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右手与左心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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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苏沐秋很少会喝酒，他没有这么奢侈的爱好。
可今天他特地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一听啤酒，抱在左臂弯拿回了家。
叶修给他开门，看到透明塑料袋里尽是绿色包装的罐装酒精饮料，这场景大概可以在他的惊讶排行榜中，冲上前五名。
他伸手把袋子接过来，沉默了一小会儿，阻止了苏沐秋准备换鞋的动作：“再去买点花生米什么的好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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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橙很少看到苏沐秋喝酒，更少看到他喝醉，尤其是近一段时间。
可今天当她收到叶修的短讯特地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三桶泡面回家的时候，一开门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酒气——味道其实并不太重，但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小屋子里，就很让人疑惑了。
她看到哥哥双手抱膝窝在沙发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一眨不眨的，这场景，大概可以在她的惊讶排行榜上直冲第一位。
而叶修抱了电脑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很没有形象地叼了个鸭掌正在野外刷材料。
苏沐橙突然有种踩到了实地的感觉，她松了口气，轻轻地反手关了门，轻轻地把泡面放在桌上。
“你回家怎么和做贼一样？”叶修抬眼看她，递过去一把花生。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已经来不及了，苏沐秋果然转头看过来，手臂一抬，正指着面前的电视机。
“我要看电视，”喝完酒就安静缩成一团坐着的苏某人突然的嚷嚷起来，“我要看电视！”
苏沐橙只想朝叶修翻个白眼，她也确实这么做了，然后才认命似的走到电视机前，拍了拍上面的鱼缸。
花花绿绿的小金鱼和凤尾鱼受了惊吓噌的摆动起尾巴搅起一阵水花。
苏沐秋安静了。
叶修眨眨眼睛也不啃鸭掌了：“…还有这种操作？”
“嗯，他喝大了就喜欢看海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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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电视柜上不仅有一个养了鱼的方形鱼缸，还有一个装满了零食的圆形小鱼缸，五块钱一大袋的水果糖和一小口五块钱的费列罗都静静的躺在里面。
在旁边就是两个相框，一张是几年前他们三个人的合照，一张是几个月前叶修和苏沐秋两人的合影。
那是在一个新开发的湿地公园，下午，阳光已经不那么猛烈的时候。
他们身后是一片碧绿碧绿的人工湖，还有一个故意做旧了的风车一下一下的推起了水波，湖面上波光粼粼，岸边还有两只朱鹮伸着红色的大长腿悠悠地散步。
他们两个也肩靠着肩悠悠地散步。
苏沐橙拍了鹤跑回来，远远的看着他们时不时侧头交谈两句的样子，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的破了壳，发了芽。
她举起相机挥了挥，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苏沐秋转过身来，微笑着看镜头。叶修从后面环住他的肩膀，下巴搁在他肩窝。苏沐秋歪了下头，笑容突然灿烂了许多。
苏沐橙甚至没来得及调整下角度和光圈，手指就不由自主的按下了快门，可她知道效果一定很好。在完美的背景之下，那两个人也依然曜曜生辉。
也就只能是这两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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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过了几秒钟，苏沐秋对着叶修的腹部就是一胳膊肘：“起开，你的锥子脸戳疼我了。 ”
“…我记得你昨天才说我虚胖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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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叶修还记得那时他们刚认识不久，他第一次到那间小出租屋去。狭小的楼道有些潮意，白色的墙体上布满绿色或是灰黑色的霉斑。但他觉得睡满阳光的水泥地板，墙上幼稚的涂鸦，正在嗡嗡作响的抽油烟机，还有那个倚在门框上，环抱着手臂的人，大概是他见过最美的风景了。
苏沐秋亚麻色的短发在风中一晃一晃的，偶尔有一两根碎发调皮地翘在头顶。
“头发是染的吗？”叶修跟着走进了那个现在被他称为“家”的小房子，看着他后脑勺短短的发茬，随口问道。
“天生的。”明明那人没有回头，可他周围每一分子的氧气都好像愉快地跳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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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很暗了，暗到叶修看不清楚自己衣服上的花纹。他拖着步子踩上楼梯，楼道里只回响着他缓慢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
苏沐橙发了好几条简讯来和他说家中气氛实在太压抑，她现在都不太敢回家，虽然非常对不住他们之间的革命友谊——但，很抱歉，她已经借口同学生日不回去吃晚饭。
苏沐秋还是倚在门框上，他用目光迎接叶修走上来，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叶修朝他晃了晃手中的外卖盒，跟着走进了家。
“沐橙今晚不回来，我们吃吧。”他斟酌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的遣词用句都没有任何问题，轻声说道。
“嗯。”苏沐秋点头，甚至还微笑了一下，他拉开椅子，发出刺耳的一声响。叶修只觉得后脊梁连着头皮一阵发麻。
晚饭在沉默中结束，可能用了半小时，可能是五分钟。叶修抢着收拾了桌子，把餐盒都丢进垃圾桶里。苏沐秋开了电视，挑了一部喜剧碟片来看。
他们各自缩着长手长腿，分别占据了沙发的两头。
电影是好电影，只开头三分钟就把人逗笑了。叶修勾着唇无声地笑，苏沐秋大声地，用力地笑。
笑声一下一下的在叶修的心脏敲打，他的眼神一下一下的暗下去。他悄悄的慢慢的挪过去，用右手去碰苏沐秋的左手，在被颤抖的手甩开的时候一把拉住，握紧。
他的左手小心地环抱住人，小心地把苏沐秋的脑袋放进自己的颈窝。
手下柔柔软软的不是苏沐秋的发丝，而是厚厚的一层纱布。
一股凉意从颈窝扩散开来，笑声带上了颤音。
叶修的左手一下一下顺着人脖子往下抚，他的右手轻轻地托住了苏沐秋打上了石膏的右手，他低头去吻苏沐秋的眼角，然后是鼻尖，然后是嘴唇。
他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哭吧…”叶修模模糊糊的说着。
也不知道苏沐秋到底点头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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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苏沐秋开始练习左手写字，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练。叶神虽然自号全能，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办法。
唉，真可惜，叶某人暗搓搓的想，要不然就可以手把手教学吃他个好几斤的豆腐。
唉，真可惜。
叶修一边感叹一边上网买了本儿童练字帖。
快递送到的时候，苏沐秋脸上表情有点复杂。
“其实…”他伸手拦了正在与快递包装较劲的叶修，“我左手可以写字，只是写得比较丑。”
“哈…？”叶修的眉毛挑起来又重重地落下去，脸上的表情看着也挺复杂的，拆到一半的泡沫纸还拿在手上。苏沐秋写了个大大的“一叶知秋”给他看，字非但不丑，还带着一点潇洒的美感。
好吧，字帖可以送给教练家的小朋友了。
勤奋果然是苦海的舟？啊还是山的路来着？叶修默默的想。
无力感徒然的从心底窜了上来，叶修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叹气然后自我嘲讽自我否定的冲动，又不想让自己莫名其妙的坏情绪影响到苏沐秋，只好凑上去抱抱舒缓郁结，说句玩笑话转移注意：“你莫非是个左撇子？”
叶修近来越来越喜欢从背后把他整个人揽进怀里，他也渐渐习惯稍稍缩一缩身体，把自己整个人都放进他手中。
“不是啊，只能写字而已。”苏沐秋抬手去揉他的一头乱毛，笑了一下：“你还记得你以前收到一封没署名的情书吗？”
这话题跳的太快，叶修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苏沐秋也只眉眼弯弯的笑不说话了。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差不多愣了十多秒，叶修才突然扳过人的肩膀，扣住他的后脑勺就吻。
至于他那点不知名的小情绪，刚刚冒头就噼里啪啦的通通打散了。
要把感情隐患扼杀在摇篮里，呸，压根就不会让它生出来。苏沐秋很满意，伸手去抱他。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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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虽然他们年龄相当，但苏沐秋一向自认为是“照顾两个傻子的贴心好哥哥”。于是，对于苏沐橙，对于叶修，他总是带着些纵容。
比如说他几乎没和他们置过气，比如说他从没因为boss被抢把人摁在地上打，比如说他老给他们买鸭脖儿，比如说他可以忍受叶修朝他脸上吐一口烟……
不！他忍受不了！
苏沐秋抢下叶修叼在嘴里的烟扔地上踩灭了，以表示他现在真的十分愤怒。
“你得戒烟。”苏沐秋冷漠脸。
叶修连连点头，感觉自己从来没这样乖巧过：“好的，好的。”
苏沐秋：“把你身上所有的烟都交出来。”
“好，好。”叶修从外套兜里掏出烟盒，在苏沐秋的注视下在裤袋里又拿出一根，在苏沐秋凌迟他的目光中最终从内袋里把两支烟都翻了出来：“真的没有了，我说真的。”
他捧着“恶习的标志”，不舍又决绝地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叶修甚至连打火机也都主动上交了，眨眨眼睛使自己看起来更加的天真可爱浪漫无邪乖巧懂事听话。
“…那个…我能吃鸭脖了吗？”
苏沐秋气已经消尽了，但还没打算放过他，一挑眉毛，笑出一口白牙：“不行，你还要减肥。”
“……”叶修沉默了。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大概是在心里做矛与盾的抉择。不过也只有一小会儿，很快他就能得出结果，他选择得一点都不困难。
他扑上去，一把抱着苏沐秋的胳膊晃来晃去，一脸的怨念：“…秋秋…”
“操，闭嘴！”苏沐秋瞪他。
然而叶修并不为之所威慑：“秋秋～你最好了嘛～秋秋～”
这尾音一声十八转的，余音能绕地球两圈的，听得苏沐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浑身一个抖机灵，只好投降。
“你自己去拿！”
果然，还是很纵容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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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苏沐秋。
我傻，我真傻，我单知道叶不羞是个流氓，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撒娇，真是太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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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职业电竞选手的右手可是很金贵的。
他们用右手飞快的转动、操作鼠标，他们的手指敲打键盘就像音乐家弹钢琴一样自如，他们用右手调试自己的设备，用右手捧起奖杯。
而这一切，在那场车祸之后，彻底的远离了苏沐秋。
他的右手甚至不能握住叶修的手了，幸好叶修一向喜欢走在他左边，把他牢牢地护在马路的里侧。
不过他也因此找到了自己的新乐趣，在奔向程序猿的路上一去不复返，白天到外面去上课，晚上就猫在电脑前敲敲打打。
他每写下一小段程序就要思考半天，慢吞吞的。叶修又是端水果又是送牛奶的来回走了几趟，看他才写出来两行半，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也太慢了吧？”
苏沐秋头都懒得抬：“你小说看多了吧？一秒十行什么的你也信？你莫不是傻了。”
……
真是无话可说了。
叶修一边苦恼自己不保的地位，一边又轻松地想着，现在这小日子过的，可真的是美滋滋的。
“我明天比赛你会来看的吧？”
“嗯。”苏沐秋点头。
本来吧，教练是拒绝同意苏沐秋到现场来的——还要问为什么吗？绝对是怕影响了叶修的情绪，看这大祖宗前段时间那脸黑的。
然而叶修皱皱鼻子，抬起头和坐在观众席上的苏沐秋对视，收到了对方一个有点傻兮兮的笑容和胜利的手势，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无所不能。
唉，愚蠢的凡人们，你们应该担心我因为太激动影响了比赛好吗？
对象看着呢，能怂吗？必须不能啊。
单身狗们纷纷表示自己被影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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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赢了。”叶修撞了撞苏沐秋的肩膀，“有没有奖励？”
“请你们吃冰？”苏沐秋想了一下，觉得大夏天的果然是雪糕和刨冰比较亲切。
苏沐橙放过她脚下踢了一路的小石子，蹦哒过来一手拉一个人：“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店，之前和柔柔她们去过。”
她还嚼着泡泡糖，“柔柔”说得像“肉肉”。叶修很不高兴她没眼力价非要插进他们两人中间，用一只手捏她的脸：“被唐柔知道你说她胖你就死定了。”
“我没有！”
这家店果然不错，装潢就能让人感到清爽，店内的冷气开得很足，三人一走进去就都满足地叹了口气。
苏沐橙熟门熟路，一点不客气的扒着柜台开始点单：“橙子味刨冰，乌梅香芋牛奶三球雪糕…你们要吃什么？”
“大晚上的胖不死你。”叶修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和苏沐秋的手虚虚地靠着，几根手指自然地交缠在一起，“你点吧，我们都随意。”
苏沐橙做个鬼脸，一副没眼看的样子：“怎么也比你瘦点儿——那就一份情侣装少女七彩刨冰吧。”
叶修耸耸肩表示没意见，苏沐秋一副真的是没眼看的样子，没吭声，任由他们两个无聊幼稚鬼互相找乐子。
倒是老板笑得直不起腰，说可以来一份少男二十四彩刨冰。
点单完，苏沐橙拉着他们跑上二楼去找位置，选了个靠窗的四人桌，挤开叶修坐到哥哥旁边，挑着小眉毛耀武扬威的。叶修和苏沐秋的膝盖在桌子底下碰了碰，相视一笑，看得苏沐橙差点举起火把，干脆一扭头不看他们，用手机和亲亲队友们聊天。
刨冰和雪糕很快就上来了，老板亲自送上桌。一份超大刨冰用蓝湛湛的玻璃的圆盘装着，仔细数数还真的有二十四种颜色，很好看。
苏沐秋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挖了一大勺送到叶修嘴边：“试试？”
他们对甜品兴趣并不太大，但也感觉真的是好吃，又你来我往的互喂了几口。
苏沐橙觉得自己急需一副墨镜，这两个人真的是太…太…太什么了？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确切的词，只觉得自己面前的雪糕快吃不下去了。
她舀起一口咬着勺子，模模糊糊地想着。
太甜了。
他们仨的话都不太多，专心吃起东西来，气氛就显得略略沉闷了。吃着吃着，叶修和苏沐橙就开始没话找话说，说一句还非要捎带上苏沐秋。
吵吵闹闹的，生怕他心情不好。
虽然说到底有些意难平，但他早就不在意了，也就他们还小心翼翼的要命。
唉，真是有点甜蜜的烦恼啊。
“我真的没事儿，你们这样我压力很大啊。”苏沐秋笑了一下，摸了摸苏沐橙的头，然后又看向叶修。
“其实我觉得，一只右手换你一颗心也挺值的。”
叶修愣了半晌，心想着这人不得了，越来越会说话了，老是说得他哑口无言。沉默了很久才一下笑出来，拿手在他胸膛点了点：“那不行，你也要拿一颗心跟我换。”
“好。”
“我要在你右心房唱情歌…”叶修兴致勃勃地规划，“右心室就留给沐橙，然后在左心室睡觉……”
他手肘撑着桌子，慢慢靠近苏沐秋，小小声和人咬耳朵：“在左心房做.爱。”
苏沐秋被他说乐了，这人三句话不离颜色的，不愧是叶不羞：“行行行，给你份永久产权，你安心住吧。”
“明天我们就去把户口迁到一块。”叶修又吃了口红色的西瓜味刨冰，“我们就算是结婚了。”
“戒指都没有也太寒碜了。”
“随便拿个奖杯熔了给你做几百个。”
“叶神这么大手笔，小生贫寒，可给不起聘礼。”
“你一颗心不就在我这了吗，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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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苏沐橙。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有了墨镜我就能无所畏惧，现在我才发现，我还需要一副耳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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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右手与左心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