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碎烟梦不成》缪四儿

25、第二十五章

　　听到往西去，将军心里顿时凉了一片，往西就是大雍，那侍卫到底意欲何为？起初还认为他是贪图小满美色，欲行不轨，现在看来难道另有图谋？他到底是什么来历，难道会把小满挟持到大雍，以此来要挟自己，吴勋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他一边吩咐一名属下回去调查那侍卫来历，一边带领随从继续打马狂追。

　　小满白天爬山累的两腿发酸，晚上回到帐中很快便熟睡过去。睡梦里仿佛又回到了马车上，整个人被颠的七荤八素，耳朵边还有打马催促的声音，马的嘶鸣声，难道真的是在马车上。小满昏沉沉的使劲让自己清醒，可是眼皮却粘住一样，怎么也张不开。马车又狠狠的颠簸了一下，有人大声喝了住马，那种一直游走的晕眩感也仿佛停了下来。

　　帘子掀了起来，强烈的光线照进来，小满彻底醒了过来。

　　她用手挡住光，眯着眼睛看外面的人，心里奇怪，将军既然慌着赶路为什么不叫醒自己，被放进马车里又颠簸着赶路居然会不知道！当她看清帘子外面那张脸并不是将军的时候，惊惧的迅速爬了起来，小满看到面前的人有点熟悉，仔细一想原来是昨天的侍卫。

　　当下有点摸不清头脑，迟疑的问道:“我将军叔叔呢？”

　　那侍卫不搭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小满掀开另一侧的帘子往外看，发现尽是陡峭山壁。心下意识到什么，骤然害怕起来，又问了一遍:“我将军叔叔呢？为什么你自己在这里？这是去哪里？”声音微微颤栗，透着恐惧。

　　“你不认识我了么？”那侍卫见她害怕，用一种平缓的语气问道。

　　小满仔细端详他，脑袋里一片茫然，便摇了摇头。

　　“凤凰，”那侍卫盯着她，轻轻的唤道。

　　小满哆嗦一下，“你是谁？”她骤然睁大眼睛。

　　“我是姬芜，你的二？”那侍卫把帘子掖在旁边，朝小满伸过去手。

　　小满浑身抖了起来，她疑虑的看着对方，使劲从脑海里搜索，可是这张脸却是那样陌生。记忆里的二兄姬芜是个非常俊秀的模样，细白的面皮，大大的眼睛，嘴唇有点薄，整天笑嘻嘻的，以至于母亲经常说二兄长的像个女孩子。

　　可是眼前这个自称二兄的人，皮肤有点黑，虽然眼睛也是很大，但是眼神却透着阴郁，脸庞已然是成年人的棱角分明，似乎没有姬芜的痕迹。

　　车下的人看她依然发愣，便抬起了等候多时的手，摘下了盖住前额的斗笠，撩起鬓角的几缕乱发，说道:“看来当年磕在石头上是早有因由的，留作咱们兄妹相认的记号。”

　　发际线下一块核桃大小的疤痕，小满一下子想起来姬芜满脸鲜血的样子，她慢慢挪到姬芜跟前，看着他额上的疤，审视他的模样，眼里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极力压抑着哭腔问道:“二兄，真的是你么？”

　　姬芜也忍不住落了泪，揽住小满的肩膀，悲戚地说:“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那样的荒山野岭，野兽出没，你又怎么能活下来了呢？”

　　“我等了你好久，天都黑了才敢出来，我顺着山路走了好久都找不到你，你当时去了哪里呀？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二兄了！”小满想起当初的恐惧和无助，隔了多年的委屈全都释放出来。

　　“我何尝不想回去找你，我当时出去找吃的，走了很远都没看到人家，我怕你等的着急，便往回走，可是迷了路。”姬芜神情黯然，眼神里尽是伤痛之色。

　　“那后来呢？”小满仰脸看着他。

　　“我遇到了那群追杀咱们的人，领头的那人说要斩草除根，差点杀了我，幸亏另一个人劝他把我带回赵国再说。在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父亲的那名家臣埋伏在路旁，放冷箭杀了一名黑衣人，又砍伤了那名领头人的马，才拼死救下了我，并带我逃到了大雍。大雍之前曾两次与咱们虢国联姻，国君答应我会发兵替咱们报仇，但是他们忌惮吴勋。”说到这里，姬芜好像意识到什么，盯着小满的脸色没有再说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小满有些狐疑的看着姬芜。

　　“小满，兄长问你，你和吴勋什么关系？”姬芜一双眼睛带着审视的锋芒盯着小满。

　　“我，将军他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活不到现在，那次我找不到你，万分绝望的时候就遇到了将军，他把我从带回了卫国，后来又因为担心我的安危而逃到魏国来。他当时也派人去找了你，二兄，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小满看着姬芜，看他一脸凌冽，心下有些胆寒起来。

　　果然，姬芜冷笑一声，说:“找我？当时卫国军队在不远处经过，根本就没有理会，我当时还向他们求救了！小满，他是咱们仇人的将军，而且用兵如神，不除掉他，大雍根本替咱们报不了仇。赵魏韩三家乱臣瓜分了咱们的母国，还杀了咱们的父亲，你不要忘记了咱们的仇人！”

　　小满看到姬芜眼里由于仇恨而泛红，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疤痕也变得异常醒目，不由得瑟缩一下，哭着说:“家仇国恨一日也未曾忘记，可是，我们的仇人是赵魏韩，而将军，是小满的救命恩人，他救了我，并抚养我长这么大。”

　　“可是，他是不是也骗了你，当时他亲眼目睹我被掳走，并没有告诉你对不对。这些无关紧要，但是要大雍发兵替咱们报仇，就必须要除掉他。”姬芜的口气决绝，俨然打定了主意。

　　“我不许，我要回去，将军找不到我肯定要担心。”小满说着从车上跳下来，抬眼望去，发现在一个山谷里，除了一条狭窄的来路，四周都是崇山峻岭，悬崖峭壁。“这是哪里？二兄要带小满去哪里？”小满有些惊慌。

　　“我要送你去大雍，你不能和那乱臣的将军在一起，我看他是不怀好意，如果他真是慈善心肠，当年就不会对我见死不救而去救你这一个小丫头。”姬芜又在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我不去，求二兄把我送回去。”小满口气有些愠怒，“你怎么知道大雍就会替咱们报仇，而不是只利用你除掉将军？”

　　“我只有先除掉他才知道，你是我的妹妹，我都是为了你好，即使不是为了大雍替咱们报仇，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跟一个和咱们父亲一样老的人在一起！”姬芜恢复一脸冷漠，丝毫不为小满的恼怒所动。

　　小满觉得姬芜已经再也不是记忆里的那个二哥，小时候的姬芜笑嘻嘻的，虽然不似大兄那样宠溺自己，但也凡事知道让着自己。可现在，他从内到外的都透着一股子冷寒。

　　“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做什么我不管，但是我绝不允许你伤害将军。”

　　“晚了！”姬芜冷笑一声，“恐怕你的将军再也看不到你了，也不能再拉你的手，抚你的头发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小满又羞又怒，抬高了声音质问到。

　　姬芜冷笑一声，“我把你带出来，你的将军肯定会追赶而来，我已经让人在山谷隘口布好了机关，只要是他过，就肯定有去无回。”

　　小满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后背都凉了一片，她猛地抓住姬芜，有些绝望地叫了一声“二兄，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却这样对我！”说完就要顺着路往外跑。

　　姬芜跨前一步，扯住她的胳膊，任凭小满如何挣扎，只是紧紧抓住不放。冷冷的说:“你救不了他了，从这里走出去需要一个时辰，那时候他早已死在乱石之下了。”

　　小满转过身来挥舞一只胳膊去打姬芜，他只是紧紧钳住她，一动不动。小满觉得胳膊被姬芜抓的快要断掉，不由疼的蹙起眉毛，一字一句的恨声道:“如果他被你害了，我立马就死，你既然不要我这个亲妹妹，那我也没有你这个兄长了！”

　　“你不单单有我这个兄长，你还有你的母亲，她还在赵国，做了那赵襄子的姬妾。”姬芜瞥了她一眼，语调冰冷单寒。

　　小满浑身一震，瞠大了眼睛:“你说什么？母亲还活着？”

　　“是啊，父亲的头骨摆在那乱臣的桌上当酒器，父亲的夫人承欢在那贼子的后宫里！你，父亲的宝贝女儿，也在杀父仇人的走狗帐下偷生！”姬芜眼里红的要迸出血一样。

　　“你胡说，母亲她不会！”姬芜的话令小满浑身发抖，一种耻辱感冲上心头，母亲怎么可能。小满身子慢慢软了下来，蹲坐在地上，她捂着脸，泪水溢出。

　　姬芜看着她，冷笑着，泪水一滴滴顺着下巴落下来，直滴到脚下的泥土里，溅出一个个小小的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