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子仪》雯花满

15、十五

　　宴纹也没有真的只给宫人们那么点时间，晃晃手指吓唬过了，也就过了。
　　铭澄偏了偏头，问他道：“为何是薰衣草香？”
　　皇家做事师出有名，用的吃的都是极其讲究。铭澄常年不在宫中，对宫内规矩知之甚少，这薰衣草香是寄托着怎样的寓意，他便不知，于是问道。
　　却只听铭理笑道：“因为宴纹喜爱此香啊。”他口气自然，仿佛理应如此。宴纹点点头，铭澄不明就里只是跟着也点点头。
　　铭澄年方十九，身量已经颇为成熟，同宴纹站在一起，高过他一寸半寸的，又有银皮软甲在身，这样威风八面地守在宴纹身侧，铭理看着，惊觉他二人竟生出一种十分般配的感觉。往日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是因何而起呢？
　　胡思乱想间，宴纹已踱步到鸾车旁，车厢后方垂挂着长长的明黄色绸缎锦帘，他掀开一角，里面赫然立着一只棕毛白翅的大鹰鸟，睁着两只圆滚滚的黄澄眸子盯着宴纹。
　　铭理上前道：“这是你讲过的白雪？”
　　“白雪？”
　　“是啊，给二位大人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朋友了。”
　　话落，白雪低下头颅，在身前收敛双翼，做了个鞠躬的动作，活灵活现，乖巧可爱。
　　“喔喔——好灵巧的鹰鸟!”
　　“定是被二位皇子的天皇之息所震慑住了！”
　　“这就是王家血脉啊。”
　　围观到这一幕的宫人们纷纷激动地热议起来，白雪已经抹去了自己的锐气，任由铭理抬起手抚摸它胸腹上细白如雪的羽毛。宴纹拍了拍它的鸟头，似是褒奖，白雪一哆嗦挺起了腰，再度扑扇着翅膀往宴纹怀里钻。
　　“此灵物与宴纹大人关系似乎甚佳...”
　　“嗯...宴纹大人还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
　　“行了行了，你们都散了吧，按原定路线回宫去吧。”宴纹推开过于亲热的白雪，对周围窃窃私语的一众官人们道。在铭理点过头之后，消息一层一层传达出去，很快前面的车队开始继续前行，车轱辘一个接一个地缓缓驶动，鸾车也动起来，很快不见了踪影。一千架
　　送行马车长龙般再度游动起来，左右分裂成二队返城，绕城墙一周后归于玄武城门，最后自玄武大道回宫。这一过程要花上半日的时间，等一切结束后，已是凌晨了。
　　只剩下孤零零的一辆小马车，外面鎏金带彩的珍贵装饰通通被宴纹除去扔到车厢里，外面只留一个名唤月季的小仆从驾着两匹骏马开路，三人则待在车里休息。
　　外人都散了去，在亲生兄长和宴纹面前，铭理全然放下了太子架子，不满地质问道:“宴纹，你方才为什么阻止我骑马啊。”
　　“殿下...”宴纹无奈皱起了眉头，叹息着。
　　他看着眼前一个比一个丰神俊朗的王家子弟，他们日日生活在云层之上，铭澄更是待在军中与待在宫中的时间不相上下，自书本上读天下，哪里晓得什么江湖险恶人情世故呢？
　　且两人又都是发上无冠的孩子，服不服他的管教尚且不论，就是听他的话，万一遇上什么事情须得动刀动枪时，两个人他是一个也拦不住的。
　　宴纹儿时曾练过一阵子剑法，拳法这些，却没一个坚持超过二月，曾有一套青城门派的传世绝学‘乱神枪法’摆在他面前。宴纹花了半日时间看过两页，趁他娘亲一时不备，扔了书本和长枪，偷偷溜到街上听小曲儿去了。
　　后来流落到抗击蛮夷戎狄的正面战场上去，也从未参加过如何惨烈的大型战役，多是防卫战，守城门，与真正的上阵杀敌相去甚远。
　　是以宴纹手上那几招三脚猫功夫，只作戏耍尚可，若是要拿来阻挡一个在军中苦练五年，一个在宫中刀枪剑戟一日不曾懈怠的两个少年的话，真的是太不够看了些。
　　皇上扔给他的这件活计，当真难办。
　　宴纹思前想后，怎么也没有个好的对策，不由道：“殿下，你可知，从鎏金走到扬州需要多久？”说着，他打开脚边的箱子，在一堆金银珠宝中抽出卷丝绸。展开来，是鎏金国土的全疆地图。
　　“我们在这里。”宴纹指着两个城池之间的地方说道，他的手指移动到另一个地方，“而扬州在这里，其间需要日行夜休整整三日方能抵达城门，殿下虽然擅长骑术，可长时间的骑马赶路是没有经历过的。”
　　“那可是非常辛苦的，对吧，铭澄大人？”
　　“嗯，对体力和精力都是很大的消耗。”铭澄应道。
　　宴纹接着道:“就算殿下精力过人，我也是万万受不住的，不要说三天，半天就趴下了。”
　　“这样啊......”铭理恍然，既然是宴纹这样讲，那就没办法了。铭理笑着点头道:“那就坐马车吧，真是拿你没办法，出门在外怎么能这般娇气，以后不许了。”
　　宴纹干笑，招招手让铭理凑过来，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蹦。
　　“哎哟！”
　　“二位大人，陛下派放给我的这个圣旨，意在让我去同黑羽教党接触商讨，将犯人带回都城处置，以示皇威。是这样吧？”
　　铭澄一边给铭理揉着被弹的地方，一边点头：“是这样啊，如何？”
　　“铭理，你是非要跟我来，陛下无法，才准许的，是不是？”宴纹面向铭理，严肃道。铭理不明他话中所指，呆呆地点头。
　　“而铭澄，你是以铭理的护卫身份，跟随我二人出行的，这也没错吧”
　　“是的，就像你说的。”
　　铭理和铭澄都被宴纹说的话弄糊涂了，呆呆地看着他。
　　“那么，你们两个该听谁的，已经很清楚了吧。”说着，宴纹挑起了唇角，大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
　　“听你的...”
　　“嗯，听你的...”
　　二人口出犹豫，似乎在疑惑真的是该这样吗，可是从刚才宴纹的叙述中来看，又似乎一点问题也没有。
　　“很好。”宴纹的笑容越放越大，他起身钻出车厢，对驾车的月季说道：“速度放慢些，到了徐州改走野路，从青州境内去往扬州城。”
　　“是。”
　　月季在入宫之前行南走北，对各州疆土领域十分熟悉，宴纹只和他嘴上说说，他也能明白宴纹的意思。
　　徐州与青州，扬州接壤，扬州与荆州接壤，这一趟北上之行，第一个落脚点是在扬州，随后是青州，王德西就是在押送至青州境内时被拐去，自然是要去查看一番。而乌城所在——梁州攀云县则是与青州西侧接壤，也是此行最后的目的地。
　　宴纹回到车内，铭理问道：“为何要从青州绕一下，而不直接通过徐州呢？这样不是舍近求远了吗。”
　　“那么太子殿下您是想走东面冀州的路线，去品尝一下当地的鱼龙虾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受到铭理的怒视，宴纹举起双手投降似的说道：“好，殿下不喜欢吃海产品，我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选择走青州嘛。你看是不是很贴心？”
　　“宴纹......”
　　见铭理真的要扑过来打人了，小老虎的爪子也是很痛的，宴纹收敛了调笑的兴致，说道。
　　“关于为什么要绕远路这件事呢。”他狡黠地眨眨眼，“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