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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哎呀,怎么淋的这么湿!”

      黎姨半夜间听见敲门声,过来开门时,迎面就是浑身都湿透了的陆頫。

      万叔停车花了些时间,是过了会儿才到陆頫身边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让先生淋了这冰雨,身上可是要不舒服了!”黎姨忙接过陆頫手里的盲杖,反手将盲杖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一面问万叔。

      万叔搀着陆頫进了屋,一边唉声叹气地说:“唉,快别提了,今天跟沈医生约好的月诊都还没去做呢!”

      “怎么回事?”黎姨将门带上,跟着进屋。

      万叔本想继续说下去,陆頫开口阻止了他,问黎姨道:“黎姨,晚上你看见木子回水果店了吗?”

      “木子?”黎姨有些惊讶,但还是一头雾水地回答,“回了,最后一班车在家门口停的,不过我晚上还奇怪呢,今天是周三,学校不休假吧?”

      陆頫点点头,松开万叔,自己摸索着往二楼去。

      黎姨忙跟上去。

      “那丫头是出了什么事吗?下车的时候跟丢了魂儿似的,叫她她也不答应。是不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她舅舅这会儿还在隔壁镇的医院还没出来呢!”黎姨问。

      陆頫没有回答,而是停下脚步问:“水姨也不在家?”

      “是呢!去医院几天了。”

      陆頫沉了沉脸,高了声音问在一楼的万叔:“学校那边怎么说的?”

      “哦对了!忘了跟您说了,我刚刚打电话去问李校长了,巧的是,和木子闹矛盾的同学是芷小姐的那位亲妹妹。”

      陆頫眼皮抬了抬,又将眉头皱上了:“周家的人?”

      “是。”

      陆頫静了下来。

      万叔继续说:“李校长说这桩事情已经交代下去了,学校里边都装作没发生,也不会往两个小姑娘的档案上记。”

      陆頫放下心来,才移动脚步往二楼楼上走去。突然他脚下一软,整个人顿时失了意识,一头栽在了木料楼梯上。

      “天啊!老万!快来啊!”
      “先生,先生!”
      “……这可怎么得了啊!”

      木子到家后才发现家里没人,她原本打算用家里的座机给母亲打个电话,但是想到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又得骂她,她就止住了心思。

      木子洗了澡之后,也无心吃晚饭,干脆躺在了床上,打算睡觉。

      窗前的书桌上摆着一排码得整整齐齐的《灌篮高手》,合盖式的窗户年久,插销锁早就已经坏掉了,有风的晚上总是合不拢。碰上几天雨,她的书总是起霉。

      木子从床上起来,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拿了一根绳子,去把窗户锁好。

      她将窗户往外推开一条缝——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这雨总是歇一阵落一阵没个准头。

      她探头出去,就着二楼的高度往下铺的方向望去,能看见陆頫家的屋顶。

      其余的她也看不清。不过令木子奇怪的是,都这个时间了,他们家的庭灯居然还亮着。

      她若有所思,但也没多想,将窗锁好了,便躺回床上去了。

      翌日。

      受学校生物钟的影响,木子很早就醒了,但想着一天也没个去处,又沉沉睡过去,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今天倒是没再下雨了,只是天依旧阴郁,乌云还不肯散去。

      她起床自己泡了碗面当午饭,看了会儿漫画书,又想起吴博的话,只好从书包里拿出一套黄冈题卷出来,咬着笔头苦写。

      她写了几道选择题之后,实在写不动了,便放弃了。

      坐在书桌前,她不想写作业,连漫画书也看不进去。

      她想念妈妈,想念三井,也想——陆頫。

      今天的后悔来不来得及?陆頫还在生自己的气吗?

      思来想去许久,她还是决定出门。

      “我才不是去找他的,我就是心里郁闷,想去下铺逛逛。”她一边弯身打开水果店的卷闸门,一边暗自嘀咕,“对,就是这样!”

      阴天的合镇有几分萧瑟意,日光本就逼仄,街旁还长了几棵常青的古樟树,绿色枝叶在深秋里显得尤为黯淡。

      正街是水泥铺就的,也不妨碍未铺水泥的地方翻着黄土。她慢慢走下坡,走到了陆家门口,脚步减慢下来。

      陆家的大门紧紧闭着。

      木子没料想到,在门口停了下来。她正要瞧房子里是否有人在,一个东西突然扑在了她身上,她没站稳,被扑得坐在了地上。

      地上还有残留的雨水,害得她的牛仔裤湿了一些。

      她缓过神来,抱住正要舔她的脸的三井,伸头过去在三井的脖子上蹭了蹭。

      “见到你真好。”说完她又低低地叹息了声。

      三井止不住地在她腿边蹭,满足了又开始绕着木子转圈。木子站起来,才发现三井脖子上套着一个带绳子的项圈。绳子的另一端被绑在了防盗门的门把手上。

      木子绕开三井,走到陆家正门旁的窗户边,伸长脖子朝里边看了看,里边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没人在家吗?”

      她有些失落,蹲下身子抱住坐在她脚边的三井,低语道:“你们家哥哥还在生我的气吗?”

      后来几天母亲依旧没有回家,木子一个人无聊,便日日都去陆家跟三井玩。一是想解闷,二是她想等一天——陆家有人在的一天。

      连着去了三天,陆家依旧没人在。最后一天的时候,她给三井准备了一些吃的,就再也没去下铺看了。

      她每天都守在家里,整个人都觉得要发霉。

      徐雯倒是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说起学校里的事。

      “周逸就停了一天课,隔天她就回学校了,现在跟没事人一样。”

      木子怔了一下,好半天才出声确认:“她回学校啦?吴老师准了吗?”

      “不知道,但听他们说,好像是吴老师让周逸回来的。”

      木子了然,低头看自己的鞋子,忍不住用鞋尖轻轻抵住桌子边沿,一边说:“我也快了,明天下午返校,在家挺无聊的,有点想你了。”

      “我也想你!明天下午休息,你快来吧!我请你吃饭去。”

      那边徐雯的声音听着让人欣喜,木子也笑了。

      好像也还不是一团糟。

      “不跟你说啦,我得去洗衣服了,这还是借静静的电话给你打的。”

      木子用食指绕着电话线,说:“好,拜拜。”

      “拜拜。”

      天上的阴云也终于消散而去了,木子躺在床上,隔着窗玻璃望向夜空。

      今天晚上星星只有几颗,月亮倒很美。

      她不知怎么地想起苏轼的词。

      千里共婵娟。

      她突然觉得应该也会有自己在意的人,此时此刻,也正抬头跟她一样,看着同一轮弯月吧。

      ——但陆頫不能。陆頫他,看不见。

      ——陆頫知道月亮和星星是什么样子吗?

      想到此处,又想起自己上次失心说出的那句话来,原本有些好转的心情又快速低落下去。

      另日她早早便起了床,想着在家反正无事可做,干脆早点去江岭。即便不是去上学,可是在县城里也比在合镇有趣得多。

      收拾好东西后,她又掰碎了一些饼干装在盘子里打算给三井送去。两天没去给它喂吃的了,也不知道上次的饼干够不够它吃。

      于是又慢悠悠往陆家去。

      今日是个和顺的秋日,太阳高远明亮,时而有微风,在小街小巷之间穿行。

      木子因为要去学校,特意打扮了一下。卡其色的呢子短风衣衬得她皮肤白皙,胸前的琥珀色牛角扣,在阳光下碰见某个偶然角度,微微闪光。

      木子原本以为她到陆家门口,三井便会摇着尾巴来迎接她。出她意料的是,三井已经没有被绑在门口了。陆家的大门开了一半——显然是有人回家了。

      她吓了一跳,几乎也没来得及思考,就走进了陆家的房子。

      黎姨在客厅里,先看到她,语气里有几分讶异地跟木子打招呼:“哎,木子来了啊?今天放假吗?”

      木子顿了片刻,反应过来,才结结巴巴地回答:“嗯……黎姨好。”

      “进来坐啊!”黎姨朝她招手。

      木子站在玄关处,有些局促。

      她想问陆頫是不是在家,可是她又担心陆頫不愿意见到她。刚想开口说不用了,黎姨又说:“刚好缺个人手帮黎姨拧被子,木子愿意帮帮黎姨吗?”

      “嗯嗯。”木子急忙点头。

      她换了鞋子走进客厅,又忍不住往陆頫常常坐的那张书桌处看了看——那儿空荡荡的,陆頫并不在。

      黎姨走到客厅一侧的落地窗前,把窗帘拉开了,房间里瞬时亮起来。

      木子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才发现之前一直被布帘盖着的那扇窗是推拉式的,中间的铝合金横杆把照进来的阳光,在地面上,切成大小不等的几个方块。黎姨推开了窗门,一下将那些格子打碎了。

      她手里提着一个蓝色的塑料桶,嘴里絮絮叨叨地说:“那台洗衣机才几天没用就又坏了,害得黎姨只得用手把这床被套洗了。”

      木子回神,跟着走过去,跟黎姨说着话:“今天天气好,适合洗被子。”

      “是啊,前几天天气就不好,我们前几天走得急,忘了关先生房间的窗子,这不是湿了好些被套、枕套。”黎姨叹了声,“还好这还是秋天,被子倒没那么容易起霉。”

      两人捣鼓了一会儿,将拧了半干的被套从桶子里拿了出来。每人各占一头,反方向拧起被子来。被子上是某种带有清香的洗衣粉味,但她也具体说不出是哪种。

      木子安静了许久才问:“黎姨……陆頫哥哥呢?”

      “他哦——在房间里输液呢。”

      “啊?!”

      木子张大了嘴巴,眼睛也瞪大了几分,而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收回情绪,小心翼翼问:“他又生病了吗?要不要紧?严不严重啊?”

      黎姨皱着脸摇了摇头:“还不清楚呢!”

      “昨晚上刚从县城医院里回来的,本来说是要多留几天的,先生硬要出院,我们也没办法,只能顺着他。”

      “怎么病的啊?”

      “就四五天前吧,从江岭回来,吹风淋雨的,他底子不好,哪里禁得起那个折腾,回来就病倒了。”

      木子脑子里一下乱了,她失神地点头,却不说话。

      四五天前,从江岭回合镇,下雨。——那不就是陆頫去学校接她的那天。

      黎姨后来又说了些话,但木子都无心听了。她耳边轰轰作响,各种声音时远时近。

      ——在你眼里我或许也算不上朋友。

      ——你懂什么!你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瞎子!

      “……木子,木子?”

      “嗯?”木子身子颤了一下,抬头对上黎姨的视线,“啊?”

      “叫你好些声都不答应,这是在想什么呢?”黎姨对她笑了笑,从她手里拿过被子的另一头,“去帮我拿一下晾枕套的小衣架,好吗?就挂在二楼走廊的护栏栏杆上。”

      “哦,好。”

      木子忙上楼去拿,到二楼走廊时,她看见了陆頫的房间——他房间的房门正打开着。

      走廊不开灯,几乎是没有光的。陆頫的房间朝阳,在木子这个角度看,陆頫房间的方向格外亮堂。

      她把衣架抱在胸前,悄悄藏了脚步,往那处光源蹑声走去,然后便瞧见了躺在床上的陆頫。

      他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的。脸色惨白得骇人,他只手盖在白色被面上输着药液,这样看着,他的皮肤终究还是有一点血色。房间里静悄悄的,他的呼吸起伏几不可察。

      木子竟觉得很紧张,屏住了呼吸,直直望着陆頫。

      突然,床上的陆頫稍微动了动身子,木子吓了一跳,抱在手里的衣架掉了一个在地板上,发出“砰”的声响。

      “黎姨?”

      木子慌忙弯身把衣架捡起,不说话,呼吸又急促起来,脸也不自知地烧了起来。

      那边顿了顿,好半天才又开口:“木子吗?”

      木子刚要起身,被陆頫的声音又定在了原地。

      “木子,是你吗?”

      木子低下头,声音极轻地“嗯”了一声,临了又补了一句:“陆頫哥哥,听说你生病了。”

      陆頫不知道为何,忍不住低声笑了,气音发的还有些吃力。

      木子站在门口,呆呆看向他的笑脸,一时忘了说话。

      “站在外边说话干嘛?进来帮我取一下针,估摸着这袋药水也打完了。”

      “啊?”木子回过神来,“你要我帮你什么?取针吗?我不会啊。”

      “取针有什么会不会的,就拔掉就可以了。”

      木子愣愣地点头,把衣架又挂回栏杆上,慌乱地向陆頫床边走近。

      床边架子上挂着的药水瓶已经空了,输液管还靠近陆頫手的那一端还倒吸了陆頫的一些血回去。

      “你找一下,这附近的柜子上应该有棉签。”

      木子移开停在那截输液管上的视线,点头说好,很快在床对面的柜子上找到了一袋医用棉签。

      陆頫不知几时换了个姿势,半坐在了床上。

      木子走上前,半坐在床前,开始小心翼翼撕开用来固定针头的胶布。

      陆頫的手好看,她之前就偷偷观察过,但从未这样近——自己的手指就贴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像夏日的汽水瓶壁。

      纵然冰,木子此时也觉得温度灼人。她的脸不自觉又红了几分。

      他人瘦,所以指骨异常明显,皮肤很白,所以皮肤下的血管依稀可见。

      木子颤颤巍巍地,快速将输液管针头拔了出来,又用棉签将那个小孔堵上,不忘问:“疼吗?”

      陆頫摇摇头,唇边笑意不褪。

      “陆頫哥哥,”木子喊,“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好很多了。”

      木子有些手忙脚乱,看看陆頫,又去看那根棉签,结果发现棉签头已经完全变红了。

      她吓得脸一下白了,忙将那根棉签扔掉,想去换另一根,结果刚刚扎针的地方渗出更多血来,她抓着好些根棉签想去帮陆頫止血,结果止也止不住,血只流的更多。

      她一下哭了出来。

      “怎么办啊?流了好多血……”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陆頫哥哥……对不起,你疼吗?对不起,我去叫黎姨过来……”

      陆頫听到了她的哭声,忙抓住了木子的手臂,让木子停下动作来。

      “不用,我没事,不疼的,”他安抚道,“我体质有些这样,你用棉签帮我清理一下,轻轻按住就不会再流血了。”

      木子不住地点头,急忙从袋子掏出几根干净的棉签,先把渗血的地方按住了,又用另一只手给他把手背上的血道擦干净。

      “对不起,陆頫哥哥,都是我太笨了。”她还在哭,边抽气,边带着哭腔和陆頫道歉。

      陆頫慢慢摸索到了她的头发,轻轻拍了拍,笑道:“别哭,你哭的话,我的手就觉得疼了。”

      木子忙止住,但还是没忍住抽噎了几声。

      房间里没人说话了,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木子稍显深重的呼吸声。

      “陆頫哥哥,你生我的气了吗?”木子终于开口,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陆頫不知道她在说另外一件事,笑她的古怪,调侃道:“生什么气?气你让我流了好多血啊?”

      “不是,不是这件事,是……”

      木子摇头否认,刚要说是那天在丽苑,她说的那番话,陆頫便明白了过来。他出声打断了木子下面的话:

      “木子,”他喊,“对不起,我那天不是有意要说你的,当时太着急了,担心你出什么事。”

      “你不用说对不起啦,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跟你发脾气,我后来都很后悔,可是你一直不在家,我找不到你。”

      木子说话的声音小下来,刚刚好的眼睛又酸涩起来。

      “我也不该偷偷走掉,害你为我担心,你肯定是因为我才病的,是我太不懂事了。”

      她说着,眼泪又流下来,她便低下了头。

      陆頫知道她哭了,抬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这样喜欢哭呢?我不想你哭,更不想你为我哭——为我这种人不值得。”

      “更何况那件事不能怪你,你的同学有错,我也有错。”他的声音也越发温柔,仿佛午后电台里消暑的一首歌,“我知道你也希望有个人安慰。那种时候,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惹你伤心的。”

      “我只是太羡慕你,有那样多人的可以见面,只希望你好好珍惜,而不是跟他们闹矛盾。”

      木子低声应着,又抬头看他,哑声说:“那你快点好起来,不要生病。”

      “嗯。”陆頫笑着点头。

      陆頫又接着说:“这些天谢谢你帮我照顾三井,那天走得急把他忘了。”

      “没事啦。”木子说,声音里哭过的痕迹未散,“三井呢?进来还没看见他呢。”

      “应该在我床底下睡觉。”

      “哦。”木子掀开被单往床底下看,三井刚好睁开眼睛,看见她,立即钻了出来,又把木子扑在地板上。

      “哈哈哈哈……三井!姐姐好想你啊!”

      陆頫在旁听着木子的笑声,唇边再次抿开笑意。

      “你是我的朋友。”木子抱着三井,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嗯?”陆頫不解。

      木子吸了一口气,一面撸着三井背上的毛,一面说:“上次在你的另外一个家,你说在我眼里,我没有把你当我的朋友,我想告诉你——”

      “——你是我的朋友,是很重要的朋友,那次我舅舅出事,你安慰我,我就拿你当很要好的朋友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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