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人在江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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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B全家被杀，陈浩南带着芙瑶、大天二和包/皮前往灵堂拜祭大佬B，却因为不再是洪兴的人而受到阻挠。都说男人膝下有黄金，陈浩南却毅然选择了跪下，受尽拳打脚踢才得以给大佬B上柱香。
包/皮早已不忍地转过头去，芙瑶泪光莹莹，瞪大眼睛哀伤地看着陈浩南的背影，内心酸涩难忍。陈浩南在大佬B的黑白照前一边上香一边发抖，几声压抑的呜咽从他的嗓子里挤出来。几个洪兴的小弟见状，赶忙把他扶了起来。
芙瑶再也忍不住了，她走进灵堂，一把握住陈浩南的手，仿佛要传递给他默默的安慰。
接下来事情似乎都那么顺理成章。陈浩南痛下决心重出江湖，立志手刃靓坤为大佬B报仇。他首先去找几个大佬B以前的手下，却碰了一鼻子灰。正当一筹莫展，衣着光鲜的山鸡回来了。山鸡出钱又出力，帮着陈浩南料理靓坤。
就在靓坤母亲生日的这天，这个曾经盛极一时的□□龙头大哥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巡警一枪打死。
芙瑶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的场景，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感到不适，但是没有，芙瑶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靓坤那双盛满了不甘心的圆圆的眼睛，以及他后脑逐渐盛开的血花。
这样冷的冬天，盖着厚棉被蜷缩在大街旁的老人自顾自地睡觉，对旁边的纷纷扰扰似乎漠不关心……陈耀对陈浩南投来欣赏的眼光，嘴边有一摸得逞的笑意……开枪的小巡警志得意满的神情……全都化作那双阴鸷不甘的圆眼睛以及眼前的一摸血色。
十个古惑仔，就九个衰到底。芙瑶免不得感到兔死狐悲起来。陈浩南以前跟着大佬B出尽风头，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转眼间风云变幻，陈浩南藏身西贡，大佬B全家铲，靓坤得势。而现在，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哥，也含恨离开了这个世界。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出来混，得势时风光无限，又有谁看到背后堆积的尸骨呢今天是大佬B无辜的老婆躺在棺材里面，明天说不定就轮到她了。
芙瑶并不想要这种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生活，初到这个世界时那种想要逃离的感觉再次疯狂向她涌来。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命运的残忍。芙瑶从未真正拥抱过陈浩南的世界，其实反之，亦然。那么到底是从未得到过让人哀伤，还是得到又失去更令人心痛呢？
早已暗中回到香港的蒋天生得知此事后，眉眼之间满满的快意。他爽朗地笑着拍拍陈浩南的肩膀，“从今以后，铜锣湾就没有人不知道你陈浩南的大名了！”
两天后，蒋天生邀请陈浩南参加一个小型的□□聚会。虽然参加的人数不多，可是洪兴十二，不，应该说是剩下的十个话事人该出现的一个不落地准时出现。蒋天生把陈浩南叫过去，背后的意义不言而喻。
芙瑶换了一条火红的吊带长裙，更加突出了线条优美的脖子与性感的锁骨。镜子里的美人发如乌木，肤白胜雪，美艳动人，芙瑶满意地一边涂着口红一边自我欣赏。旁边是等她等到无奈的陈浩南。
“还照啊？靓爆镜了小姐。”
“女人出门就是麻烦。”陈浩南撇嘴。
“哎呀，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南哥你带出门才有面子的呀。”芙瑶讨巧地挽住他胳膊，拿起手拿包，“走吧，我可以了。”
十二月的香港城，天气冷得很。陈浩南怕芙瑶冷着，一上车就打开了暖气。
芙瑶看着男人温柔体贴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她不禁伸手去摸她耳朵上的K金珍珠耳坠——那是陈浩南在她读U的时候买给她的。这个颜色和后世风靡的玫瑰金很像，芙瑶和他逛街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耳坠，陈浩南看她很喜欢，就提出要给她买，而芙瑶嫌贵，扯着陈浩南当即就走了。结果第二天，男人去街上转了几圈就把耳坠买了回来送给她。
“瑶瑶，我讲过会照顾你一世的嘛。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双手捧到你面前的。”陈浩南从身后抱她，下巴亲昵地枕在她的肩膀上，从镜子里满意地欣赏着那个被他以绝对的姿态环抱在怀里的娇小女人。
当时两个人都没什么钱，但是彼此看着对方，都衷心觉着，老天爷对自己真的是不薄。后来芙瑶一直很喜欢这个耳坠，精心收藏好，时不时都会拿出来戴上。K金做的实在不是什么精贵的珠宝，但即使芙瑶自己工作以后挣到钱，有了更好的钻石珠宝，她也对这幅充满着两人美好回忆的珍珠耳坠情有独钟。
当两个人都开始有钱的时候，却好像什么事情都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芙瑶困惑地想。他们仍然深爱着对方，只是好像越来越多的沟壑横在两人眼前，双方的追求好像越来越不一样了。
陈浩南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她又怎么会傻到以为他真的甘愿放弃他的事业与她厮守？这次的事情，恐怕也只是凑巧让他找到借口卷土重回的契机罢了。
但是很讽刺的是，如果真的离开洪兴，陈浩南前半生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一无所成。芙瑶曾经发誓绝对不要再过为金钱低头的日子，而她扪心自问，到底也是不确定自己到底会不会跟这样的一个男人走完此生。
陈浩南支持她，呵护她，爱她，理解她，尊重她。他当初于芙瑶可谓有再造之恩。妹婆过世后，如果不是陈浩南供她读书——或者说难听点，这应该叫包养，芙瑶现在估计也不知道在那个旮旯里待着。在这个攘攘皆为利的世界，芙瑶还没遇到过一个和她非亲非故，却愿意不求回报地爱着她，对她好的男人。芙瑶也深深地爱陈浩南，但是她一如这般地同样深爱自己。天见可怜，她甚至愿意为了陈浩南去死，但是却不见得愿意为他搭上自己梦寐以求的人生。
“瑶瑶，我们到了。”陈浩南开口打断了芙瑶的思绪。聪明如他自然不会察觉不到这些日子以来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陈浩南自然知道芙瑶为什么这般闹别扭。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她说，他其实真的放不下他在洪兴多年建立起来的一切，但是有那么一瞬间，或许是在那些看到她在他身旁安稳沉睡的长夜，在那些两人共享半个西瓜的夏日，在那些拉着大狗散步的傍晚，他是真的想过和芙瑶就这样一生一世。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佬B的死切断了陈浩南的所有选择。陈浩南十几岁就出来跟着大佬B，B哥对他来说亦父亦师，他必须要让杀死他的靓坤血债血还。
过些日子和芙瑶谈谈吧，她会理解我的吧。他想。
过些日子和南哥谈谈吧，可能我们会分手吧。她想。
在商场上，永远会存在利益不协调，这种不协调会导致经济纠纷，律师就会出来帮人们解决问题。而在情场上，其实利益不协调也是永远存在的。而爱情的最残酷之处可能就是，双方的“我以为”就是两个人构筑起来的整个世界，这种无时不刻不存在的利益冲突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腐蚀着两个人的爱情。
“洛小姐，您今晚真是光彩照人。”陈耀出现，领着陈浩南去拜见蒋天生后，又返回跟芙瑶搭话。他看到芙瑶精致小巧的耳朵上挂着的那双成色奇特的沉金色珍珠耳坠，饱满可爱的珍珠微微颤颤地悬挂着，更加凸显了女人线条优美的尖尖下巴，陈耀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即使是老道如他也忍不住称赞，“耳环很好看。”
“没想到洛小姐竟然是阿南的女朋友，”老谋深算的男人勾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我以为阿南已经算是少有的后生可畏，没想到他的女朋友也绝不多让。”
“不知道洛小姐是否有意向和您师傅一同为洪兴工作呢？洪兴在两位的帮助下，必将如虎添翼。”其实陈耀早就了解过芙瑶的背景，林应钧收门徒的眼光毒辣得很，这位入室弟子果然大大地给他涨脸。不过嘛，芙瑶的资历尚浅，洪兴当然不至于看上她独担大旗，陈耀过来搭讪，只是纯粹看她漂亮，出于男人的本能和她说话而已。
至于她到底会不会来帮洪兴？陈耀不以为然地想，芙瑶是陈浩南条女，工作也自然免不得和他们跳到同一股绳上。就算他们分手了，有洪兴需要她的时候，只要负得起足够的代价，就不怕芙瑶不心动。
芙瑶闻言一惊，林应钧答应和洪兴合作了？“陈先生真是爱开玩笑。”她礼貌地打着太极，林应钧算是芙瑶的半个米饭班主，她怎么不识相地会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伸手去拽他的大鱼？“自知才疏学浅，远远不能跟我师傅相比，就不去拖贵公司的后腿了。”
陈耀心知肚明地一笑，也不接话。
从宴会回来后，陈浩南一直显得很兴奋，连洗澡都在吹着不成调的口哨。芙瑶不难猜到他想什么，宴会上出现的主要人物，除了那位提出十二区话事人制度——将社团企业化管理的传奇龙头人物蒋天生以外，其他十个多多少少都是轮着番上新闻报纸的社会版或者娱乐版桃/色新闻的各区话事人。蒋天生摆明了是要在扳倒靓坤后论功行赏，力捧陈浩南做话事人了。
芙瑶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脸，“我们不如先分开一下”这句话在脑海里转了又转，终究是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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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过年格外地早，十二月过去没多久，就已经是新年了。芙瑶和陈浩南一起回了慈云山，和少年时一样，芙瑶陪着陈奶奶包饺子，包角仔，做糖环。陈浩南一看这些繁琐的工作就头大，拉着跑回来过年的山鸡、大天二和包/皮出去踢球，美名其曰重温校园时光。
“一眨眼，瑶瑶都这么大了。”陈家奶奶端出她早就准备好的做角仔的材料:面粉皮儿，还有搅碎的乳白色的花生粒、黑黑的芝麻和颗粒分明的白砂糖混在一起。她絮絮叨叨，“哎，阿妹（妹婆）没这福气，瑶瑶现在有本事了，当了大律师了，能挣钱了，她都看不到，享不到福气啊。”提起小姐妹，陈家奶奶也忍不住抹泪。
“哎呀，奶奶，妹婆一定在地底下活得好好的，替我们开心。而且，大过年的可不兴这样的啊。”芙瑶赶紧哄老人家，“南哥回来看到你不开心，可就要闹我了。”
提起孙子，陈奶奶明显高兴起来，“那个衰仔，哪里舍得骂你。”她笑骂道:“阿南一向锡你的，后生仔肯定贪玩不想定下来，瑶瑶你就多担待他啊。不过，你们早点结婚生个BB，阿南就晓得长大了，我也好抱孙咯。”
来了，过年必备的家长催婚。芙瑶一阵头疼，赶忙找了个借口跑进厨房忙活了。
门口疯玩完回来的陈浩南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正着，他笑眯眯地挤眉弄眼和自家奶奶打了个招呼，猫着手脚溜进了厨房，从背后一把抱住自己女朋友，“奶奶说得挺有道理嘛，瑶瑶，有没有想过嫁给我，要一个B。”
芙瑶被突然出现的陈浩南吓了一跳，他半真半假的玩笑式求婚多多少少教芙瑶心里不太舒服，她娇笑着故意曲解他，“要一个B?难道南哥还不清楚的吗？我早就是C了好不。”
两人在厨房又是一番笑闹，被走进来的陈奶奶忍无可忍地赶出去了。
由于长期由英国统治的原因，香港这座城市的西化很严重。不同于大陆的春节有七天以上的小长假，香港人圣诞节也会放假，而春假只有初一、初二、初三这三天。因此第二天，好不容易被奶奶逮住的陈家靓仔就跑亲戚去了。
芙瑶倒是还好，她买好了年礼，包了一个大红包，上门去给关师傅拜年。
关师傅更老了，眼角深深的皱纹跟刀刻上去的一样，只是那双眼睛仍然是那么犀利，好像弄洞悉所有事情。
关师傅呷了一口茶，问她：“阿瑶，你还跟那个陈家的靓仔在一起？”（靓仔在这里是粤语小子的意思，有点轻蔑的叫法，不是在叫帅哥）
“你同你阿妈那个衰女都一样，和古惑仔刮风都刮不掉。”关师傅叹口气，“是不是小时候越乖的细路女，长大就越不让人省心呢。阿瑶，你妈咪的下场，你知道的。你这么辛苦，读这么多书才熬出头，为的不就是更好的生活吗。”
“关师傅……当时妹婆过身之后，如果没有南哥，我……”
“报恩的方法有很多，你也不用把自己一世贴给他的吧。”关师傅打断她的话，“你从小就来我铺头帮忙，古惑仔什么样，你见得多啦。”
“阿瑶，关师傅当你是女儿，才跟你说这些话。”关师傅语气温和起来，“阿南确实是个好男仔，我知道你中意他。可是你还年轻，不懂得，喜欢的东西都只是昙花一现，适合自己的方得长久。”
“……”
离开关师傅家，芙瑶有点恍惚地走在大街上。
“洛……芙瑶？”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有点迟疑地叫住她。
“你是……班长？”
巧了，这个人正是芙瑶在慈云山中学念中三时候的班长。当时芙瑶初来到乍，人孤僻得很，不过班长是为数不多参加中考的人之一，所以芙瑶才记住了他。
“老同学，好久不见！”他惊喜地说，“要不要坐下来喝一杯咖啡？”
其实芙瑶不太想去，但是她约了陈浩南一起吃晚饭，离约定的时候还挺远的，想着也没什么事情做反而在胡思乱想，就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咖啡馆里，芙瑶一手托着腮，一手搅拌着卡布奇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对面的男人滔滔不绝地讲话。比如他后来考上了大学啊，现在在一家高中做了英语老师啊，还有听他略显殷勤地恭维她漂亮能干之类的。
“不好意思，一直都是我在讲话，你是不是觉得有点无聊啊？”男人终于意识到芙瑶不太热切的态度，尴尬道。
“啊……怎么会，只是我约了人吃完饭，差不多到时间了。”
“那我先买单。如果改天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出来吃个饭吧。”男人马上接话，同时拿出钱包。
芙瑶眼尖地看到他钱包里的照片，“你女朋友？”
男人有点不太自然，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把流里流气的声音打断了。
“远远就望到你，还想着怎么这么眼熟，好久不见啊四眼田鸡。”戏谑的山鸡一手用力按在男人的肩膀上。
“你是不是中学的时候未打够？沟女也不看看地方，信不信我打皱你。”作为玩女人方面的专家，山鸡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四眼田鸡的心思。他和陈浩南同手同脚，同声同气，首先就生气起来，出言挑衅。
不过山鸡他们还真和这个人有些纠葛:当年这个四眼田鸡仗着自己自己有个混黑的表哥，在学校竟然调戏到小美身上，当即巢皮就跟几个哥们一起狠K了他一顿。
“不过毕竟老同学，这么久没见，今晚要不要去我大哥湾仔那里的酒吧喝一杯啊？”伴随着山鸡不怀好意的话，男人显得害怕起来。
“欢迎。”陈浩南挑眉搭腔。
“南哥，不是说去吃饭吗？快走吧。”芙瑶解围，“我埋单就好了，你有事情就赶紧离开吧。”
男人忙不迭地站起来离开了，芙瑶一看陈浩南这副做派，想到关师傅的话更加气闷起来，碍于他的兄弟在场又不好发作，只能闷闷不乐地吃了一顿饭。
吃完饭之后，陈浩南开车和芙瑶回家。趁着红灯的空档偷偷瞄她。
“瑶瑶，你是不是生气了。”
“刚才你好端端吓人家做什么？”
“……你不会为了那个四眼田鸡嬲我吧。再说了，又不是我吓他，是山鸡讲的。”（嬲：生气）陈浩南看着她阴阳怪气的样子，语气也不好起来。
“山鸡一向都系那样，你跟着他搭腔做什么？能不能不要整天这副做派。”
“你之前在西贡开酒吧的时候不是几好的吗，为什么又变了。”芙瑶口气终于变得尖锐，质问道。
“瑶瑶，我知道你最近都为这件事情不开心。你喜欢酒吧嘛，我重新开一个就是了。”陈浩南看她这是趁机发作起来了，企图扯开话题，大事化小。
“你应承过我不做古惑仔的！你讲话不算数！”芙瑶眼睛都红了，继续骂他。“做大哥真的有那么好吗？B哥的下场你又不是没有看到！”
“洛大状，你现在有钱了，说话就硬气了。”听她提起大佬B，陈浩南的好脾气再也维持不住，冷笑起来。“就开始嫌弃古惑仔了？如果我不做古惑仔，哪来的钱给你？”
“整天要我为了你不做小混混，你说不做就不做？有这么容易吗？你以为出来混是开车，随时可以停下还带开倒档的？那如果我要求你为了我不做律师专心在家煮饭你怎么不做？瑶瑶你就不可以理解我一下吗？”
“……”
“陈浩南，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分手吧。”
车子猛地停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人在江湖（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