝殿里只有“昏迷”的黎止琳和低低啜泣的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