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星辰皆有悲欢》吴此缘

2、从前只是从前

　　“……妖魔噬人魂魄，兽类啖人血肉，乃穷凶极恶之徒。”

　　何清邪倚着长桌，第四次尝试借着前面师兄宽厚的背影笼罩抽出桌下的闲书。

　　学堂前面站着的瘦削仙师捧着本古籍念的唾沫横飞，底下学徒们呵欠也飞的肆无忌惮。何清邪凝足目力，接着上次看到一半的地方读下去：
　　“……仙丹九炼，百转成形……”

　　这要怎么炼？反正不能再在小厨房折腾了，要是再炸了锅炉，恐怕会被大师兄剃秃了扔到千禅寺当和尚。

　　他暗暗盘算着下一次闯祸的时间和方案，忽然听到有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来：“请问先生，所有的妖魔都是穷凶极恶的吗？”

　　是何幽篁。

　　他身姿挺拔的站着，深蓝色的外袍式样简单，只有寥寥几笔暗纹，赋予他稳重内敛之感。从何清邪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挺直的后背，长发高高束起，无形中有几分倔强。

　　这倒也没错，何清邪想，自己这个师兄，有时候是够倔的。

　　仙师放下泛黄的书，慢慢“嗯”了一声，又问道：“何出此言？”

　　何幽篁道：“道经中有言：世间万物皆有其存在之理，星辰有灵，草木亦有情。依此推之，妖魔也应当有良善之辈，念亲之人。”

　　“既然如此，你若见妖魔，当杀，当不杀？”

　　“噬人者当杀，良善者当不杀。”

　　仙师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这良善与否当如何判断？待其杀人得手为时已晚，不但自身性命堪忧，且易祸及他人。既为妖魔，以血肉魂魄为生，便和人类势不两立，又何来良善者之说？”

　　学堂内原本横冲直撞的困意此时全被寂静吞没，几十双瞪的溜圆的眼睛在这忽然安静下来的气氛中闪着光，那饱含着“二师兄加油”“哎呦老头子尴尬了哈哈”“什么什么他们在说什么”等等鼓励期待迷茫困惑的复杂眼神齐齐聚集在两个主角身上，使得原本尴尬的气氛更加沉重。

　　静默了半晌，何清邪忽然站起来道：“先生所言极是，二师兄所指，恐怕是吸收天地灵气成精的木妖，他们虽然脾气大了点，却也无害的。只不过木妖，不大算妖魔罢了。”

　　何幽篁动了动，似乎还有话说，被何清邪一个眼刀杀了回去。

　　仙师盯着他们俩来回看了看，叹了口气：“算了，坐下吧，到底是年纪小了。你们记住，唯一对策就是斩除或者镇压，这一点，在你们之前无数前辈就已经证明过了。”

　　何幽篁半侧过身子，小声嘀咕：“清邪，我是觉得妖魔也有情谊，也有可留之人，你干嘛拦着我……”

　　原本一直半趴在长桌上的白季“哧”了一声，一对睡的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翻了翻，道：“清邪是为你好才说这话的，你要是跟老头子谈妖魔的情谊，他非得手撕了你不可。”

　　何幽篁顺手抄起《除魔心传》砸在了他头上。

　　……妖魔也有情谊，在那时，何清邪其实也是信的。

　　那时的他，年轻气盛，外表谦逊俊秀，骨子里还是有点小轻狂的，自以为才华出众，暗暗和一众仙师拧着来，有时连师父的话也听不进去，明明练的是仙剑，却偏偏偷学些炼丹术。同何幽篁，白季他们闯了不少祸，却得意的不得了，现在想想，往事……简直不堪回首。

　　不过瞬息间，一切就都变了，何幽篁不再是那个二师兄，清修峰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嬉闹的地方，连他自己，都不再会那样无赖而轻巧的说话做事了。

　　是啊，他曾经……多无赖啊。

　　何幽篁曾无奈的说：“你啊，但凡再用上心思修炼，就绝不会只是现在这个水平。”

　　何清邪立刻反击：“你若是不倔到听不进师父的话，此刻恐怕也挤进清修峰弟子榜前十了吧！”

　　何清邪在一片虚空中朦朦胧胧想着，“哧”的笑了自己一声，他和何幽篁，从来都是半斤对八两，几年起起伏伏，实力总是相差不多，只是到如今……已是陌路人了。

　　他实在没想过，多年未曾变过的信念，一夕之间便可倾覆，连自己，也敛性收心，成了清修峰渡云门首徒，世传清雅俊秀，仁善清冷的何轩辕。

　　曾有权贵盛赞：轩辕之辉，光耀山川。

　　师父和那人呵呵的客气着打着机锋，何清邪绷着一张清冷方正的脸坐在一旁，不知为何，心里针刺般的难过。

　　脑海中的白雾越来越重了，何清邪强忍着不吸入洞中弥漫着腐烂气息的空气，手慢慢摸索着，去握胸前的剑柄。

　　白骨妖除了会幻形，喷出的气体恐怕还有致人记忆混乱的功效，他脑袋里乱糟糟的闪过了些清晰而细碎的片段，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破邪剑刺入的地方撕裂搬的疼痛，可仙剑气泽纯净且能识主，及时封住了伤口，只有少量的鲜血浸湿了蓝袍。

　　何清邪摸索到了剑柄，深吸一口气，脑中念到：死不了死不了，何轩辕都剑挑魔族简直是铜头铁臂了怎么会死？一边又为自己的无聊和心宽翘了翘嘴角，猛地向外拔出破邪剑。

　　“嗯――”随着剑锋和鲜血一同飃出的，还有何清邪压制不住的痛哼。

　　他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上，灵台却因为疼痛瞬间清明，几乎在同一时刻，他听见了背后响起的风声。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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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努力努力写了一天才敲出这么点::>_<::，求看求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