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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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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妄听到她的话身子僵了片刻。
因为是背对着苏聆站着的,所以她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只能看见个大致轮廓,线条硬冷,仿佛一把开了刃的剑一般。
周身都冒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重活一世的缘由,苏聆觉得自己再某些事情上的观察力比别人要稍微敏锐一下。
方才是因为过度害怕,所以她也没有仔细想过为何本应重伤躺在床上的赵妄会半夜才归,甚至身上还带着血腥味。
虽然好奇,苏聆却也没有想去问个仔细,毕竟如今她不过是国公府上的一个客人,火烧不到她身上,她也没必要去多管闲事。
见赵妄不理自己,她便转了话口:“天色不早了,世子您回去休息吧。”
话说完,她便看着墙院犯起了难,总觉得这个地方住不下去了。
“想回家?”
赵妄的声音有些暗哑,像是有什么积堵在胸口一般。
苏聆闻言抬眸,好半晌才点了点头:“有点儿想爹爹了。”
她是想回家,可眼下也不好直接说,毕竟人家还因为她受着伤呢。
虽说也不完全是因为她。
赵妄似乎在沉思什么,安静片刻,他轻声开口:“明日我让人去江南把苏太守接过来。”
苏聆一愣,她还以为赵妄会开口说让人把她送回江南呢,结果是把她爹爹接过来。
她连声拒绝:“多谢世子美意,只是我父亲年岁大了,再加上路途遥远,我担心……”
“还是想回去?”
他动了动身子,走到她面前。
苏聆甚至能看见他低头时,映在眼中的月光,澄澈透亮。
心思被察觉,苏聆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赵妄的身子比她要高上许多,这会再加上她是坐着的,更是悬殊异常。
赵妄缓蹲下身,墨黑色的衣摆垂落在地上,他却视若无睹。
“别走好不好?”
他低声问她,话里带着小心翼翼。
上一世的苏聆总被皇嫂称赞眼睛好看,说她就是戏文里不用说话,也不用任何表情,光是眨下眼睛就能把人的魂给勾跑的美娇娘。
可苏聆现在却觉得,赵妄的眼睛甚至比上一世的她还要好看,只是眼底尚有青色,带着倦怠,月光衬进来,眼底像是沉静的湖面。苏聆甚至觉得他眨一下眼睛都会略微荡起涟漪。
只是这样一双温柔好看的眼睛,偏偏眉心却是皱在了一起。
苏聆突然想起了皇帝哥哥,亦想起了江渭,他们也总喜欢皱着眉头。
可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都是生来便泡在墨水里的人,满腹经纶,和面前的男人不同。
他是一朝将军,守卫的是整个大端朝的百姓,无数次在死亡线上徘徊,甚至连身受重伤的时候,苏聆都未曾见过他皱过一下眉头。
可现在,他的眉头却皱的很深。
微风将本就未关拢的窗子彻底吹开,就连天上悬着的一轮圆月也被云层给掩了去。
夜色像被打翻的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周身的不安定都似被抚平了一般,赵妄身子僵直了一瞬,瞳孔略微放大。
少女的指腹带着一丝凉意,在他眉间轻点了一下。
他听到她说:“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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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聆这儿夜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次日便惊动了整个国公府。
一大早,苏聆便过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脸上带着担忧,忙问她有没有伤着哪里。
苏聆摇头:“好在世子来的及时,聆儿并无大碍。”
闻言,太夫人这才稍松了一口气。
桂嬷嬷从屋外慌张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太夫人神色微变,良久,她看着苏聆:“原本想着让你陪我多说会话的,不过眼下我还有点事,我让紫林先送你回去。”
苏聆闻言起身:“多谢太夫人,不必送的。”她矮身行礼,“那聆儿就先告退了。”
一直到苏聆的身影消失在了大厅门口,太夫人脸上的笑意才一点点掩了去,她问一旁的桂嬷嬷:“当真是三皇子找人做的?”
桂嬷嬷点头,眼中还带着一丝恨意:“还不是因为那林妙儿,三皇子才会一直对世子怀恨在心,这次竟然直接下了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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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妙儿?”
苏盏不知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苏聆刚从挽慈院过来,她便着急忙慌的讲给她听。
苏盏点头:“丞相嫡女,姑母是当今最为受宠的德妃,也是三皇子的生母。”
苏聆兴致缺缺,将手中的馒头掰成碎末扔到河中,不一会儿,便有红色的锦鲤先后涌过来,吃了个干净。
因为昨日的事她一直没睡好,现在整个人都是恹恹的。苏盏见她似乎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好胜心一下子上来,似乎非得让她感到震惊才罢休。
四处看了看,那些丫鬟都站的远,确定她们听不到以后,苏盏才凑到苏聆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听说那个丞相嫡女从小就喜欢世子,而且还非他不嫁,可世子什么表示也没有,说来那个林妙儿也是烈性的,都十七了,还是不肯嫁给别人。”
“而且啊,我还听说……”
苏盏话说到一半,发现苏聆不知道什么时候歪在桌子上睡着了,小脸压在桌面,菱唇微微嘟起。
苏盏故作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这个妹妹啊,得亏有自己这个姐姐在,不然就她这般模样,对谁都没个设防的,什么时候被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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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
青玉茶盏被人拂落在地,发出的声响极为清脆。
跪在殿中的谢知遇身子一抖,立马吓的不敢动弹了。
父皇从未发过如此大的火,他先前也不是没有找人暗中行刺过赵妄,以他的身手,那些人如何能近的了他的身。
可谁知……
他竟然伤重到需要在床上躺数日。
不应该啊。
在他疑惑的当口,楚公公在门口通报:“赵将军到!”
来人一身藏青色朝服,和往常一样,唇角不见起伏。
他素来情绪寡淡,谢知遇都怀疑这人到底会不会笑。
也不知道妙儿表妹是如何瞧上他的,不过就是皮相比常人生的好一些罢了。
他打量人家半天,后来发现对方根本连看都懒的看他一眼,顿时气的想跳脚。
奈何现在是在殿中,当着父皇的面,而且他还在罚跪。
赵妄低身行礼,寄月神色微动,抬手让他免礼,他将视线移到一旁:“赐座。”
赵妄冷声拒绝:“末将伤已无碍,不必劳烦了。”
寄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今日唤你过来,也是想给你一个说法,朕知道你受委屈了,知遇心性顽劣,你想如何罚他,朕都依你。”
谢知遇一听这话,脸上浮现出惊慌之色,他都快要了赵妄的命了,父皇把自己交到他手上,这不是摆明了要完犊子吗。
他刚欲起身再为自己求下情,皇上身边的安公公冲谢知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再怎么说,赵妄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虽然不苟言笑,心思从不外露,但在这京中权贵重的子嗣中,他是最为成熟稳重的,做事也知分寸。
赵妄受伤的事,寄月原本想找个由头掩过去,如今局势本就不稳,若是这事再一传出去,满朝百官知道了,恐怕又得动荡好一阵子了。
可偏偏往日就算是受了伤也能坚持上朝的赵妄这次居然足足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再加上宁国公在朝堂上闹的那一通,就算是他想掩也掩不了了。
如今想堵住百官的嘴,也只有罚的重一些,可到底是亲儿子,下手太重多少也会不舍。
最好的对策就是把责罚交给赵妄去定,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性子沉稳,识大体,亦有分寸。
不会罚的太重。
大厅安静了一瞬,有风卷起落叶,赵妄眼前突然浮现出少女站在雨中,周身湿透的狼狈模样,雨水伴着泪水在她如玉脂般的脸上滑落,她吓的浑身颤抖。
周身莫名起了燥意,袖中的手略微收紧,十指紧压掌心。
他抬了眼睫,微启薄唇,一字一句说的缓慢。
“军中法度,蓄意伤害将领者,二十军棍。”
谢知遇周身一震,二……二十军棍?
他半条命估计都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