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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祸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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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氏做饭并不算好吃,何况家里也没有油水,姜宁前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顿饭若放在那时,定然一把扔了筷子。
她虽换了个芯子,但这身子倒十分适应。
在陆家,纵然她盛了两大碗的野菜面,也没人拦着她。
是以这几天她都吃的很舒心。
姜宁从厨房端了陶盆,蹲在院子开始捡药渣。
往常吃完饭,只有陆长文两口子坐在院里拉拉家常,其余人都会回去早早歇了。
姜宁觉得那个一直坐着的陆家大郎肯定有事要说,所以她寻了个小板凳,就坐在院子正中,慢悠悠的又开始择菜。
“娘,小娥想让我陪着,明儿个去趟镇上,买些绣线。”
这是要钱了。
上辈子自林氏死后,李远亭一直没有再娶正妻,李家没有主母,合该她这个资历最长,膝下又养着嫡长子的姨娘管起李家库房,只是李老太爷将管家的权力交给了林姨娘。
林姨娘是林氏娘家的堂妹,明着不敢怎样,私下里却没少苛责,冬日少炭,夏日少冰,就连饭菜也常常不够新鲜。
她那时才对李远亭彻底死了心,渐渐对正妻之位也没了兴趣,所幸好好经营起自己名下的那间裁缝铺。
李承谦也会朝她要钱,因着她素日对他一向严厉,是以他要钱总是拐七八道弯,不像陆大郎这般还未开口,就让人猜的七七八八。
秦氏瞥了一眼蹲着摘野菜的姜宁,又看了眼东西两屋闭着的房门,“你俩的事也快了,她是该绣些帕子。”
“那,娘……”
秦氏继续说道,“只是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一时半会儿倒腾不出来一间屋子,你问问她,后山上那间茅屋,她愿不愿意去住,要是愿意,我跟你爹过两天就去收拾收拾,你俩也能在重阳前边就把事办了?”
“娘,那屋子太破了,而且……,反正我不要!”
陆家统共三间屋,住了十几口人,陆家大郎也不知怎么想的,难道就因为屋子破,就要带着媳妇和父母兄弟挤在一起?
姜宁放缓搓洗的节奏,竖起耳朵,听秦氏怎么说服陆大郎,实在不行,她也是能去帮忙劝说上两句的。
不料,秦氏却起身回屋了。
陆大郎跟着也进了。
结束了,秦氏这是去取钱了?
院子里仅余陆长文和加快搓洗速度的姜宁。
东屋里孩子多,往日都是孩子不肯睡,打闹的声音,如今却也静悄悄的。
劳累了一天,程氏没精力去管教他们,干脆一人给颗糖,催促着早早歇了。
院子里有一丛郁郁葱葱的伤力草,乡下人眼里除了庄稼和瓜果蔬菜,其余一切都是杂草,姜宁想这草定是有人专门种的 。
也是到了永安县很久以后,姜宁才知道这草若是晒干了,是极香的,放到香袋儿里,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子清香。
齐氏按照姜宁教的方法喂儿子喝了药,又替他把腿上渗出血的布条换了新的。
看着儿子瘦的皮包骨的脸颊,又想到白天老族长的话,叹了口气,只盼着儿子能早点醒来。
一出屋门见姜宁坐在院子里忙活,连忙走过去,“你手上的伤还没好,这些放着我来,去睡吧。”
“娘,不碍事的。”
她刚嫁进来就什么都不干,别人说她是个懒媳妇就算了,只是齐氏免不了要被人议论,说她连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都调教不好。
陶盆里也不过是姜宁嫁过来时穿的那身衣服和齐氏做完饭放在桌头的头巾。
姜宁下午见齐氏洗过衣服,这些搓洗的东西放在哪里,她已经一清二楚了。
齐氏一边拧干手里的衣服,一边说,“明天我得去地里,你就在家待着,若是别人为难你,你就把门关上,什么也别管,等我回来,记住了吗?”
“我跟您一起去地里吧,在家我都是要下地的,您别看我身量小,一把子力气呢!”
这会儿地里的活计,也不过是除草施肥,她前世在姜家的时候,能闷头做上一天。
“家里地少,用不到你,你就在家照顾六郎吧!”
齐氏将陶盆里的水泼到那片种了伤力草的土地上。
沾了水的伤力草,越发青翠。
“娘,这里怎么种了一片杂草?”
西屋旁边的空地上,一共只能分出来这么一小片能种蔬菜的地方,一半都用来种这种在乡下人眼里没什么用的杂草了,姜宁有些好奇。
“这草味道好闻,风一吹刚好飘到六郎的窗前,他读书辛苦,能提提神儿。”
姜宁想上辈子的自己,提起李承谦时,大概也如齐氏提起陆家六郎的神情一般。
自豪骄傲,与有荣焉。
如今陆景深这样,齐氏心里一定不好受,于是开口安慰道:“娘,你放心,深哥的病一定能好起来,到时候他还去读书,一定能挣个官老爷回来!”
齐氏顺手从菜地里摘了个黄瓜,用桶里的水洗了洗,将黄瓜递给姜宁,笑着道,“好,以后你也是官家娘子了!”
……
睡到半夜,东屋那边传来声响,程氏鬼哭狼嚎的闹醒了一家人。
姜宁素来是个淡泊的性子,不凑热闹,只是上辈子身在李府,她不得不伪装成个热心的妇人,和府里那些个姨娘虚与委蛇。
“娘?”
齐氏已经坐在床边穿袜了,回头,“是你二伯娘,你别起了,我去看看!”
这一家三个妇人,秦氏寡言少语,却最是自私精明,程氏爱贪些小便宜,没啥心机,但泼妇行径,什么都做的出来。
齐氏古道热肠,当真是个实诚的妇人。
姜宁怕齐氏出去被两个妯娌欺负了,也跟着起身,穿了鞋袜。
一到院子里,就见程氏瘫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陆家三丫,旁边的秦氏正在往陆三丫额头上抹药。
不知药里搀的什么,黑乎乎一片,与血水混在一起,一股子腥味。
“大嫂,这满头的血,怕是止不住了,不如请个大夫?”
秦氏忙活着将手里的药草敷上去,流出来的药汁沾了陆三丫满脸,衬的伤口颇狰狞。
“这三更半夜的,去哪儿请大夫,别担心,能止住的!”
还未等姜宁拦,齐氏已经进屋将那瓶上好的金疮药拿了出来。
“纯娘,这是什么?”
秦氏光是看瓷瓶上方方正正印着的三个小字,就觉得这东西价格不菲。齐氏哪里来的钱?
“是止血的药,快给三丫敷上吧,伤在头上,可马虎不得!”
一旁的程氏,连忙将陆三丫额头上原先敷上去的黑膏药全擦了,又沾了清水,将伤口清洗干净……
姜宁原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
没想到一大早,陆六郎浑身滚烫,发起了高烧,嘴里已经开始说起胡话了,只是这胡话也好笑。
竟是前世李承谦背过的一篇文章。
还记得那时候李承谦还只是个九岁的孩童,刚开始学做文章,期间半年,总无进益,夫子就让他背历届文科状元的应试文章,其中就有陆景深嘴里的那几句。
姜宁替陆景深换了额头上滚烫的帕子,又看了看他腿上的伤口,看着是恐怖了些,好在熬过去,这命就算保住了。
突然院子里进来几个人,拿了绳子,连招呼都没打,进屋就直奔姜宁。
齐氏原本在灶间做饭,听到动静,赶紧跑了过来。
“三婶子,您别拦着,这是个扫帚星,得按族规处置,咱村里才能重归安宁!”
领头的男子,大约二十岁出头,一身黑布短褂,极有力气,一只手抓着姜宁的肩膀,另一只手提了绳子就要往姜宁身上绑。
“宁丫是我给六郎娶的媳妇,合过八字的,你们不能带走她!”
齐氏伸手挡在姜宁前面,手里还拿着个烧火棍。
这一圈儿的小伙子小时候都吃过齐氏给的麦芽糖,喝过齐氏亲手煮的野菜汤。
这会儿自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上前。
“纯娘啊,这丫头跟六郎合了八字,可跟咱老陆家不合啊!”
齐氏见陆长文进门,放下撑着的手臂,正想开口,让这个身兼里正的大哥赶人,却没想到他一进门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想想,她一进门六郎就发了病,昨儿八郎和三丫也接连遭来横祸,这么多事赶在一起,不是巧合说的清的!”
见齐氏还不松口,靠近两步,继续小声说道,“现在还只是我们老陆家,以后若是村里其他人家也找上门来可怎么办?”
“可她才十四岁,我……,不如我送她回去?”
“进了陆家村,就是陆家村的人,她不能回去!”
陆长文接着道,“不过也能请个驱鬼的道长,到时候她身上干净了,也是能在陆家村住下去的,只是你也知道,咱家没有这么多钱。”
“请个道长,要花多少钱?”
当银锁的钱还余下一百五十文,若能请个道士回来做一场法事,将姜宁留在家里,也是值得的。
陆长文伸出两根指头,“至少得这个数。”
“两百文?”
“两百文哪里请的来,至少二两银子”
“怎么这么贵?”
二两银子是陆家这样的人家一年的花销,姜宁看得出,这个陆家大伯大约知道齐氏手里还有银钱,这是讹钱来的。
陆长文挥手让那几个青年出去,又示意姜宁也出去,只是姜宁装作看不懂,怯怯的立在齐氏身后,还拽着她的衣袖。
陆长文瞟了一眼面黄肌瘦,木木讷讷的姜宁,也没再赶她,低声说道,“纯娘啊,家里的钱都是你大嫂管着,咱家也是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我知道你手里有钱,”
齐氏连忙道,“不是我不交给大嫂,……”
“我知道,是三弟临走前留给你的,我也不是非要让你交出来,只是既然你有这个钱,银子哪有命重要,说不定你在屋里做一场法事,六郎就醒了。”
“可我真的没有那么多的钱,有没有便宜些的?”
齐氏为了儿子的病,早就用完了相公临死前给她的体己,屋里能当的东西也已经当完了。
陆长文环顾屋内四周,西屋比起自己的堂屋,确实不算大,但墙壁四周被齐氏细心的围了一层花布,屋内家具摆放的亦十分整齐,这屋子还是个套件,到时候中间一封,就是两间屋子。
六侄子躺在床上,无知无觉,有气进没气出,唉,他那个早逝的三弟终究是个没福的。
“那你还有多少钱,我尽量去找找吧,只是这便宜的道长……”
“无妨,能驱鬼就成,我这里还有一百五十文,大哥,你就看着找!”
姜宁轻轻叹了口气,齐氏这般信任家里人,早晚叫这一家子榨干。
或许那一百五十文给出去,就真的榨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