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杳杳飞鸿踏雪泥》深巷有酒

19、第十九章

　　第一次，他在深夜时分旋开了床头的小灯。暖黄的灯光映在她几分虚弱的脸上，让他忍不住拿指腹蹭了蹭。
　　玖兰枢将整个屋子所有的窗帘悉数拉上。他没有惊动夜间部任何一个人，将令月带回了他的房间。
　　他本该送她回自己的房间的，可抬脚时的方向还是下意识地遵从了心底的期望。他对自己有些无奈，可他怀里的这个人这么轻，仿佛只要他稍一用力便会破碎一般，他怎么舍得把现在的她一个人丢在日间部。
　　他说服自己，这是为了保护她，毕竟她现在一点自卫能力也没有。
　　他从衣柜的底层翻出所有薄被中最柔软舒适的那一个，轻轻盖在她身上，动作轻柔夹杂着微不可察的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惊醒她一般。
　　她的容色只算得上清丽，倾城有之，还未到倾国。可她气质卓越，自身风流浑然天成，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便足以令人移不开眼。何况，她还有一双那样温柔的眼睛……
　　夜晚总能轻易将隐藏在白日下的欲望放大，寂静黑漆的氛围里，那些心底最隐秘的小心思也被悉数翻上来。
　　她出现在那里的时候，他有很短一段时间的惊慌，甚至是不知所措，他将此归结于潜意识里不希望她看见自己如此残忍阴狠的一面，即便他知道她未尝不知。
　　他有些怨她自作主张，明明白天还意味深长地跟他说自己是个顶无情的人，怎么到了晚上，连衣裳都没换，就要这样打自己的脸呢……
　　他将手心贴在她光滑的脸颊，复杂的目光底下是深浓的怜惜。
　　他什么也没为她做过，所做的也不过就是白天那几句不轻不重的话，怎么就值得她如此为他……他内心有几分压抑不住的窃喜，而这窃喜之上有压着几分沉重，她这个人，活得如此随性，而又如此赤城。
　　他将额头抵在她的额上，他有些看不懂她，这场感情里，明明是他先动了情，事到如今倒是她付出的代价更大些，可她便如风中飘散的蒲公英，他看得到，似乎也抓得到，但是得不到……至少现在还没有。
　　好像这世上，没有人能留得住她一般。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在她细长的脖颈，他想把自己的血给她。
　　在血族漫长的生命中，以猎取人类的鲜血为生，而对于自己的血液则格外爱惜，这种爱惜并非是舍不得流血的懦弱，而是某种珍惜。早些时候，结为夫妻的二人会在新婚之夜想对方献上自己的血液，这是一种承诺，就像凡人的歃血为盟，也是一种珍惜，如同将自己献给对方。
　　可他怕。
　　怕以她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他的血，怕她其实不愿意要他的血……
　　他与她第一次靠得这么近，鼻息相闻。可他却只能这样看她静静躺在这里，束手无策。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凛冽的寒风无情地将雪花撕裂，玖兰悠——他名义上的父亲，挡在他的面前，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他面前化成碎片，却无能为力，他甚至无法手刃害死他的人……
　　而吸血鬼，连灵魂都没有，来世不可期，今生注定被囚禁，多么可悲的物种……

　　“啊……”
　　如野兽一般的嘶吼从人类的嘴里发出，锥生零双手被铐在墙上，整个人无力的跪坐在地上，一双眼睛通红地盯着地面，冷汗自他的额头滑落，已将背后的衣衫浸湿。
　　黑主灰阎面色一派严肃，他微微颔首，有寒光自镜片上闪过，“这不是长久之计。绯樱闲一死，Zero体内的Level E瞬间暴动，这已经不是可以依靠意志力来平复的力量了，再这样下去只怕……”
　　“那个叫令月的巫女曾交给Zero一串手钏，那手钏的力量压住了Zero体内的Level E，只不过那时她也说这并非长久之计，而如今Zero手腕上，也早没了那串手钏。” 夜刈道。
　　黑主灰阎沉吟半晌，看着愈发濒临崩溃边缘的锥生零，他眸色愈来愈沉，道：“事到如今，哪里还管什么长不长久之计，还是先帮Zero度过这一关才是，否则拖下去，只怕协会那边……”
　　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夜刈十牙，夜刈没有接这个话，只是道：“那个令月来历不明，却是摆明了要与玖兰枢合作，而玖兰枢……不过，我也看得出，但凡只要那个女人决定做的事，便是任谁也拦不住的，而Zero……”
　　黑主灰阎不置可否，枢当初的态度很明显，是把令月当做己方的盟友来看待的，而枢对Zero……不过好在还有优姬，当务之急还是明日需会一会令月才是。

　　年终考试已经结束，虽然还未正式放假，但尚在校园里的大家心早就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不论成绩理想与否，毕竟年关将近，还刚刚结束了舞蹈节，大家的脸上都挂着轻松愉悦的笑容。女生们言笑晏晏地讨论着放假去哪里逛街，男生们则约着一起去滑雪。
　　优姬混在人群之中，觉得自己跟哪里都格格不入……她很担心Zero……
　　还有突然消失的绯樱闲和一缕……她很想追问，可理事长明显不愿多谈的意思，而且……她几乎从未见过理事长这样严肃认真的样子，竟一时间再问不出口……
　　小赖注意到优姬的郁郁寡欢，可面对她的关心，优姬都只是报以突然绽放的笑容，笑着说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她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张开手臂把她的朋友抱住，给她一个尽可能温暖的怀抱。
　　优姬回抱住她，将眼睛埋在她的肩窝，女孩子瘦弱的身躯却给她难得的安定感。
　　白天在日间部众人对假期的热切期盼和优姬的心事重重中很快过去，败叶已经落尽，树枝枯楞楞的影子在地面上攀援纵错，一摇一晃的，颇有几分吓人。
　　优姬毫无知觉地踏过地面上驳杂的黑影，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过了这一天，大家就要离校了，寒假就要开始了，之前还跟Zero约好要一起去吃镇上那家新开的拉面店的，现在……
　　蓦地，优姬脚步一顿，这个气息……她下意识抽出狩猎女神回身一指，不料却被对方轻易躲过。
　　来人一身得体的西装，左臂在身前折成九十度，微微颔首时一双血红的眼睛却毫不客气地盯着优姬：“原来是风纪委员吗，我等是奉命来捉拿杀害了闲大人的锥生零的。”
　　“不！那不是Zero做的，Zero没有杀她！”
　　山口眸色一厉，便听优姬接着道：“你们到底是谁！又凭什么带走Zero！”
　　利爪已在袖口隐现，一瞬间众多同色衣服的吸血鬼将周遭包围，“这个问题，就让我这双手来告诉你吧！”
　　锋利的指甲在划破风声，优姬下意识的闭眼，只将狩猎女神挡在胸前，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蓝堂英凝了冰一般的声音响在头顶：“这里是枢大人的地方，岂容尔等元老院的走狗放肆！”
　　山口再退，已经鲜血淋漓的胳膊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蓝堂少爷……”话音未落，他已化成一抔尘土，他的同伴一惊，连忙单膝跪地。
　　优姬看着前一秒还张牙舞爪要带走零的吸血鬼们，后一秒却齐刷刷跪倒在地，不由有些恍惚，玖兰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得不带一丝温度，“一翁费心了，不过学园有学园的规矩， 有你们这样的手下，可见一翁平常都操了多少心。”
　　“枢大人，闲大人的死，整个元老院都很沉痛，还请您将杀害了闲大人的凶手——锥生零，交给我们。”
　　“Zero他没有……”
　　“闲的死，我也很意外。不过，她当年所作的事，就算锥生杀了她也不为过，难道为了保护所谓纯血种的尊贵，就要对锥生零处以极刑吗？”
　　“若身为纯血种的您执意要阻拦我等，”高桥微微抬眸看了一眼玖兰枢的下颌，“我等自然不敢违背您的意志，不过……”
　　“对我来说，极为重要的这个学园，”他眸中翻涌起暗红的光芒，“就请你们不要用你们那愚蠢的行为来玷污了吧，元老院的走狗们。”
　　为首的高校发出一声痛呼，随即捂着肩膀倒下。
　　“枢大人！”
　　“退下吧。”玖兰枢眼中的红光已经平息。
　　“您包庇锥生零的事，请恕我们将一字不差的向元老院上报，枢大人。”言罢，诸人已化作暗红色的烟雾消失在众人面前，仿似从未来过一般。
　　枢上前一步，有意安抚优姬几句，只原本要按在她头顶的手却被她猛地躲开，他一愣，便听得这个他费尽心力护着长大的小女孩对他说：“不，不是的……您对Zero的保护我很感谢，但是……Zero他根本就没有被袭击的理由，那些事根本不是他做的！”
　　玖兰枢叹了一声，心下几分烦躁，只他还耐着性子打算再哄哄她，“优姬，我明白……”
　　“不！您不明白！”优姬猝然出声打断，“Zero他根本就不是凶手。”
　　架院拦住瑠佳，蓝堂神色复杂的看着枢的背影。
　　玖兰枢蹙眉，他有几分不安，随口敷衍道：“嗯，如果优姬这么觉得的话，那我也认为他不是凶手吧。”
　　琅华如今身体虚弱又意识不清，虽然整个夜间部都该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又安排了星炼守着，但……
　　“我是认真的！Zero他，绝不是凶手。”
　　他只是静静看着优姬，仿佛她是一个因为要不到糖而在无理取闹的孩子，优姬心下更气，过往的种种情绪夹杂着青春期特有的软弱袭上心头，她侧过脸不去看他，“直到枢学长真的承认Zero他不是凶手为止，我都不要再跟枢学长讲话了。”
　　而她话音还未落地，面前一阵劲风卷起，优姬抬臂挡在面前，夜间部众人皆是一愣，枢大人这是……
　　优姬再抬眼时，面前早没了枢的身影，她一怔，正要开口去问不远处夜间部的众人，却见众人的影子也相继闪过眼前，向着枢的方向而去。
　　风在头顶盘旋而起，优姬怔怔地看着他们相继离去的方向，夜之寮，那是吸血鬼所聚集的地方，她抬起的脚又落回原地。Zero的事她无能为力，枢学长的事她又能做什么呢……
　　何况，她自嘲的笑，枢学长他，也不需要她的帮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