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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古丽 ...

  •   青春的日子里总有个人会在你的心上留下印记,岁月流转,伊人不再,那段岁月里的却记忆悠长绵蜜……
      古丽
      火车在阿图什靠站时上来了一对情侣,女的瘦瘦长长,肤色有点深,高挺的鼻梁下有着深深的眼窝,那满满的异域风情,一看就知道是个维族女孩子,男的个子不高,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像是南方的小伙子。
      他们拉着行李箱对号地找着自己位置,到座位处后,女孩子将包放在座位上,优雅地坐了下来,从包里拿出了手机,男孩子费力地将行李箱往行李架上放,可能是个子不占优势,试了两次后都没有将箱子放上去,第三次再试时那个女孩一下子站了起来,轻轻地用手一拖,行李箱稳稳地到了它应该到的地方,他俩相视一笑,拍了拍手,整整衣服,坐了下去,女孩子将一只耳机给了男孩子,俩人一起看起了手机,时不时地指着屏幕发笑,忽然不知道男生说了句什么,女孩子举起拳头就要打男孩子,男孩子做出软弱求饶的手势,女孩噘着嘴作罢,俩人又安静地看起了手机。
      他俩的反差萌让我感觉好可爱,心里暖暖的,不觉地笑了出来,一抬头,我猛然注意到跟我火热聊了一路的对坐看着他们却沉默了下来,他的的神情凝重,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神也仿佛飘到了遥远的一段岁月里,那段岁月让他忧伤又难以磨灭。
      “嘿,老乡!想什么呢!”我打断了他的神游,
      “呵呵,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他扭过头,向窗外望去,外边的白杨被匆匆地甩在后边。火车驶过一座桥,桥下从天山来的雪水,裹带着泥土的颜色,闪闪发光,缓缓地向远方流去,河岸两边的葡萄园长得正盛,在那一大片一大片绿的包围中,晾房显得低矮而落寞。
      “那时我刚到沙车,在现在住的大院里认识了古丽……”,他给我讲了起来那个让他黯然神伤的故事。
      他们那个大院是从内地过去的承包土地的小老板建的,这些小老板大都是带着发家致富得梦从内地不远万里而来,因为他们经历过生活的酸辛,也知道在外流浪的苦楚,所以他们也很能体谅为他们打工的人,和工人住在一起时他们不像是雇佣关系,倒像是一家人,经常在一起说说笑笑。
      不过一般情况下小老板们都会住在县城,毕竟那里什么都方便,大院距离县城还有几十里地,油盐米面都要去县城买,各种蔬菜没下来时,吃个新鲜蔬菜还得跑几十里,鉴于这种情况,小老板们图方便就更愿意待在县城了,不是农忙季节时偶尔下来一下,顺便为雇工们捎一些生活用品,如果雇工们有什么事要去县城,小老板们很乐意开车带他们去,善于施恩,乐于奉献是他们最大的特点,雇工们因此干活时也很卖力,一方面可以挣得老板的慷慨费,另一方面可以报答老板的人情,他们把大院当成家,把老板的地当自己的来种。
      在他们共同的辛勤劳作下,那一片片的麦子地,棉花田,红枸杞,大枣林,核桃林为这片荒地增添了生机,傍晚大院的炊烟升起让荒野也有了生活的气息,夜不再那般凉,燃起的灯火从小窗户里打射进了田野,给远道而来的陌生人指明了方向,夜也不再那般漆黑。
      大院里像对坐这样的帮人家管理田地的还有七家,一户汉族人家,六户维族人家,这两户维族人家的年轻人听得懂汉语,偶尔也能说几句,不是很熟,沟通起来基本没有什么障碍,尽管他们与大院里的汉族人语言不是很通,生活习惯,衣装服饰也不一样,但在一起生活了几年,彼此倒也熟悉,吃完饭坐在院子里闲聊,或者互相借个东西也是常事。古丽就是那其中的一户维族人家的女儿。
      那是在一个吃完晚饭的傍晚,天空被残阳晕染的一片橘红,人的脸也被映照红光满面,充满了热情,残阳将近未尽,天空将黑未黑的时候,在大院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古丽。
      几个汉族小老板在院子里他们自制的麻将桌前聊天,看到他从小屋里出来了就热情的招呼他,
      “小伙子,刚来呀!”
      “额,” 他笑着向他们走去,在这远离家乡的异域,这些随和善良的汉族人让他感到亲切,
      “还习惯吧?”
      “还行!”
      一个汉族小老板递推给他一个木墩子,他坐了下来,听他们南北地闲扯,别看他们远离内地,远离人群,他们对国家的政策,经济的形式还很关注,往往会就一方面阐述自己的见解,不见得有多高明,他们却会为自己的观点争得面红耳赤,像要打起架一样,可是这个话题一结束,他们又恢复了平时的随和平静,刚才的争执好像没发生过,他们又开始下一个话题,这次可能是体育健儿,娱乐明星,也可能是历史人生,儿女父母。
      他听着他们说话,自己不常发言,汉族小老板们也会问问他的家里情况,有时会打趣他一下,他也不甚在意。
      “嘿!丫头子,”一个小老板冲着刚从大院门外走进来的一个维族姑娘喊道!
      “你们好!”那姑娘冲他们热情地笑着,走了过来!
      “古丽,这是我们的新邻居,你跳一个舞,欢迎他吧,就像你们在大队广场上跳的一样!”
      古丽睁着乌黑有神的大眼睛认真地听他们说,汉族人说完话,她总会顿一下,也许是在消化他们的话,然后组织语言去回复他们。
      “不行,今天有事情,很忙,有时间了吧!”她用不是很流利的汉语说,
      “欢迎你!”
      古丽转过头微笑地看着他,那眸子的专注让他不觉红了脸,他腼腆地笑了笑,很快地转移了视线,西天残阳已尽,黑夜漫布过来,空气有些凉了,他脸上是火辣辣地烫,第一次有姑娘这么盯着他看,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好在这样的时间他们看不清他的脸,要不然又要被这些爱开玩笑的小老板们调笑一番了。
      那一天见过古丽后,好长一段日子都没有见到过她,听院里的人说她回家了。其实那样一个维族姑娘也没有在他的记忆里停留多久,忙忙碌碌的生活让他很快地就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在人的印象里,一说起新疆,脑子里浮现的往往是遥远,干旱,还有流沙。真的到了新疆以后才知道这里也是有雨水的,只是不像内地那样,缠缠绵绵的,一下好几天,甚至好几周,这里的雨来的急也走的急,瓢泼大雨往往伴着狂风迅雷,洒的酣畅淋漓!就像这里的土地这里的人一样,有着让人心情开阔的粗犷与热烈。
      一天午饭后,他在田里赶农活,没多长时间呢,大风吹起,路边的芦苇扑到在了地上,远处的红柳在天雷的鼓动下摇头晃脑,狂跳着热舞,黑压压的乌云从天边滚滚而来,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了。他还没从田里出来,雨点就吧嗒吧嗒地打了下来,催着他赶快回家,田里是要开风雨的盛宴吧,他这凡夫俗子总归有些碍事,他加快了步伐朝外边走去。一到路边,他一下子就窜上了老板为他配置的三轮摩托车,开起就走了。
      刚走一会儿,雨水顺着头发流到了面颊上,嘴里,他的视线模糊了,眼睛睁不开,他用手摸了一把脸。很快,他得眼睫毛上又挂满了水珠,又看不清东西了。背心也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有些冷,他打着哆嗦,紧握着车把,加大了油门向大院开去。这偏远地带,路上不见人,也没有车,他不用担心什么,看不清路也不怕,认清方向就可以了。
      也许是太迫切地想要回家,也许是雨太大模糊了他的视线,也许是古丽那红色的长裙不够鲜艳,他开着的车从她身边一闪而过,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
      “嘿!等等!”
      他听到风雨中有人在喊,急忙地刹了车,车已经跑出了好远,他回过头,一个身着维族服装的女孩子手遮着前额,正在急急地走来,他看不清那人,心里估摸着应该是大院的人,这里周围十几里除了大院那十几户都没有人家。
      女孩渐渐地近了,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她提着长裙,一步跨上了车,坐在了他身旁。她抬头冲他笑了一下,这时他才看清原来是古丽。她的笑还是那样清澈,热情,有辨别度,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了脸上,显得娇楚可爱。他发现她的肤色不是很白,却很干净,又有些小结实,她的眼睛仿佛也是会说话的。只见她望着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坐稳了,可以开车了,他的脸又红了。他轻轻地咳了一下,稍稍地挪了挪,使劲地蹬了几下摩托车的启动杆,车又开了出去。
      不过现在他没那么放浪了,神经紧绷着,头脑特别地清醒,开得也小心翼翼,毕竟身边还有一个姑娘。
      在路上,雨依旧急急地下着,他自己却感觉风雨没那么大了,人也不像刚才那么冷了。随着车子的小颠簸,他和古丽的身体时不时地会触碰到,刚开始时这种接碰让他心里紧张,呼吸不由得都加速了,他收紧自己的身体,有意地躲着。慢慢地便习惯了,他放松了下来。不仅如此,那每一次地触碰都会让他感到温暖踏实,有安全感,他眼睛的余光仿佛看到古丽在歪着头看他,她的脸被雨水浇淋着,嘴角上扬,眼里满是笑意。他绷着脸,目视前方,假装一心一意地在开车。
      到了大院,古丽下了车,没有说什么就朝屋里跑去,到了屋门口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回头冲他笑了一下就回自己房里了,他看古丽进屋后,便将车缓缓地开到了车棚里,也回到了自己房里。
      雨还在下,他换了大裤衩子和背心,趿拉着拖鞋,坐在门口一边吃着中午的剩饭,一边看雨。脑子里不时地浮现出古丽的样子。他感觉这样不好,她是一个维族女孩子,而他是汉族,不能多想,不许瞎想,他快速地扒拉碗里的饭,想用此来转移注意力。忽然他的门帘被掀开了,一双女性的脚迈了进来,一个仙女降临在了他的小黑屋里。
      古丽换了一身金黄色的长裙,两支大辫子自然地垂在肩前,妆容干净整洁,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的。他吃着嘴回头向屋里看了看,一张木板床,床边是胡乱地丢着他刚换下的湿衣服,其它的便是锅碗瓢盆,然后看看自己这一身,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或者她走错了房间。他抬头看到了古丽的那双眼睛,没错!是她!他赶紧地咽了嘴里塞的那一口饭,慌忙地站了起来,四处看着,紧张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办了。
      “谢谢你!”
      古丽打破了气氛的尴尬,她将手里提着的杏子给了他,说是她妹妹从外边带回来的,他接过杏子,看了看屋子,不知道该放在那里。古丽环视了一下屋子,皱起了眉头,撅着嘴吧摇了摇头,意思像是在说,我的小可爱啊,你怎么把房间搞成了这副样子,我也很无奈呀。他一手提着杏子,一手局促不安地挠着头,偷偷地看着古丽,只见她走到床边抱起他的湿衣服就往外走,
      “哎,哎!”
      他回过神来,半天了才蹦出这两个字,古丽扭过头,他指了指衣服,
      “洗洗,干了给你拿过来!”
      她用不流利的汉语慢慢地说,表情却很认真。
      “古丽喜欢你吧?那时你对她什么感觉呢?”我打断了他,
      “不知道,也许是喜欢吧,可当时好像又不敢,”他接着说他的故事。
      转眼间,小老板们地里的枸杞红了,又到了采摘枸杞的繁忙时节。他们在周边乡里雇了好多人,人手还是有些紧张,大院里不太忙的人都加入了摘枸杞的行列,一方便帮了邻居忙,自己挣了零花钱,另一方面地里人多热闹,消磨了边疆大院的冷清。
      家里人少了,地里的人多了起来,维族人提着小收音机,放着音乐,嘴里时不时地跟着音乐唱出两句,汉族的人搭伴结伙,边摘边聊,忙忙碌碌又充满了轻松的气氛,就如同南方雨后茶乡那漫山遍野的采茶场景一样,阳光之下,充满了浪漫欢乐的情调。
      “嗨!古丽,为我们跳一支舞吧!”
      大院里的人又起哄了起来,邀请古丽跳舞好像是他们生活的日常,一次次地拒绝也是古丽的习惯。
      “好!”
      古丽这次没有推脱,她笑着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那笑别有深意,他想起了那次她晚上来送干衣服,
      “你为什么要给我洗衣服?”
      “因为我喜欢你呀!”
      她说的很慢,很认真,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虔诚。大院里的人给古丽腾出了一块空地,音乐响起,周围聚了好多人,古丽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就跳了起来。
      “我知道,那么多人围观她跳舞,她其实是在为我一个人跳,那么多人看她,而她眼里只有我一个!”
      说到这里,对坐眼里充满了深情,居然哽咽了起来,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又在为那支舞感动。
      “你喜欢看我跳舞吗?”古丽在他耳边悄悄地问,
      “喜欢,”他没有看她的眼睛,
      “以后,每天都为你跳。”
      从那时候起,每天晚上他俩吃完晚饭就会偷偷地出去,跑到大院外边的土丘下约会。土丘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它的一边是大院的世界,熙熙攘攘,笑语不断,一边是他俩的世界,安安静静,火热的心却融在一起加速地跳动着。他们一起吹凉风,看夕阳,土丘上的芦苇被风吹的莎莎作响。她的头枕在他的腿上,他拨弄她的辫子,为她梳理前额上的头发,他们微笑着看着彼此的眼睛,他的身后是广阔幽秘又深蓝的天空,她的身下是翠绿无垠又温柔的芦苇,满足感,幸福感不言而喻。她的身子偎在他的怀里,他紧紧抱着她,身体的温度让他们互相倾听对方心灵的诉语。他们几乎不说话,偶尔用眼神交流一下,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他们彼此心意相通,语言不会阻碍他们的心灵的交流,也不再是他们沟通所必须的工具。
      他说他们很享受这种安静的相处方式。他们很想就这样相守一生一世,一辈子都不再分开,永远也不会觉得厌腻。
      每天分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星星亮起,月亮高高挂在当空,她都会为他跳一支民族舞。边疆的月亮又清冷又亮,月光倾泻在她的身上,芦苇的影子在她的脸上摇曳,她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眼睛里放光,那长长的手臂在空中有节奏的曲动,温暖而多情,撩动人心。夜很静,静谧里透露着一种古老的神秘,那种神秘是和古丽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他有时会想这个女孩是从哪里来,又怎么到了他的身边,他们怎么就熟识了起来,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认识没有很长时间,也没有很多次接触,怎么就这样亲密了起来,心灵就这么紧紧地靠在了一起,好奇怪。一切像一场黑夜里的梦,不真实,却在绽放。
      有时候回大院的路上,她会拉着他一起跳,他总是担心四周夜里的窥视,怎么也放不开自己,她像一只快乐的鸟儿,蹦蹦跳跳,满足而幸福。
      他告诉我那是他这么多年来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生活很累,身体很疲惫,精神却被蜡烛点亮了,安然欣慰。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曾经有那么个女孩在他的生命里停留,她用自己全部的热情守护他们“爱”的温度,她用自己的舞蹈灼热了他夜里沉凉的心,那时,她就是他的希望,他们夜里的约会就是他一天里最大的盼头。他说如果那只是一个梦,那他情愿那场梦永远都不要结束,哪怕他不会再醒来,他愿意在梦里迷路,醉里疯癫,把自己埋葬在和古丽在一起的日子里。
      “你已经很喜欢古丽了,对吧!”
      “嗯!非常非常的喜欢!”
      他很肯定地说,语气里有一种坚定。
      “但从未表白,”他的眼神里飘过一丝憾意,
      “我想我们之间应该不需要。”
      秋末入冬时节,农活都忙完了,边疆的荒凉在没了庄稼的土地上又呈现了出来。在给田里放大水压碱时他们又“碰”到了一起,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的约会。他们站在路边看着水渠里缓缓流动的水,清泠里蕴含着无限爱意。他们约好,明年春天来了他们还要在一起,那时他们要手拉手地出现在大院,走过人群,去热闹的小镇上约会,她想为他穿上汉族姑娘的衣服,做他正正真真的“女朋友”。他也暗下决心要彻底地融入她的生活,他要为她去了解她们的民族风俗,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
      “那后来呢!”
      我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局,他看我那急不可耐的样子,淡淡地一笑,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淡伤,一切仿佛过眼云烟,却又不那么云淡风轻。
      第二年春天去的时候,古丽一家已经离开了大院,大院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他那时疯了一般去周围的乡里,小镇上,甚至荒地里去找古丽,他在荒野里一遍遍呼唤古丽的名字,换来的却是那连回响都没有的大风的嘲笑。古丽如同消失在了世间一样。也许,她本来就是仙女,偶然间路过他黑呼呼的住所,用万能的魔法为他点亮了一场美丽的梦,梦醒了,她也不在了。
      后来,他听院里的人说,古丽家里知道了他和古丽的事。虽然他们一家和汉族人做了几年的邻居,相处的也很融洽,但他们还是难以接受一个非清真的汉族男子做为他们的女婿,所以他们带走了古丽。
      现在每次路过那个土丘时他都会停一停,看一看,他想也许古丽哪一天回来了就会在那里等他,给他一个突然地惊喜,就像当初突然地闯进他的生活一样。
      春天的梦总是幽延绵长,不那么容易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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