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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二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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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净还没回来呢?这么久了可别是出了什么事啊......”
甫一挨近那座不大却收拾得整洁的小屋,拎着两大桶鱼、跑得气喘吁吁的少女便听到父亲满是担忧的低语,紧接着又响起继母安抚的声音。
“你别太担心了,阿净出海了那么多次,这次也一定可以平平安安地回来的!”
阿净急急忙忙快走几步,也顾不得用袖子擦了擦沿着脸庞流下的汗珠,直接小跑进了院门,把手里的东西一放,没等喘匀气便扬了声应道:“阿爹!我回来了!今天我捉了好些鱼呢,足够咱们四口人吃上好一阵子了!”
“姐姐!”听到她的声音后,比她小上三、四岁的继弟赶忙推开门冲了出来,正处在快速拔条期而显得身形有些干瘦的少年上来便要替姐姐提起木桶,“姐你快休息休息,今天日头晒不晒?风浪是不是很大?”
阿净摇头笑了起来,劈手夺过木桶赶他走,“你年纪还小,赶快歇着去吧,快去看看阿爹的药好了没吧,这种重活儿还是我来做比较好。”
“他年纪还小?哪里小了?”有一道女声传来,继母也从屋里出来了。说话的女人年纪约莫不到四十,可一张脸上却都是细微的皱纹,尤以眉心的两道深如沟壑的纹路为最,看上去既刻薄又愁苦,但阿净知道,继母却性格和蔼温柔。
女人无奈地看了眼阿净,摇头叹气道:“他都是十四、五岁的大人了,换作别家早可以独当一面了,也就是阿净你还把他当个小孩子一样宠着!”
阿净笑了笑,也不分辩,冲弟弟使个眼色,少年心领神会地扎进了破破烂烂的后厨去看药罐子了。简单的和继母打声招呼,少女继续拎着桶回了后厨,微一使力将桶里的鱼都倒入了用泥巴糊出来的简陋小池塘里,然后蹲在一边,按照鱼的大小来分门别类地看是该杀掉还是蓄养。
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得了空喝口水润润被日头晒得干渴的嗓子,阿净熟练地用破布巾裹住药罐手柄,从灶下摸出缺了口的碗来盛下给父亲的药。黑褐色的药汁映照出破旧却看上去很干净的后厨与阿净布满疲劳的脸。
阿净瞧了瞧罐子里残留的苦药渣子,她舍不得扔,摸出一条毡布小心地把药渣放入进去,然后裹好煨在灶下尚有余温的柴火上。
阿娘腰腿不好,这些药渣煨热了以后暖烘烘的,用来给阿娘缓解疼痛再好不过了呢。她一边想着,一边端了碗打算去看卧病在床的父亲。阿爹常年患病,阿娘也是体弱,弟弟又年纪还小,这一家子全靠她撑起来,虽然辛苦了些,但只要日子和美,那些疲累艰难便也不算得什么了。
少女端着碗步入屋里,因为病痛折磨而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歪在墙边的草榻上,继母在一边勉力照顾着。男人面容憔悴,眼圈有些青紫,他见到女儿,胡子拉碴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算不上微笑的微笑,抬起伶仃的手臂,“阿净啊......你回来啦,真是辛苦你了......”
“阿爹,”少女过去同继母合力扶起他,一勺一勺的喂药给他喝,“您想多啦,一点都不辛苦的。”
男人费力地吞咽下去,眼眶有些发红,“你别骗我了,怎么会不辛苦呢?你要是生在别人家的话,哪里用遭这样的罪?吃这样的苦?”他趁着阿净给他擦拭漏出来的药汁时,艰难地吐字说着,“都怨我,都怨阿爹,对不起你......”
说到激动时,男人的身体显然负荷不了他的情绪,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喘气声,吓得继母赶紧去给丈夫的后背顺气。
她埋怨着丈夫,“你快别这么说了!仔细些你的身体,万一病情又重了,不是给阿净再添担子吗?”女人接过阿净手里的碗,继续喂着,“阿净现在就很不容易了,我们都要好好的、仔仔细细的,可别在给她添麻烦了......等过会儿我就让阿松那小子去村子里别人家问问能不能拿东西换些草药来,明儿就让他出去干活儿去!这么大的人了天天在家待着像个什么话?!”
“我去吧!”阿净一边擦着漏出来的药汁,一边接话道:“让阿松歇着,我去问,顺便看看能不能托人找个看病的来瞧瞧!”
好容易喝完了药,她接过碗送到后厨泡下,从泥巴池塘里舀出一大瓢鱼装在罐子里,匆匆忙忙跑出了门。她跑得很急,也没怎么看路,刚出家门没多远就和一人劈头盖脸地撞了满怀。
“哎哟——”
少女紧搂着怀里的罐子,生怕它有丁点儿闪失,自己则摔了个结结实实。
“这位小姐,”韵律奇特却微有缓慢的话语从头顶响起,一只雪白修长的手伸到她的眼前,紫色甲油闪着瑰丽光泽。
那只手的主人微微弯腰,近正午的炫目日光映射在他描绘着朱砂妖异纹路的脸上,阿净看到他微微弯起的嘴唇,和那双惊心动魄的眼睛里满面窘红的自己。
俊美到妖艳的男人背着古里古怪的箱子,凝视着这张无比熟悉的少女容貌,“走在路上可不要太莽撞了,要看路哟......”
“抱、抱抱抱歉!”
阿净又羞又窘,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她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真是好看呀,好看得像是不真实存在的人物一般。她鼓起勇气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像是被灼伤了一般迅速收回目光,眼神乱瞟间猛然看到他身后木箱一角。
她仔细地瞧了瞧,感受到少女的目光,卖药郎解释道:“这是在下的药箱......”
“药箱?”阿净眼睛一亮,“请问您是药师或者医师吗?”
“并不是哟,在下只是一介卖药的罢了......”男子如此说着,见到少女莫名低落下来的神色后,尖尖的两耳微微一抖,继续说道:“不过倒还是会些许看病的皮毛本事......”
“啊,太好了!”把怀里的罐子往前递了一递,少女兴奋不已,“这位大人,能请您去看一下我父亲吗?我拿这些鱼给您当诊费!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加!”
卖药郎有些失笑,他没接过罐子,只是冲阿净颔首。
“请吧......”
看着眼前少女消瘦的背影,男子无声地继续着他未尽的话语。
“......阿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