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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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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是很后来,陆沉偶尔回忆起大学的最后一年,恍然觉得其实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路晨进两步,他退三步,临到退无可退之时闭上眼摔下去,然后粉身碎骨。
所谓’自己的事情’,其实谁都搞不清楚。
那个暑假陆沉过的很不安稳,就好像一个做惯了梦的人突然醒来,举目四望所见都是闻所未闻的环境和尴尬的脸孔,空气里满满的都是躁动,气氛粘稠到像是某种胶质,无所不在,无法挣脱。
他看着□□幕上来自于路晨的消息,怎样也想不出一个恰如其分的回应。
那一条学长你在做什么?的问句看上去那样扎眼,以至于说我在忙太生分,没什么又太敷衍,而如果换了其他的,却又一样的非他所愿。
以前他同班的女生跟男友吵架,在空间里挂两人的聊天记录,有句话血淋淋的刺人眼睛,说是你不跟我聊天,不过是在跟别人聊天罢了。当时过眼觉得过分,可是真的空下来一想,又觉得自然有它的道理,不回一个人,无论到底何种理由,除了没看到消息以外,总绕不开不重要也不想重要几个原因。
路晨在他不想重要的那一部分里。
所以他默默的揿下退出键,转手继续处理文件和报表,他想人的热情总是有限的,得不到回应的久了,最后永远只会走到放弃,而放弃却又是最好的途径。
只是所有的这些,路晨都是无知无觉的。
他还是一样的面对白天黑夜,每天不定点的给陆沉发消息和联机请求,也不是没有感觉到陆沉的态度古怪的冷淡了下来,但是到底也没有太冷淡不是吗?
这事儿他没跟什么人讲过,甚至于唯一知道他在追人的朋友也不晓得对方到底是谁,虽然就算这样,也还是给了他一份迷之支持,“谁那么好运能让我们路哥亲自追啊,回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一股子胡闹的意味。
不过本身,也没多少不是胡闹的,一个人的时候觉得天地很大世界很大,时间漫长的怎么消磨都还嫌多,假期里路晨叼着冰棍补去年的旧番,补着补着又想起来陆沉,想着自己要是干脆直接跑去他家乡找他会怎么样,那个认真到甚至有点木讷的学长是不是又会像平时一样摆出那种有点累又放不下的表情过来带着他一个地点一个地点的玩,想着想着,嘴角就不由自主的要翘起来。
那么,为什么不这么尝试一下呢?
第三天,陆沉的手机上,就接到了路晨发的‘学长我来找你了’的消息。
一时间,不是没有惊惶的。
走在路晨身后的时候感觉多少有点儿特别,只是这种特别来自于他看过太多白钫的背影,而此刻他刻意着慢了路晨半步,好让这距离不至于真的太近。反正他的家乡雾霾严重,广袤的都市里有大半人都带着口罩前行。
路晨在小吃街买了串炸鱿鱼,举在手里咬了两口转过来要牵他的手,脸上是带着笑的,“学长,前面那家甜粥好喝吗?”普普通通的疑问句。
“我不是很喜欢,有点儿腻,”陆沉的眼皮跳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推开一点去买街那面的炸丸子,“按你的口味可能还行吧,我也不确定。”
他没错过路晨眼里一闪而逝的失望。
路晨这次过来走的匆忙,旅馆订的也不是很好,晚上陆沉送他到了地方,结果一看偏僻不说,条件还不好,想了想还是开口跟他说退了吧,你去我家住,我睡沙发床。
“这样不好吧,”路晨在旅馆门口很有点局促,“要不我就住这吧,反正男生么,也不怕有人来骗财骗色的,而且我真去你家住了,你睡沙发多尴尬。”
“没事,”陆沉摇头,“你来这里我做东,责任总是有的,过去退了吧,难道还能睡一起不成。”
“睡一起也没问题吧,家里的床总还是睡的下?”
“那样不舒服,”陆沉微微垂了头,“还是算了吧。”
“……行吧,”路晨拿了身份证最后才道,“我去退房。”他再出来的时候,陆沉明显的看见他的神情比最初低落了许多。
这趟漫无目的的旅行路晨一共待了五天,五天里他带领着陆沉去到了这座城市的几乎大半角落,热门的旅游地点去了小半,陆沉去过的店家公园却去了大半,对这一切陆沉始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维持着一个好友该做的本分一点点带着他游览,偶尔路晨被道边上的纪念品勾去了注意力,也记得给人拽回来,再叮嘱一句那个是假冒伪劣不要买。
“学长啊,”第四天的时候路晨边订机票边跟他说,“我觉得我这次过来真是来对了,气温又低风景又好,你还一直陪着我逛……这几天真的很开心。”
“嗯,”陆沉在一边假装没听见重点,最后模棱两可得给出个答案,“你开心就好。”
“那学长你开心吗?”
“陪朋友吗,”他顿了顿,“哪有不开心的。”
全是装出来的不解其意。
送机的时候他最后尽了份地主之谊,给路晨选了一个软陶的兔儿爷,大红的配色,鲜亮扎眼,是路晨喜欢的风格。而拿着礼袋的时候他也果然欢喜的很,抬起头看他的时候眼里又是那样活泼生动的神色,像是落了黎明最后的星辰,像是点了清晨最初的露水。
“谢谢学长!”他说,语调扬的厉害,有种远超于此的开心。
开心的陆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路晨,”于是他喊他,神情是郑重的,眼神却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这是我作为一个朋友的礼物,希望你,好好珍惜。”朋友上加了重音。
他想路晨是能够明白的,不然也不至于那样轻微的啊出来,那不是他该有的失仪。
“那么就是这样,”陆沉冲他摆摆手,头发被夏日的长风吹起,“学校再会了。”
“嗯,”路晨也就勉强翘起嘴角回应他,“学校再会了,学长。”学长上同样加了重音。
那是他绝不会与白钫发生的对话。
但不会持续太久了,他想,反正就一年的光阴。
10.也不过就一年的光阴。
夏去秋来,陆沉的课表陡然空了很多,一个月内课程全清,清完考研的考研实习的实习,再接着就是毕业论文的选题开题,光是文献综述也能搞的人掉半帽子头发。成功说明当代大学生活着全凭一口仙气。
陆沉下了班回学校,正赶上一场秋雨方停,银杏叶铺在道路上,黄灿灿的一片,恰好给清冷的秋日多添几分艳色。
今年的雨水格外的多。
路晨现在还是会时不时的找他,好的是总算不再像暑假里那样频繁,看上去总还能推说只是朋友,偶尔陆沉也会想起暑假里对方走前的那个眼神,无止尽的落寞从那双始终欢快的眼睛里泛出来,看的他心底发冷,结果下一瞬,却更无法分清他到底是谁,拿捏不好的情绪,难以言喻的心情,每一样拆出来或许都能把人逼疯。
不久前路晨约过他一次,说是打球,他拿工作忙推了,但其实心里也知道,忙又能忙到哪里去呢,有的事做起来千般万般难,说到底也不过是对人不对事这样浅显的理由。
就由着时间一点点推移,裹挟着这样那样的往事直到一起变的云淡风轻。
毕业后有次岑辛找他喝酒,喝到一半忽然问他你记不记得你拒绝过路晨多少次,当时他喝的也有点多了,第一遍甚至没听清岑辛的问题。
“不记得了,”他摇摇头,“大四以前我推他的约还是真拒绝,大四以后他约的也少了……但就是真约了,我基本上就是有都是拒绝了。”
“不觉得残忍吗。”
“反正他也没说出来,虽然说不说都一样,但是。”陆沉闭了眼,觉得自己是真醉了,“要是不拒绝,才是真残忍吧。”
而他与岑辛都不知到的是,他拿完毕业证书最后一次回宿舍收拾东西,其实有碰见过正在那里散步的路晨,其实就算他知道也没有所谓,毕竟连路晨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走来这里。
他知道今天是陆沉毕业的日子,也知道从今以后再不会在校园里看见他,可是然后呢,然后该怎样,会怎样,他也没有一点头绪了,就只是顺着脚步,又一次走到这个他曾经等待过很久的宿舍楼。
像要重新等着与谁不期而遇。
只是陆沉走过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站在树荫里的他而已,他喊了一声学长,也没有被听清。
他只是目送着陆沉一步步上了楼,没去看到底有没有人留在原地。
毕竟他还要回去,去面对宿舍里堆积了四年的生活用品和该带走的行李。
天将欲雨。
陆沉所知道的部分里,只有临走前路晨给他打了个电话,手机铃响第一遍的时候他手上沾着肥皂泡,第二遍的时候刚匆忙洗掉,而真正接到那通电话,它已经响过了三遍铃。
电话那头,少年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同以往的急切,那样的匆忙,匆忙的像是要赶在风雨之前。
“学长,”他说,听上去终于不像是白钫了,却也不像是他了。
“我想跟你说件事,真的,只有一件,我以前也没有想到我会要这么说,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学长,这种事本来就不是有答案的吧,是,我知道学长你拒绝过了,一年前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回去之后想了很久很久,觉得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跟你说,学长,我……”
我喜欢你。
“别。”陆沉终是打断了他的话,在手机这端闭上了眼睛,他听的清楚电话那边路晨的声音里带了隐约的哭腔,甚至带了颤抖和鼻音,可是时至今日他早已分不清自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甚至也已经不想分清。
“你……值得更好的人的。”起码不是我。
“……对不起。”这样对你只有不公平。
那边路晨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却已经挂了电话。
夏日的惊雷从远处隆隆的打起来了。
他终于收整好最后一包行李,转手把垃圾通却丢进巨大的公用垃圾箱,像丢掉黄梅时节的一帘旧雨,像丢掉一段温存的模糊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