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驻》陶子皮

2、第 2 章

　　回到寝室，天已经黑透了，大家都去了自习室，只有黄毛还窝在床上啃小说。黄毛属于聪明但不勤奋的典型，本着六十分万岁多一分浪费的原则，每次都是考前才临阵抱佛脚，她每周都要去校外租几次小说，每回都捧回来三五本，全都是各类言情和武侠，废寝忘食地读，直到晚上熄灯，继续秉烛夜读，眼镜度数越来越高，纸上谈情的功夫也越来越高。
　　“老实交代，干嘛去了？”黄毛一边嚷嚷，一边单眼瞄准着，嗖的一声，吃剩的苹果核精准地落入了门边的垃圾筐里。
　　苏爱不想说话，踢掉鞋子懒洋洋地爬上床，把脸蒙在枕头里。耳边传来黄毛的絮叨，“哎，怎么了？失恋啦？”
　　“失你个大头鬼的恋。”
　　“也是，得先恋了才能失啊，就你这油盐不进的劲儿，白瞎了那么多青年才俊。”
　　苏爱翻了个白眼，懒得接话。
　　“对了，今儿个莫钊又让人送了两箱水果来。话说安子好像也有几天没来了，你带个话儿，我们还挺想她的，还有，谢谢她家男人没事儿就往我们这儿送好吃的。以后要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哦。”
　　“真失恋啦？没精打采的，不是您老的风格啊！”
　　苏爱没说话，伸出手把黄毛那颗努力往上抻的毛茸茸的大脑袋压了下去。
　　闭上眼睛，吊扇的风呼呼地扫过面颊，脑海里却全都是那郁郁葱葱的中学校园。

　　刚上初中那段日子，苏爱还是挺焦头烂额的，每天一下课，一群小流氓似的男生都会在教室门口堵她，一茬茬的，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起初，苏爱要出门总是得推开前面堵着的那个大个头，吼一句：有病啊！或者，好狗不挡道之类，然后引起一阵起哄笑，后来被堵得头疼，心里又有点害怕，于是一下课就躲到学校影壁墙后的花园里，上课铃打响才鬼鬼祟祟地回来。安子每次见到她那神经兮兮的样子都笑得花枝乱颤，“就你这点道行，到底得罪了谁呀？”苏爱不知道，自己“得罪”的就是莫钊莫大少爷。
　　安子和苏爱是同一个家属区里长大的发小，从穿开裆裤时就开始在一起厮混，据说都还在娘胎里时两家就结了娃娃亲，结果没想到生出来的是两闺女。安子长大后总是恨恨地说：“我怎么不是个男人，要不一定把你给办了。”
　　苏爱就邪乎乎地冲着她笑：“爷，求你了，轻点。”
　　苏爱所在的市一中是全市出了名的省一级学校，之所以那么出名，除了令人发指的高考升学率外，更出名的是它的初中部，虽然也是省重点，但由于生源的问题，很多是单位出钱孩子就能全锅端的，旁边部队大院的孩子也全在里面挤着，有高干子弟，有市井小民，打架早恋抢劫层出不穷，老师管都不好下手，就连学生打老师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很多老师被气得几乎吐血。那时候，学校之间包括与校外的小混混之间经常有各种“武斗”，在一次莫名其妙的群架正要展开之际，一英勇少年抄了块板砖直接上去就把对方头头的脑袋爆开了花，三脚两脚踹得旁边没人敢近身，从此以后建立起了一中的第一大帮派，帮主就是那个英勇少年，莫钊。
　　莫钊因为那一架声名鹊起，走到哪儿都有一群手下呼喝跟风，眼睛往哪个妞儿身上一瞟，只要停留超过三秒钟，立马有小喽啰上去把人家女生一拦，“我们老大看上你了，给我们老大当马子！”一副强抢民女的做派。但由于莫大少一表人才的皮囊和拉风的架势，被“强抢”的民女们总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颇有点心甘情愿当压寨夫人的自觉。莫钊顶烦他们这样，但那个年龄的男孩子找到机会就想要逗逗小女生，更别提顶着莫大少的名儿了。
　　莫钊注意到苏爱的那天，天气阴霾，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气压低得让人想发火。刚刚上完体育课，莫钊抱着球正往教室走，男生们挤作一团开着玩笑，将他一下推到了苏爱身上，苏爱被撞得一个趔趄。彼时苏爱正和一帮小女生围着圈圈计划着怎么捉弄新来的那个不男不女的计算机老师，嘴里正嘚啵嘚啵，说得眉飞色舞，被撞得踉踉跄跄站稳后，只是匆匆回头撇了句“抱歉，抱歉”，压根连身后的人都没看清，便又迫不及待地继续嘚啵。莫钊被这么一撞，皱着眉本想发火，却被那句二百五的抱歉硬生生把火气压了回去，站稳身子回过头的时候直直地撞进了一双黑黑的小鹿般的眼睛里，那双眼里全是兴奋和狡黠。莫钊的身形一顿，心跳忽然漏了半拍，一种陌生的感觉潮水般地涌了上来，局促、慌乱又带着些期翼。
　　少年人萌芽的感情，如雨后的春笋，呼啦啦地爆裂开，莫钊桀骜惯了，话不多，向来给人冷冷的感觉，因为长得漂亮，从小就被无数各年龄段的女性围着团团转，小时候是被迫捏胳膊捏脸，长大后被迫收各种礼物和秋波，这么多年，这小子早已习惯了拿冷眼去看待女人这种生物，感觉特烦。但是苏爱带给他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一看见就心慌，这种感觉简直能要了他的命，让他不安，让他恼火，让他每次见到苏爱都想狠狠地整蛊她一下。
　　老大的微妙变化没有逃过几个铁哥们的火眼金睛，暗暗发誓要帮老大把苏爱追到手，从此，苏爱开始了被围追堵截的生涯，这些起初莫钊并不知道，自从发现自己的情绪会被一个小姑娘影响后，莫钊心里乱得要命，从小爷爷就告诫过他，能成大事者必须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现在，他会因为她的笑容而开心，因为她的眼泪而愤怒，这种陌生而又新鲜的感觉让他觉得害怕，他想靠近她，又怕靠近她，身体和心都不受大脑指挥，总是往苏爱那边粘。
　　看到老大又在偷偷瞟那小妞，大头忍不住嚷嚷，“老大，放心，兄弟们帮你把那个妹子把来。那妹子挺逗，脾气不小，几个兄弟都被骂了，二毛还被踹了一脚。”话还没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脸上的笑瞬间被莫钊的眼神给冻住了，“以后少招惹她，滚！”
　　苏爱被围追堵截的日子在莫钊的一声“滚”中结束了。她又开始大大咧咧地在操场上晃悠，有意无意就晃悠到了高中部那边。学校的初高中部分别在操场两边，初中是二十年前的老式建筑，三层楼，红砖青瓦的，两边是教室，中间一条阴阴暗暗的走道，高中是近年来盖的，6层楼，灰色外墙，通体透亮，高大宽敞，走道靠着操场，一下课就可以看到高中部的学生在走廊上三五成群的扎堆儿。苏爱因为心里有了些小秘密，整个人经常晕晕乎乎的，拿现在的话讲就是犯花痴，总是站在操场上远远地盯着高中部的二楼，寻找褚沛扬的身影，或者约着安子去高中部那边上厕所，美其名曰那边的厕所干净，就是为了能偶遇一下。可是等真的见到了人家，这货立马危襟正站，装没事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有时候看到一些女生围着褚沛扬，她就心里恨恨的，拿眼使劲挖，接下来的一节课都上不好。
　　一中的课间操安排按照初一高一初二高二初三高三这样的顺序排列组合，苏爱在初一六班，褚沛扬在高一一班，等于是挨在一起，苏爱就很奇怪，在那个飘着槐花香气的上午之前，怎么就对褚沛扬没有任何印象，按说课间操时离得这么近，毕竟是个养眼的帅哥啊，看来自己还真是一下子被砸开了窍。以苏爱的小个头，做操总是站在前几排，于是她每次课间操都故意迟到，和安子挤到最后，离褚沛扬近近的，叽叽喳喳地想引起点对方的注意，就算偷偷摸摸地瞄上两眼，都感觉特甜蜜。从来课间操不是偷懒就是歪七扭八跟没吃饱饭一样瞎做的苏爱那段时间做操都特别卖力，还因此被老师特别表扬，说苏爱本学期热爱运动，纪律性明显加强。
　　“小丫头你是不是思春啦，最近怎么看怎么有点不对劲。”安子做完操收紧队伍时用肩膀撞着苏爱，小声叨叨。
　　“你才是。”苏爱不敢拿正眼瞧她，向队伍前面跑去。
　　“切，眼神闪烁，心里必定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