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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章二零 毒 ...

  •   “他究竟怎么了?”

      慕轻寒已经开始轻微地痉挛,赵自酌只有按住他,不让他因为痛苦伤害自己。眼见将慕轻寒安置好便又返回院中的苏白终于归来,赵自酌不由得松了口气,问道。

      “他之前逃脱僵尸围追的时候便中了尸毒,所幸毒不算特别深,兼之自己内力深厚,所以被压制住了。然而内力深厚这一点却不知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固然压制住了毒素,却与毒素纠缠在一起,把尸毒带入了气海丹田。所以他手脚虚弱走路虚浮这些慢慢都会恢复常态,可是绝对不能动用内力,否则的话尸毒就会开始腐蚀他。等到他手上的青黑蔓延到心脏部位,他也就不再是慕轻寒了。”苏白语速很快,跪在慕轻寒另一边手里已经开始撕扯从房里拿来的被单。说到这里却顿了顿,惨然一笑,“说到底,他动用内力,还不是为了救我?”

      赵自酌凝重地摇了摇头:“我早知道他负伤中毒,却想不到这么严重。若我重视一些,当初也不会叫他先出手。如今也不是自我苛责的时候,阿苏,小慕到底,有没有救?”

      苏白微微点了点头:“尸毒蔓延的速度很快,但是究竟才刚开始。现在放血入药,还有救。”她说罢便闭了嘴,将新拿来的火刀火绒递给赵自酌。赵自酌会意地打着了火,苏白便又拿起一边的匕首,用抱来的一大堆东西中的清水冲了刀刃,又在火上燎烤。她示意赵自酌熄了火按住痉挛的慕轻寒,手脚麻利地扯下了慕轻寒外袍内衣,露出精健的胸膛来。

      死亡的青黑已经蔓延到了大臂的部分,而且还在慢慢向上爬。苏白咬了咬牙,在慕轻寒肩部偏下寻了个位置,一刀割了下去。那一刀似乎没割到血管,血流得并不急,流出的血却是青黑的。然而随着血的流出,胳膊上的青黑蔓延的速度,却慢了许多。

      慕轻寒似乎还有意识,睁开眼看了看苏白,然后向她微微点了点头。苏白面纱下眉头皱得更紧,手也开始有点轻微的抖动。

      “没事。若真要废一条膀子,也没什么。”身体尚在痉挛,意识却清醒。慕轻寒似乎是看到了她的犹豫,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句话,却不啻一道惊雷,击在苏白心上。

      苏白啊苏白。你在犹豫些什么?你眼前这人,数次救你于性命之危难,又数次救你于心之荒芜。你竟还如此自私,你竟还,不舍得么?苏白狠狠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眼眶湿润了起来。而手中的匕首柄,越发感受到其棱角分明。

      苏白迅速地用刀在那伤口周围一圈割了数刀,每一刀都巧妙地割在出血不多的地方,放出的也均是黑血。她取了些瓶罐里的粉末,倒在伤口上,却神奇地没有被血冲散,而是结成粘稠状糊在伤口上,封住了血液的流失,然后一点点融入血液里。等到最终所有黏糊状的药粉都消失之后,那些刀口的血也已止了。苏白拿起一条扯开的床单,然后麻利地将其绑缚在伤口上。

      苏白再次用清水冲洗了手和匕首,转头向赵自酌道:“赵大哥,麻烦帮忙在后院的井里接一袋水来好么?我看过了,水是干净的。还有,东厢第一间房里,请帮我拿两床棉被过来。”

      赵自酌拿着水袋去了,苏白却一时没有动作。慕轻寒的痉挛变得不再那么频繁,然而意识却似乎已经模糊了。她静静地看着慕轻寒裸露的胸膛,不自觉地用手指在上面摩挲。

      好多疤痕。

      似乎这时候才有点意识到,眼前这个重情重义老是冷着一张脸的慕轻寒,是个捕快,所属的衙门,还是天下顶顶有名的六扇门。那一道一道纠结的疤痕,也算是功勋的象征吧。

      她用手指描画着那疤痕的形状,然后不自觉地微笑。不知什么时候起,对眼前这个人,开始存了倾慕的心——不,不,无关任何男女之情,她少女的春情,早已在不经意间付与了那个如春风般和煦的男子,从此虽喜怒皆淡然,却唯有那人,一个举动便能牵动她卑微的心。

      对慕轻寒,她只是单纯的倾慕而已。倾其情义,慕其气度。

      重伤后果决的言语,不放弃的执着,还有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慕轻寒这个人,拥有一切她所没有的东西。宽容,执着,坚定,从容。他尊重一切,他不放弃一切,在他眼里,什么都是值得尊重的吧,甚至包括这个,丑陋的她……

      苏白觉得有什么渐渐从颊上滑落打湿了面纱。

      院子门口不算争执的争执,她其实,是明白他的想法的。所谓的捕快苦主不过是气话,慕轻寒也非没有脾气的圣人,而他生气的理由是那样单纯可爱——他只是生气,她还会对他的帮助陪伴感到愧疚而已。

      他说他修习的心法是沉渊。幽静的深潭,不止安静,也是净的。他这般敬重而无私地对待她,她却从来不曾对他坦诚。她肮脏她卑劣,她的丑陋连自己都忍受不了,然而她不敢揭穿,不能揭穿。

      泪不过一滴,便干了。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眼泪呢?苏白在面纱底下,尽力挤出了一个微笑。

      慕轻寒,赵自酌,还有未曾谋面的那位秦大人和赫连姑娘,都是好人。他们为了情义为了道义为了素未谋面的人,可以千里迢迢以身赴险。她至今后悔当日的一念之差,不该送出那封信,不该把他们牵扯进来。只是恨错难返,有些事,必须了结。

      苏白拿起了匕首。

      那么就让她来吧。这样卑微而肮脏的她。许是为了赎罪,许是为了偿还,也许只是……

      匕首插入了慕轻寒精健而无一丝赘肉的小腹。

      也许只是,为了守住自己心里,最后的一点干净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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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自酌打水回来的时候,慕轻寒手臂上的青黑正在慢慢消退。臂膀上小腹上都缠着层层的绷带,神色像是睡熟了,很是安然的样子。赵自酌略有几分放心,看见苏白向他点头致意,这才完全放下了心。

      “尸毒来得快去得也快,余毒估计睡一宿就排干净了,但是能用内力,还得是十天半月后的事情。”苏白低声解释道,顺手接过赵自酌手中水囊,倒出些水来用干净的床单沾了替慕轻寒擦身。

      赵自酌懒洋洋地在一边坐下,瞟了眼慕轻寒,恢复了往常的惫懒语气:“这小子就爱叫人操心。受了伤,还能得到美女照顾,啧啧,我怎么就没这等艳福。”

      “我哪是什么美女,何况他是因为我才毒发的。”苏白摇了摇头,继续倒水擦拭。“六扇门的捕快,都是这样么?一个个舍身去救,亏得你们能活到现在。”语气却是敬佩中含了几丝伤感的。

      赵自酌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怎么搭话。一是苏白至今未露真容,十之八九是因为毁了脸容,二是他怎么跟她解释慕轻寒往常反应也没这么快,救她不过是因为男性本能——看上了她?

      一时间气氛陷入沉默,赵自酌不禁头痛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当局者迷,还是顺其自然来得好。

      苏白终于替慕轻寒擦干净了身子,在地上铺了一床被子,招呼赵自酌将慕轻寒小心翼翼地搬到上头,弄平整了,再把另一床盖在他身上。一切妥当,才各自靠在墙上发呆。

      疲累无比,但是却很清醒。苏白慢慢揉按着自己眉心,只觉得浑身无力。进了苏宅一趟,既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也没找到如今生死未卜的秦大人和赫连姑娘,更遑论什么线索。唯一发现的那些,却让人打心里感到疲惫。

      苏白目光凝结在地上的某一点,却其实不过在出神,思绪翻过以往的回忆,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抽痛着。

      “阿苏,睡不着么?”赵自酌见她坐着尚且辗转,便以轻松的口吻询问道。

      “嗯,可能是有点累过了。”苏白点了点头。

      “我也睡不着,那不如我来讲些故事给你听?”赵自酌笑道,见苏白点头,便往下说,“说是故事,其实不过是亲身经历的一些事情,不过照我看来,倒比话本演义要来得有趣得多。”

      赵自酌很会讲故事。他那些抓捕盗匪的故事里,兴许只是平淡的一个小细节,都能叫他讲得妙趣横生。他告诉苏白当年他是个仗着天资高家世好而行走江湖的武林纨绔,后来卷入一场仇杀差点死掉,是秦大人救了他的性命也救了他这一辈子。他告诉苏白赫连是个颇有几分豪气又藏着些小女儿情态的女孩,他一和她拌嘴便觉神清气爽。他告诉她当年慕轻寒奉师命入六扇门时,本还有几分江湖人特有的自矜,觉得捕快不过是朝廷鹰犬,对他们疏远得很,及到后来,才渐渐把自己融入……

      苏白喜欢看书,且什么书都看,兼之有个走遍大江南北的叔叔,是故虽然从小封闭在山谷附近,却并非闭塞之人。然而外面的那个江湖,却是第一次如此生动而酣畅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她回想自己十八年的生活,却如此贫乏而单薄,找不出任何精彩之处。

      正厅中无灯无火,一片昏暗。苏白眼前,却有一幅长卷渐渐展开,叫她得以一窥不属于自己的锦绣风华。一时间心里竟也产生了“若有朝一日能看看那样的天地该有多好”的念头,然后迷失在这样美好的期望中……

      话语渐渐寥落。苏白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想,留给赵自酌一室寂静。他微微一笑,拾起一块干净被单轻轻盖在苏白身上,还未回转身子坐定,却听得外头啪一声脆响,随即心头一凛,侧目却见好不容易睡着的苏白也被这一声惊醒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沉睡的慕轻寒,不约而同地点头,然后向外走去。

      苏白握紧了她的钩,赵自酌搭住了他的剑。

      无论世事如何,该延续的剧情总还得延续下去,挽留得了谁,也挽留不了逝去的点滴。

      而平静的时候,终不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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