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碎烟梦不成》缪四儿

28、第二十八章

　　回去的路上将军阴着脸，小满倚着马车的围子别着脸不吭声。想起姬芜，心里懊悔当初没有跟他走，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亲哥哥，不会为了私利害自己的妹妹。

　　眼下，将军要娶姜离，也正好借此机会顺水推舟把自己打发出去。以公主的名义嫁出去，说的好听，不就是把自己这个身份可疑的人送到赵国去，或者假赵国之手除掉自己也不一定。即使是真的和亲，自己也不可能嫁到赵国，杀父夺母之仇不共戴天，自己虽然恨不能像姬芜那样亲自去复仇，但家仇国恨也无一日敢忘。

　　只是不知道将军是个什么意思，公然反对，只怕魏国国君不高兴。他在魏国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事业正是如火如荼，长史大夫，河西郡守，掌管着千里沃土，堪比一国。魏国国君虽然委以重任，但终归还是别国投奔而来，在魏国没有任何根基，亦没有任何亲眷家属，眼下用自己来和亲，又怎知他不答应了这个能和国君亲近的机会呢。

　　这样一想起来，心里难过万分。可又想到自己的命都是将军救的，又有多年的养育之恩，还从有机会未报答，反而是自己的亲哥哥险些害了他的性命，自己还要求什么呢。如果真的要嫁往赵国，那就去吧，大不了借机杀了那赵国公子，再了断自己就是了，说不定还有机会能看一眼母亲。

　　当下觉得自己终究是一个命若浮萍，孤苦无依的人罢了。

　　小满这里千头万绪，最终心灰意冷，便懒得再去揣摩将军的意思，只打定他肯定是愿意让自己嫁往赵国的。车围子的横木硌着她的脑袋，一下一下的颠簸着，震的脑仁昏沉起来也不愿挪开。忽然一双手伸过来，揽过她的头，说：“不疼么？”

　　她赌气似的挣了一下身子，依然把脑袋往那横木上放，只不过那横木上多了一只手垫住。将军只觉得她的侧脸贴在手掌上，渐渐的，手心里温热一片。他心里也钝钝的疼起来，轻轻的把那颗脑袋搬过来，揽在怀里，用一只手给她拭去泪水，喉咙里泛起一片梗涩。

　　回到府里，李兴追着问国君夫人这次给了什么赏赐，小满不理他。李兴嘀咕着：“难道这次赐了世子妃的位份么，好好的就不理人。”

　　将军在书房门口听到，当即喝止，可已经来不及，只听小满冷笑一声：“连你也巴不得我能嫁个世子国君的，我也就这点用处了，你们就不怕如果我得罪了世子，到时候牵连了将军，连带着你也要跟着吃亏。”

　　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让李兴反应不过来，倒是姜离觉得这话大有内容。看将军脸色阴沉，连忙过来搀住小满笑着说：“小满妹妹这副倾国倾城的美貌，世子娶到手里喜欢还来不及，哪里又有得罪之说呢？”

　　“那可不一定，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是什么人什么来历，咱们都是将军捡回来的，只不过，你温柔体贴，是个公认的贤人，所以要被将军娶作夫人。而小满没什么用，往好了想，能嫁个有权势的对将军仕途有些好处，可万一我是个背负了家仇国恨的人，而恰恰嫁了仇人，谁能说的准我会干什么！”

　　小满声音寒凉如刀锋，字字句句都割在将军心上。将军听她说起来对自己身份毫不避讳，不由气的满脸通红，说：“姑娘家伶牙俐齿的胡乱编排，张口闭口都是嫁人，不害臊么？姜离不要理她，你且去休息。”

　　姜离看将军动怒，小满对自己又似有敌意，

　　只好去了。

　　将军居然当众对自己发火，听他对姜离的口气，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外人。小满不由气结，梗着嗓子说：“早知道你要娶夫人，便多嫌了我，你早说呀，今天我直接跟着走了不就没事了。谁知道这次回来是不是有预谋的，否则哪有那么巧，你前脚准备娶亲，后脚就要把我送出去给你们腾地方，费尽心机的诓骗我回来，巴巴的要把我嫁去赵国，你又怎知我会讨人欢心，能起个大作用，稳固你在魏国的地位，而不会做出什么大事来牵连于你。”

　　李兴看事儿不对，已经跑去请李忠等人先下去歇息，将军这边由他伺候。即便如此，那李忠已经听了大半，将军脸色由红变白，手指发颤，指着小满说：“我看你是疯了，满嘴胡说八道，你今天不许睡觉，去东厢房面壁去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

　　小满梗着脖子站在廊下不动，心里想起来小时候因为自己不吃饭还故意把饭倒进鱼缸里喂鱼而挨过罚。那次也是说要把自己关起来面壁思过，只不过是关在将军自己的书房里，将军也不过装装样子，出去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可这次不一样，东厢房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原本是存放杂物的屋子，眼下又是腊月，屋里从未住人，一股子阴冷。看来是真的嫌弃了自己，把自己寝卧给了姜离住，就让自己去东厢房待着。既然如此，冻死才好呢，也不用被当做一件东西送往赵国了。想到这，就径直去了东厢房，砰的一声关了房门，并在里面拴上了门栓。

　　将军原是看她口无遮拦，府里人多嘴杂，还有宫里拨过来的李忠，一时气急，制止她继续乱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去了厢房，并且拴上房门。气的也回身进了书房，心想让她冷静冷静也好，这执拗的脾气以后没了自己庇护也肯定是要吃亏的。于是便狠心不去理会她，躺在榻上蹙着眉头想今天的事该如何解决，让丫头嫁去赵国是万万不能的，可是又该如何应对呢！

　　千头万绪一时理不清，除非丫头死活不同意，可是魏国国君又怎会轻易放手。原本就是对小满的身份起疑，碍于自己才没做什么，眼下借着结亲的由头把小满送往赵国，也是一步好棋。如果小满真是虢国国君的后人，正好借此机会送出去，至于在赵国发生什么，便算是借刀杀人，也对魏国无害，如果小满与那三公子婚姻美满，两国就落得皆大欢喜。

　　吴勋用手掐着额头，太阳穴也隐隐作痛，李兴小心的进到屋里来想说什么，被他叱了出去，如果不是他多嘴，今天也不会惹这一场气。河西之地，自己耗尽了心血，眼下人口逐渐增加，百姓安居乐业，土地肥沃，粮食丰收，生活渐渐富庶，再过几年，必定会成为魏国有力的后盾。

　　如果丫头的事情没有回环余地，自己该如何？难道辞去官职，再投奔别处么？由于连日长途跋涉，又为了小满的事思虑过度，只觉得四肢疲惫，脑袋昏沉，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小满坐在东厢房里，一开始哭的涕泪交加，夜越来越深，屋子里愈发阴冷透骨，自己身上只穿了锦袍，大氅在廊下便被人接过去送进了房里。这会儿冷得牙齿打战，浑身冰水浇了一般。琢磨将军过一会儿会来敲门放自己出去，自己开始还想着来了也不理他，可是只等到府里一片寂静也没有人来。

　　心里不由得更加悲凉，看来将军有了姜离，便对自己不一样了，发那么大火不过是因为自己说姜离是捡来的。万念俱灰，便盼着自己赶紧冻死，可听到门被轻轻的扣了几下，立马竖起来耳朵听着，只听见外面低声喊道：“丫头开门，是我。”是李兴的声音，小满刚刚堆起来的希望瞬间又破灭了，既然将军不在意自己，别人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她横下心，继续端坐在桌前，胸中郁结气闷，四肢冻的发木，寒冷从骨头里渗进去，从内到外一阵阵地打着战栗。李兴敲了几次门，见小满不理他，外面又冻的受不住，只好回屋里呆着，想起将军今天气的一张脸五颜六色，也不敢去劝。

　　一时坐卧不宁，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姜离的窗户已经漆黑一片，心里不由得嘀咕：“她倒是睡得心安理得，原本是小满的寝卧，因为她这将军才变得这样狠心，丫头的日子看来不好过了。”琢磨小满的话，心里凉了一片，丫头说将军巴巴的把她嫁去赵国，难道这次回来是因为这事儿。将军要娶夫人，便嫌小满养在府里多余么？嫌她身份尴尬？还是那姜离不乐意，从中挑唆？看她那样子也不像好人，惯会察言观色，做小伏低，把将军迷的五迷三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迫不及待，还没成亲就要赶人走，看来自己的日子以后也不好过了。

　　愈是冷，愈是困倦起来，眼皮发沉，脑袋里也昏昏暗暗的，小满不由得蜷缩着偎在桌子边，渐渐的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