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旅人》环*****威

10、在AI AIN寻找乳香树

　　终于要去AI AIN了，我心心念念的不是那片绿洲，而是民俗村非洲女人推荐的乳香店。
　　从阿布扎比到AI AIN（艾恩）的车窗外，此起彼伏的是壮观的沙丘景色中，处处都有绿色。
　　“艾恩又称为绿洲，是一个被绿色覆盖的城市。”Lili介绍，“它也是阿联酋第四大城市，老国王谢赫扎伊德就出生在此。”

　　我们先是去看了阿联酋最早的灌溉系统，有3000多年的历史。
　　在一片生长茂密的棕榈树森林中，阳光透过大片的树叶，散着光圈地跟着斑驳的树影一起，投在我们身上。
　　带着这道光，我们继续走进一千零一夜的世界，走进一个存在了几百年的小城邦：豪森城堡。
　　作为阿布扎比发源地的它，也可以称为阿布扎比城。
　　它是阿布扎比首栋永久性建筑，当然，这个城邦现在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在空无一人的城中，我和Tiger慢慢寻找。
　　一个个有眼睛鼻子的建筑出现在我们眼前，仿佛比诺曹和他的兄弟姐妹都来欢迎我们。
　　我们走进一座座比诺曹，都幻想自己是阿拉丁，正在探索公主的家。
　　一个又一个齿轮一般的圆圈，将我们环绕，这一圈一圈的齿轮，会带着我们去到怎样奇妙的宫殿？

　　“你喜欢这里吗？”我问镜头后的Tiger。
　　他点头：“不过有些太热，明明外面那么多树，城堡里却寸草不生。”
　　“是啊，想到曾经这里居住了几百口人，在炎热的沙漠中孤零零地生活，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吧。”

　　离开城堡，我们今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我问CICI：“能否要司机带我去个地方呢？”
　　她接过我的地图，非洲女人画的实在简单，我都担心司机不认识，没想到司机拍胸脯说，很近，走着去就行。
　　于是我麻烦Lili和CICI在城堡内的休息厅喝杯咖啡等我，而我去去就回。

　　果然不算远，就在豪森城堡的一侧。但日头太毒，十几分钟的路，打着伞也感觉全身都要被晒焦了。
　　现在是阿联酋的冬天，已是如此热，我都忘记曾经斋月来时，是怎么活下来的了。

　　到了目的地，我定睛一看，与其说是一个小店，不如说是一个本地人乘凉的亭子。
　　如果不是看到铺的席子上放着各种精油，我绝对会对司机说：“来错地方了。”
　　“亭子”里是一个干枯而漆黑的阿拉伯男子，祥和的笑容堆满了皱纹。
　　电视广告上总说，在阳光炙热的地方，人容易衰老，皮肤水分流失大，眼前的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当得知我是因为非洲女人的推荐才来之后，男子哈哈大笑：“她对你们开了个玩笑，在阿布扎比市区，有很多卖乳香的地方，根本不用千里迢迢来我这里买精油。”
　　其实我早就该猜到，不过也知识因为正好要来AI AIN，也不算被骗了去个陌生的地方。
　　我蹲下身，一瓶瓶精油拿起来看，都写着阿拉伯文，我看不明白。他说：“都一样的，不过不算上好精油，就是用乳香的边角料来做的按摩精油。”
　　那也没关系，既然来了就当买个旅游纪念品吧，价格也不高，不过五十多迪拉姆。

　　看我真的掏钱买了，男子倒也实在，收了钱在他的腰包中后，问我：“有没有兴趣了解下乳香是怎么得到的？”
　　我半信半疑：“你这里有乳香树？”
　　怕我的发音不准，还特意用有道翻译查好了Boswellia Sacra，举着给他看。
　　他推开我的手机，说他不识字，但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对，我们这里有乳香树，大约需要半小时的路程。”
　　我转而向司机，眼神中写着：能借用你的车吗？
　　司机摇头，抱歉地说：“倒不是我不借给你，你问问这位卖货的人就知道原因了。”
　　我看着男子，就听他说：“我们要骑骆驼去。”

　　坐在后面一匹骆驼上的Tiger笑话我：“你应该是第一次骑骆驼打伞的寻香人吧？”
　　“拍好你的视频，别管我。”我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却不管不顾继续说：“不能不管你啊，这是你的真人秀节目，镜头自然要对着你。”想不到他也学会打趣我了：“神威，你说你打着伞出现在一档讲述旅行家故事的节目中，会不会被粉丝黑啊？”
　　“黑我的人多了去了，只要我没有晒黑就行。”我哈哈大笑。
　　其实怎么会不被晒黑呢？从我开始旅行到现在，去过的地方数不胜数，我的皮肤与其成正比数变黑，有时照镜子，我都想对皮肤说一千万句抱歉。
　　抱歉它们是我的皮肤，风吹日晒中，我不能好好照顾到它们。

　　卖货男子要我靠他更近一些，怕一回头，重量太轻的我已经从骆驼上掉下去了。
　　但我还是停不下来地用我的相机在拍摄，这是一趟梦中的旅程，曾多少次在梦中，听到悠长的驼铃，带着我去到香味世界。

　　寻找乳香树，需要走过一大片沙漠，而我们的车在沙漠中是不能行驶的，所以司机才说抱歉。
　　两匹骆驼安静地跪坐在沙堆中，它们身上都铺了厚布做坐垫，我本想选一匹自己骑，谁知道卖货男子说我太轻，要和他一起坐一匹。
　　我抗议：“你看他，看他，也不重啊！”我指着Tiger对男子说。
　　他没搭理我，催促我坐到他身后，我用余光扫到Tiger一脸坏笑，别说，还挺可爱。

　　骆驼浮动很大地起了身，我这才发现，它好高啊！
　　Tiger乘坐的骆驼脖子上有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牵在男子手上。我问他叫什么，他说：“默罕默德。”
　　对于阿拉伯男子的名字，我总是感到很好玩，十个有八个都叫默罕默德，而且这还是他们信仰的先知的名字。
　　在基督教中，就没听说哪个教徒喊自己耶稣。佛教更是，如果哪个佛教徒喊自己观音，应该是标准网红。

　　大约40多分钟我们才远远看到那棵生长在干旱之地的树。
　　它就像一头常年未洗的乱发，纠缠在一起，没有风也向一边倒去。
　　默罕默德带我下了骆驼，又是一阵大动作，只感觉屁股都要碎了。
　　在他帮助Tiger下骆驼的那会儿，我走到乳香树边，极目远眺，一片苍凉。
　　三毛有句诗：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抚摸它，我感觉，这便是三毛来世要做的树。自傲自怜。

　　Tiger跟随穆罕穆德走到我的身边，就见默罕默德抽出一把小刀，让我看仔细了，对着树皮背阳的部分砍下去。
　　干枯的树皮下，居然有浓浓的树脂，浓得像是要流淌出来。
　　“这就是乳香？”我问。
　　“这就是乳香。”他点头，“但还要再等上十几天，风干了之后，才是真正的乳香。”继而斜着眼睛对我说：“这棵树，有阿布扎比最好的乳香。”

　　“你是当地人吗？”我问默罕默德。
　　没想到只是一句无心的话，得到的回应却是否定。
　　他说：“我来自也门。”
　　乳香的发源地之一！
　　圣经《旧约列王纪上》，示巴女王所统治的萨巴王国就位于今天的也门，这个王国控制了珍贵的乳香贸易，王室因此积累了巨额财富，女王将大量的金子、宝石与香料送给所罗门的传说，正是来源于这一真实的历史背景。
　　从法老时代的埃及到波斯帝国、古罗马帝国，都把乳香当作最贵重的香料之一，以致其一度价比黄金。

　　“在阿布扎比，大部分拥有乳香树的居民，也都是来自阿曼。”
　　“这棵树归你所拥有？”
　　他点头，望向远方：“我的祖先，曾经与埃及的帝王做过乳香的生意。”
　　这可传奇了。
　　“你知道是哪个帝王吗？”我并没想过能得到答案，却又让我惊喜了。
　　他说：“是哈特谢普苏特。”
　　天啊，是那位堪称埃及武则天的女王大人！
　　“我们祖先，世世代代乘坐三角帆船，从红海到埃及，再将最昂贵的乳香卖到全世界。”他自豪地看着我。
　　我不由得灵魂出了窍，那是世界大商业的时代，我们国家的丝绸之路也在行走，连接亚洲、非洲和欧洲的古代陆上商业贸易路线，将丝绸、瓷器等他国从没见过的宝物，展现给全世界。这条道路，成为东方与西方之间在经济、政治、文化等诸多方面进行交流的主要道路。
　　也门的亚丁凭借先天的地理优势，成为印度洋贸易以及欧亚非贸易中的重要港口。
　　据郑和记录，当时亚丁为“阿丹国”，国民富裕，国势强盛，市面上一片繁荣，不仅有公共浴室，而且熟食店、织物店、书店等等一应俱全，紫檀木、玫瑰香水、番红花及其他奢侈品的转口贸易兴盛，聚集着顶级的金工，他们擅长制作绝顶精细的金银器物。
　　最惹人向往的是，它曾经是西亚宝石、珍珠的集散中心，也是一带一路上重要的一站。
　　发源于中国的丝绸之路，是一条跨越时空的文明之路，用商业，将世界串联。

　　“我的故乡，叫安徽，这个词会对你们来说，可能非常非常陌生。”我慢慢地对穆罕穆德说，“安徽是个省，下面有个市，古代叫颍州，现在叫阜阳，再明朝时，那里盛产乳香。“
　　乳香台在明弘治十年（1497）之前属颍州，设有乳香台巡检司。为什么主产于西亚的乳香会在中国中部也有出产，后来又为什么没有了，没有人知道，但当下，这抹在唐宋人笔下带有神秘色彩的名香，理我却如此之近。
　　再过十几天，它就结成块，卖到世界各地的香水工厂，装在精致的玻璃瓶中，被爱香人收藏。

　　回到车上时，Lili冲着我惨叫：“我的天啊！怎么才一个小时，就晒成这样了？！”
　　不消她说，我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皮肤现在正火辣辣的，全程暴晒，此行比较突然，也没有来得及准备防晒霜，有点超过我皮肤的抵抗指数了。
　　这下阿联酋王子做不成了，只能去埃及做王子了。
　　此处应有笑声。

　　晚上的阿布扎比气温骤降，仿佛白天还是夏天，晚上就到了深秋。
　　在泳池没扑腾两下，我就上岸，赶紧擦拭身体，以防着凉。
　　Tiger在房间导视频素材，这是一件大工程，从相机到硬盘，每天的素材两都需要至少2个小时。其中还不能断电、或者USB接触出问题，所以必须有人盯着，每次他做这事时，我就不要他跟着了。
　　对于我来说，也是分外享受这独处的时光。
　　自从开始拍摄《神会玩》，好像属于自己思考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每天想的都是，这样拍的东西是否观众会喜欢。
　　而不是去想，这样的旅行，是否像我这样自由散漫的自己会喜欢。

　　穿上浴袍，走到泳池边上，眺望远处那座正在新建的费尔蒙德酒店，外形和迪拜的亚特兰蒂斯非常像。这也是我非常喜爱的酒店品牌，在加拿大的班芙，两次入住这个品牌，在马丘比丘因为没订上房而遗憾不止……
　　一阵寒风挂过，我有些瑟瑟，有人从后面给我披了件衣服。
　　我回头，知道那肯定是Tiger，果然没猜错，他低垂眉毛望向我：“不冷吗？在风里站着？”
　　我肯定是眼睛进沙子了，要不怎么觉得他眼中充满了温柔？
　　“快回房间吧，我去便利店买了些脱脂牛奶，给你热好了。”他说，声音中也流露出温柔。
　　眼前这个男孩，走进我的生活，也不过一个月时间，怎么感觉好像认识了很久呢？
　　还记得也就前两天，也是在这个泳池，我们第一次游泳时，我还对他有陌生感。
　　现在，却像是家人。

　　回到房间，喝了牛奶，我将浴缸水放满，洒进玫瑰浴盐，整个人沉在了浴缸里。
　　温暖的水将我每一寸皮肤每一粒毛孔都俘虏，我打开手机，点开□□音乐，在收藏里选择Serenity这盘专辑。
　　悠扬的钢琴音，通过浴室的回声，分外动人，余音绕梁。
　　小野洋子说过：去回想美好的事情，享受我们人生的每个瞬间。
　　而音乐，就是带领我们走进美好的最简单方式。

　　从浴缸出来后，回到房间，发现Tiger将一条浴巾铺在了我的床上。
　　“这是？”
　　“按摩啊！”他说。
　　我继续疑惑。
　　他笑眯眯地摇了摇手上的瓶子，那是我今天在默罕默德那里买的乳香精油。
　　他说：“试试我的按摩手法吧，我可不是为每个人都服务的哦！”

　　我是个大酒店SPA的常客，帮我按摩的世界级技师数不胜数，而男生帮我做全身精油按摩却从没有。
　　印象中，男按摩师都是中医按摩或者足底，力道太疼，我几乎是承受不了的。
　　而Tiger他的手法非常特殊，一双手像是在我身上抚琴，绵软却有力。他抚过的每一条经络都畅通起来。
　　此时的音乐正播放到我喜欢的那首Journey，荡气回肠的音乐中听得出人生的五味杂陈，有哭有笑，笑中带泪，有甜有苦，苦中带甜。
　　我问他：“你这是师从何人？”
　　“无师自通。”他笑着说，脸上皆是顽皮。
　　Tiger的手顺着我的颈部往下到手掌，此时我才发现他的手掌确实大，大到可以将我的手包裹起来。
　　他的体温，一次又一次的在我身上穿梭，时而在脊骨自下而上地轻捏换推，时而在肩胛骨连接处拉伸微压，时而在尾椎骨推拉聚拢，或浓或淡，让我沉沉地沉沉地睡去了。

　　恍惚中，能感觉到他帮我用热毛巾擦干净了身体上精油，盖好被子，关上灯。
　　而我就像是被温柔束缚住了，能感觉，却不能动弹，意识已经走进了一个未知门。
　　门的那头，是一座陌生的城市。
　　那座城市中没有任何我熟悉的建筑，没有我熟悉的人，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为了一个人，离开自己的城市，去到这里寻找那个人生活过的足迹。
　　那个人上过的学校、吃过的小店、逛过的商业街，全部变成了我的。
　　去到邮局，写了两张明信片，一张给我自己，一张给那个人。
　　我写：亲爱的，我来过你的城市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回忆？
　　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上辈子的我，从没想过我脸世界尽头都去过了，也没想到那个人的城市我还能记得，但长相却怎么也拼凑不到一起了。
　　上辈子的我，以为那次远行就是人生去过最远的地方。
　　路途遥远，心更远。
　　不知为何在今晚温柔的抚摸中，我会想到那时的事。
　　也许，是因为Tiger今晚露出的温柔眼神，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我翻了个身，好像说了句梦话，但听得清楚。
　　我说：我们在品味不同的人生，经历，却大同小异。
　　不知道Tiger是否真的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