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有终》折火一夏

4、（四）

　　（四）
　　苏轻与李颉的关系逐步升温。

　　她还没有松口彻底答应，但李颉常常来片场看望，还带来足份的小蛋糕犒劳大家，导致剧组的员工都以为他们早已是一对。苏轻捧着他带来的咖啡，听女二号开他们两个的玩笑，她模糊回应：“他确实很好。”

　　李颉是个称职的追求者。待她宽容体贴，两人独处时，偶尔她扭头看他，总可以捕捉到他专注看向她的眼神，那里面有不作伪的情深。

　　苏轻越发觉得辗转反侧。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给周承境打过去电话。声称有东西之前落在他家，要去拿。

　　他说：“现在过来吧。我在家。”

　　她过去的时候，他正在自家放映厅中看电影，播放的是两年前她夺下最佳女配角的那一部。那时她头发还只蓄得半长，侧脸额头饱满，鼻尖小小弯出一个弧度，垂首的时候敛眉抿唇，一副白净又倔强的模样。

　　他说：“坐下，陪我看一会儿。”

　　她便在他身边坐下。

　　苏轻一度是这里的常客。她不是科班出身，三年前刚刚被他点作女三号的时候灵气有余，演技却青涩，他便在空闲时间点拨她的演技，顺便教她其他。

　　这本不是他的分内事。在那之前周承境也不曾点拨过别人，向来都是别人自觉演技成熟后鼓起勇气来求他给一个电影角色。苏轻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他教她的时候很严厉。苏轻除了拍戏睡觉吃饭，其余时间都被安排来学习。从英语口语，到舞蹈钢琴，乃至诗经与京剧，都请了老师，要她认真学习，甚至还要写读书笔记。他忙起来是真的忙，事无巨细，连续多日见不到人，但闲暇时便全然不理，电话一概不接，只叫她过来指点演技，另外监督课业，全然一副班主任的样子。

　　即便如此，那也是他们最亲密的时光，大块大块的时间只属于彼此。苏轻有时候累极，就赖在放映厅的沙发里装睡，会被周承境叫醒，赶她去客房。后来，她连洗漱用具和睡衣都在他这里备了一套。他默许乃至纵容她的许多小动作，从她占据这里的客房，到衣柜，再到洗手间的瓶瓶罐罐。

　　她偶尔会听到旁人对周承境的评价。说他背景深厚，肆意妄为，凉薄无情。那时她暗暗想，那是他们没有见到过他私底下的样子。

　　直到她屡次表白被拒。

　　她终于知晓，她之于他，与他人比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两样。

　　认识到这个事实的那一刻，她十分伤心。

　　周承境要她一起看的电影是悲剧结局。苏轻扮演的女配终其一生都在孤单流离中度过，她本就心情低落，看得越发气苦，偏过头去看周承境，他倒是看得专注，但还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随意说：“看我做什么？这部片子你演得很好。”

　　她低声说：“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

　　“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又对我这么好？”

　　“……”

　　她在暧昧光影之中看他的睫毛，弯弯长长，本该是十分长情的长相。她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越发心凉，又一次问：“为什么不可以试着喜欢一下我呢？你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还是你喜欢过什么人？我有哪里不好？我不值得你喜欢吗？”

　　她问得语无伦次，眼泪伴着簌簌掉下来。她本来很坚强，在他面前却总是掉眼泪。他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却不见回应。苏轻终于忍不住，一把扑进他怀中，紧紧箍住他的腰身。

　　她脸上的水泽渗到他的衣领里。渐渐声音越来越大，喘不过气一般嚎啕大哭。周承境始终没有动作，她气不过，狠狠咬住他的后颈。

　　她没有留余力，也不想松口。时间仿佛静止，直至他拍拍她的背，终于开口：“苏轻，听我说。”

　　“我已经在这个圈子待得厌烦，不想再继续拍下去。你现在拍的这个片子是我筹拍的最后一部电影。明年那部文艺片会交给莱斯来做，就是你那次在高尔夫球场见到的外国人。”

　　“等你现在这个电影上映后，我会出国，接管家里的生意，不再回来。到时候你不会再见到我。”

　　“在这之前，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事，和我说，我会尽力做到。孟微的能力我很放心，你以后要多听他的话，不要总和他发脾气。我国内这些资产都会留给你，如果你以后不想再拍电影，或者做其他投资，都可以去做。我从没有要逼你一直拍下去的意思。”

　　“但是，我不值得你哭，更不值得你托付终生。”

　　“那个李颉，你和他在一起，比和我在一起要幸福得多。我不是你的良人，苏轻。”

　　她怔怔看着他，心一直坠到最底。花了许久才能消化他究竟在说些什么。浑身发冷。又花了许久才找回声音，开口沙哑：“为什么要走？”

　　他的语气一直都很平淡。“去年就决定的事，本来准备明年电影上映的时候再和你说。但你今天这样，索性提前告诉你。”

　　“你前阵子去国外度假，也是为了交接这些事？”

　　他看着她：“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回到原始的问题：“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哪怕一分？”

　　周承境叹了口气。

　　他说：“你对我很特别，苏轻。我很喜欢你，但我也喜欢其他许多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她静默良久，突然笑了起来，眼中带泪：“周承境，我真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