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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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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看到这个握着一大把糖葫芦向他走来的少侠，那张看上去甚为年轻的脸上硬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哪怕周围的武当弟子都对这唐突的家伙纷纷侧目。
"掌门，"少侠行礼，"这是山下庙会上卖的糖葫芦，我路过想着各位道长兴许会喜欢，买来分给大家。不知掌门想不想来几根？"
瞧瞧这话，说的多么没头没脑。围观人心想。
果然，掌门并没有“来几根”，只是淡淡地看着少侠，开口道：“初巽道长素来最喜欢糖葫芦，少侠不妨去他那儿吧。”
少侠微微一怔。
“额……是……那掌门您……？”
他得到的答复是——一个轻轻的摇头。
像他的义子一样，萧疏寒小时候最喜欢糖葫芦。他喜欢糖花的金黄，山楂的深红，喜欢一口咬下的薄脆的口感，甜与酸的滋味。
后来，渐渐的，也不能说是不喜欢，只是不那么喜欢了。
圣人无情。
曾经有一个孩子，在新年时跑到山下，从庙会上买来一大包吃食玩意儿，然后拿出来在他面前晃上两晃，小心翼翼地试探他的好恶。那股劲头，仿佛是不把这尊神像找出点烟火气息出来绝不罢休。
当时，他心中哂笑。这是小孩子的童稚无知，他的弟子虽然根骨奇佳，悟道之途仍旧漫漫。但这也算人之常情，等他大了，自然就悟了，自然就……
但是蔡居诚没有。
以后，年年庙会他都要给他递一串糖葫芦。不仅如此，每每武功长进，经书有得，任务完成妥当，他也都要望向他，亮晶晶的眼睛里，仍旧是孩子的期待和渴望，哪怕，他已不是总角稚童。
这是歧路，萧疏寒心想，不是正道。
但他又想：居诚天赋卓绝，没有理由与大道绝缘。
“师兄近来对居诚是否太冷漠了些，”朴道生一日偶然谈起，“我看那孩子心里不大好受。”
“强极则辱。”萧疏寒道，“这顿磨砺早该有了，现在来也不算晚。”
“话虽如此，只是……居诚自小到大，无论武艺悟道都是门中翘楚，而今忽然遇到了居新……”
“必然意气大挫，”萧疏寒接道，“但师弟也知，居诚天资聪颖，能悟大道。如今虽已不是下任掌门最佳人选，仍是我武当未来栋梁，必不会成为那执迷不悟，偏执成狂之辈。”
朴道生长叹一声：“但愿如此吧。”
世事却总与愿相违。
蔡居诚是在夜里被绑送到金顶的。发生的事太惊人，涉及的又是武当年轻一代的二位翘楚，没人想要等到天亮再审此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萧疏寒问，波澜不惊的目光终于投向了被他忽略已久的二弟子。
然后他看见了一张有点陌生的脸——全是阴郁愤懑，没了意气风发。
可眼睛还是熟悉的。不，熟悉的也不是那偏执的眼，是眼睛里稚童的喜悦。
他竟然在高兴，因为师父终于正眼看他了。
执迷不悟，偏执成狂，这就是他曾经十分喜爱和欣赏的二弟子了，这就是他的本性。那些经文，那些教诲，没有一句真正流进他的心里过。徒有虚名的初离道长。未能致虚，也不愿守静，自顾自抱着那份自负和不安，未有一刻，他不是那个小心翼翼试探师父好恶的孩童。
萧疏寒移开了视线。他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失望了。
蔡居诚谋害同门未遂，本应废其武功，逐出师门，念有常德长老担保，加之其所害者亦为其求情，改罚囚禁后山，静心思过。
说是囚禁，执行却不严。毕竟，除了初坎道长邱居新，武当小一辈的弟子有谁是这位二师兄的敌手？
于是，那年新年，萧疏寒的案上出现了一根糖葫芦了。
萧疏寒看着那根糖葫芦，思索着：居诚的心魔究竟是源于他自己的骄傲，还是源于他对他的依恋，还是二者兼有？
“师兄当真不想知道居诚近况如何吗？”朴道生问他。
“知道能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萧疏寒反问。
朴道生一时语塞，叹道：“居诚心魔已成，心结难解，只怕师兄越是忽视他，他便越是难以释怀……”
“师弟，心魔只能靠自己化解。他的心魔，我无能为力。”
接下来几年，每逢新年，萧疏寒的案上还会出现一根糖葫芦，恭恭敬敬地摆在碟子上。萧疏寒从来不动它，很少注意它。有一两次，萧居棠甚至会把它偷走吃掉。
大概是自觉没趣，从某一年开始，那糖葫芦就再没出现过了。后来金顶一战，连这逆徒也再不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了。
萧疏寒看着那位少侠握着糖葫芦越走越远，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当年那个年年给他递糖葫芦的孩子。
他突然想到，当年那孩子其实是成功了，从一尊神像上找到了他想找的那丝烟火气——他终究发现了，他的师父终于不是真的毫无偏私，毫无喜恶。
萧疏寒对武当山下庙会里的糖葫芦，不讨厌。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