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碎烟梦不成》缪四儿

30、第三十章

　　除夕夜下了一场雪，满世界晶莹剔透，回廊尽头的几株红梅正初绽蓓蕾。李兴绕着树转圈，捡花苞最多的折下一枝，兴冲冲地给小满送进房里，插在案头那青色瓶里。

　　屋子里暖和，梅花上面残留的雪很快融化了，变成一滴滴的水凝结在那艳丽的梅朵下面。小满靠着床围子往窗外看，嘴里念叨着:“除夕呢，没道理再把我关在这屋里，我就出去溜达一小圈行么？” “不行！”李兴答的斩钉截铁，他一边左右调整着那梅花的角度，一边说道:“将军出去时特意嘱咐的，不许你出去，如果这伤风再重了他会吃了我！”

　　“他自己不是也出去了，说不定是惦记姜离，进宫去探望长乐公主了。”小满噘着嘴，两只手抚着缎子被面上那些微微凸起的刺绣云纹。

　　“谁说的？”听到声音，小满猛地抬头，看见将军手里也擎着一枝梅花走进来，黑色的披风上有零星的雪，他脸色愈发清濯，站在门口用单手解颈下的带子，下巴扬起，拉出漂亮的弧度。

　　李兴一时有些发愣，目光落在将军手中的梅花上，和自己的不同，那束梅花枝盘曲嶙峋，不过稀稀落落几个花苞而已。

　　“你死那儿了？”将军乜斜着眼看李兴，披风的带子被扯成了死结，怎么解都解不开。李兴正犹自发愣，听到将军骂人才如梦方醒，赶紧跑过去接那梅花。谁知将军把手抬起，并不给他梅花，而是抬起下巴。李兴只好去解那死结，嘴里嘀咕道:“梅花我已经折好了，你这个根本就没多少花骨头，扔了去吧，要不放在院子里的泥胎罐子里？”

　　将军没说话，等李兴解开带子，去挂披风的时候，他来到案几旁边，抬手便把李兴调整了半天的花枝拎出来扔在一边。把手中的那枝插进瓶里，左右端详一下，抬了抬眉毛，一脸喜色地问小满:“喜欢么？”

　　小满脸色发红，火盆子燃得正旺，将军走过来把手放在她额头上，“脸色好多了，不发烧了？中午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他一边说，一边坐在榻上。

　　李兴又问:“将军，你不进宫去拜年么？”

　　将军眼睛始终落在小满脸上，对李兴有些厌烦地回道:“去，把案上的梅花扔了去，中午告诉厨房，粥要软烂些，菜不要太油，小满胃口不太好，昨天的清炒三色小菜再来一份儿。”

　　李兴只好怏怏地走到案几前，拿起那束梅花，看了一眼小满，见她眉开眼笑，还透着女孩儿的娇羞模样，叹了口气，悻悻地出去了。

　　“我不去赵国。”小满说了这句话，便垂下眼皮，睫毛密密遮住眼睛，在面颊投出一抹剪影，嘴巴轻轻鼓着，比梅花的颜色还要鲜艳。

　　将军忽然有些心慌意乱，他使劲把眼睛挪开，但脑袋里依然是那张玲珑精致的丰润小口。偏偏这时，一双温软的小手又搭了上来，拉住他的手，近乎哀求地嗓音:“叔叔，我不要去赵国，你就说我得病死了，咱们走吧，你把我藏在山里就行。”

　　“大过年的，胡说什么。”将军听到她说死字，又是除夕，心里有些忌讳，便抬手去掩她的嘴，谁知手心碰到那片柔软，脑袋里忽然轰得一声炸开来。

　　他低头看，那张艳绝明媚的小脸离得那么近，大眼睛里泛着泪光，如盈盈秋水，尤其是那张口，任凭是天工巧匠，也难雕琢的生动鲜活。

　　他脑袋里迷迷瞪瞪，眼前的小人儿还是如以往那样，胳膊攀了上来，吊在颈上，撒着娇，耍着赖。他颤栗着，嘴不由自主地凑了上去，那片温柔润泽直达心底，一沾上，便再也舍不得离开，他含住，试探着去探究，心脏如鼓擂，声声震动耳膜。心底的如有团火在燃烧，直烤的五内发出焦躁。但他又怕伤了这如挂着晶莹水滴的梅花蓓蕾一般娇嫩的小人儿，克制着，小心翼翼，直压制得面红耳赤。

　　小满起先窒住，呆如木鸡地愣在那里，心底的悸动让她仿佛在惊涛骇浪中一样，她有些茫然，有些糊涂。被将军揽在怀里，鼻孔里满是那种淡淡的木樨的香气，唇齿间的触感，又让她生出一种渴望，一种欢喜，一种隐隐约约的踏实。

　　门外的李兴和姜离看到这一幕转身离去，李兴的担心成了事实，他本来希望姜离能改变一切。有一阵子，他以为事情已经有了回缓的余地，可如今看来，轨道没有丝毫改变。

　　姜离脸上挂了一层薄薄的微笑，在冬日的阳光下淡的几乎看不出来。

　　“你不生气么？”李兴看到她脸上的笑，有些诧异。

　　姜离摇了摇头，反问道:“你生气么？”她见李兴呆呆地不回答，又问道:“你不觉得将军一直都在自苦么？”

　　说完这些，便提着裙裾走了出去，门外的内侍迎上来，为她揭起辇车上的帘子。李兴忽然意识到自己该送出去，连忙走过去，但没等他说话，姜离回过头，对他说道:“请留步。”然后又笑了笑，依然是淡淡的，在冬日里倏忽既逝。等她端坐好，脸上已经是一片空白，看不出半点表情。

　　李兴琢磨着姜离的话，脑袋里将军和小满那一幕也始终盘旋不去，冷风刺骨，直冻得他面色发青，只是不愿意回那座院子去。

　　等将军和小满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厨房的婆子在叫人准备上饭菜。将军把小满揽在胸前，声音有些嘶哑地说:“我不会让你去赵国，我也不会让你跟你二兄去，你是我的，这辈子我都会把你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