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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北岭,平笙一十二年冬。
      漫天大雪淹没了北岭,放眼望去,像一块白布盖在天地间。风雪中,是说不出的悲怆与绝望。
      一重蜿蜒绵长的山脉将一块平原一分为二,一座城镇陷在山脉的一个缺口中,一侧是一片齐整的营帐。零落有序的小营帐围绕着中间的主营帐,两根粗壮的旗杆矗立在主营帐前,两面旗帜在杆顶迎着寒风猎猎作响。旗帜随着风舒展开又骤然收回,反反复复,四周密密麻麻飞舞的雪花,要瞪大眼睛仔细辨认,才能认出旗帜上的字。一面上书“周”,一面上书“叶”。
      北岭的冬天一向冷的可怕,纵然营帐里燃起了火堆,也抵不住这刺骨的寒意渗透进来,冻得手脚发凉。
      刚刚磨好的墨一眨眼又冻住了,笔尖饱含着墨水结成了一个冰凌,几下就把薄薄的纸划破了。叶孤舟攥着笔,左手摩挲了几下,缩回了斗篷里,雪白的毛领扫过他的脸颊,他不自然地蹭了几下,脖子又往里缩了点
      “百无一用是书生,战场厮杀,又岂是你们这些惯会纸上谈兵的想的这么简单?”营帐的帘子被掀起,风呼呼地往里灌,锋利的犹如刀尖,叶孤舟眯了眯眼睛,微微撇过了头,不满地抿了抿嘴。
      “这能攻下歧城的计策,还不是我这个书生出的?”一个高大的穿着信天铠的男人拿着一个汤婆子信步进来,很快将帘子放下,叶孤舟的脸色才有些缓和“你这惯会沙场厮杀的大将军,还不是围了一年没攻下?”
      男人瞥了一眼叶孤舟,将汤婆子丢给了他。叶孤舟伸左手接住,右手搁下笔,在两只手上掂了几下,一下子有些过烫了。手很快适应了汤婆子的温度,叶孤舟舒舒服服地把手连汤婆子一起收入了自己的斗篷里,朝男人露出一个带着点懒意的笑容。
      “多谢陆将军了!”
      平西王陆羽之,字涯生,十五岁继父业,上战场,平叛乱,扶持他的亲侄子,就是现在的皇帝登基,刚刚及冠便已大周最抢手的黄金单身汉了。一副信天铠,一柄碧游枪,一匹乌云踏雪,纵横疆场,无往而不胜。他最被大周女人所称道的是,现将近而立之年,府中也只有一位同甘共苦过的侧妃,膝下仅育有一子,被称之为“伉俪情深”。
      陆羽之淡淡地看了一眼叶孤舟,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没有发出声音。他绕过叶孤舟,弯腰拿起桌子上那张被划破的纸,细细地端详了起来,眯起了眼睛。叶孤舟转过身,挑了一下眉,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玩味地看着陆羽之。
      “真丑。”陆羽之认认真真端详了一遍,皱了皱眉,嘴唇紧紧抿着,把纸嫌弃地扔了回去,纸没有落回桌子上,飘飘地在空中浮了几下,落到了地上,一点尘土轻轻溅起。
      “所以你看懂了吗?”叶孤舟小步走到陆羽之身前,蹲下身捡起地上那张薄薄的纸,在纸面上拂了几下,站起身来绕过案桌坐到了主位上,将纸放回了桌子上。
      叶孤舟整个人都缩在了斗篷里,抱着怀里的汤婆子,抬眼望着面前的陆羽之,指尖搓揉着斗篷里的绒毛,一双眼沉静的可怕。
      “明白。”陆羽之拿起桌上的纸,仔细叠好塞在衣襟里,用厚实的铠甲层层护着它。
      “涯生,此次定要留心皈依的人。”叶孤舟右手伸出了斗篷,指尖在案面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垂着眼帘,嘴唇紧紧抿着。
      “皈依?不过是一帮见不得人的东西。”陆羽之走向了左侧他的兵器架,手抚上他的碧游枪,用手梳理了一下枪颈上的穗子,语气淡淡。
      叶孤舟过了没多久还是把手收了回去,指尖在汤婆子四周摩挲,幽幽“见不得人的东西?很多时候,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才会给你致命一击,皈依,更是如此。”
      皈依温门,北国最优秀的刺客组织,由北皇萧恪一手培养,专司暗杀之事,是北皇手中的一把暗弩,悄无声息,取人性命。
      “见不得人,始终就是见不得人。”陆羽之停下梳理穗子的动作,从枪颈抚至枪身,抬枪横扫,破空,停至叶孤舟耳畔。一绺鬓发被震起,飘落下来,搁到了枪刃上,倏地断了半截,半绺鬓发飘落到了地上,旁边躺着一枚孤零零的菱形镖,后面厚沉的帐布破了一个口子,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一里外的雪峰处,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吹毛断发,不愧是神枪碧游。”叶孤舟皱眉,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麻的右耳,将残留的半绺鬓发理了理,胡乱向耳后一别,起身绕过案桌,蹲下拾起了那枚黑色的菱形镖,拿在眼前仔细端详“果然,是皈依的人。”
      陆羽之将碧游枪搁回了枪架上,穗子被随意压在枪身和枪架之间,有些许团起,陆羽之长呼吸了一下,将其扯出,手指胡乱地缕了几下,眉心的疙瘩愈拧愈深,两道剑眉快要纠结在了一起。
      “要是被你父兄知道,你这么对碧游,他们会不会气活过来?”叶孤舟踱步到枪架前,掸开陆羽之的手,把菱形镖放到陆羽之手里,轻轻抚了抚碧游的枪身,开始一丝一丝理起了碧游的穗子。
      “若是被我父兄知道,居然有暗器能进铮骨营主帅营帐,怕才是会被气活过来!”陆羽之盯着帐布破损的那个洞,目光灼灼,双拳收紧,一个字一个字狠狠地说“这是陆家军百年以来,最大的耻辱!”
      “呵~”叶孤舟将碧游的穗子放在手里抚了又抚,将它轻轻垂挂下来,原本洁白的穗子上沾染了不少陈年血污,陆家的百年荣辱,一人一枪,全扛下了。
      “断发不祥……”陆羽之拾起地上那截断发,握在手中,沉默了一会“对不住。”
      “陆将军,什么时候也开始相信鬼神乱力之说了?”叶孤舟摸了摸耳后那截鬓发,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周朝古传,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若不是出家、成亲、出殡,断发将会受到神明的惩罚,终其一生,都将不幸,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没有什么好对不住的,我又不是你们周国人。他们这次意在试探……”叶孤舟把手收回了斗篷里,抱着汤婆子走向了营帐中熊熊燃起的火堆,上面架着一口巨大的铁锅,锅里烧着热水,水半沸不沸“不然不可能冒着这么大风险,只为了送一枚暗器进来。”
      陆羽之摩挲着手里的菱形镖,指关节凸起,回头瞥了叶孤舟一眼,反手就将飞镖扔进了火堆里,任由火焰灼烧着这枚暗器。
      “一里,他们最多只能靠近到这里。而一里,暗器也没有用了,能打穿帐布已经实属侥幸。”叶孤舟竖起右手食指,朝陆羽之晃了晃,带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他们想要试探什么?”陆羽之叹了口气,伸出手,在铁锅上的水雾中拂了拂,哈了口气,搓了搓双手“陆家军威震边境百年,还需要试探?”
      “少自作多情了。”叶孤舟环抱着汤婆子,指尖凑着嘴哈气,脸颊埋在毛领子里,不自觉舔了舔下嘴唇“他们是在试探我……”
      陆羽之看了一眼叶孤舟,拿起搁在锅沿边的竹勺,舀起一勺水,将案桌上的茶杯倒满,放下勺子,端起茶杯递给叶孤舟。
      “你有什么好试探的?”陆羽之瞥了一眼叶孤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叶孤舟将茶杯放回原位,从怀里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好歹,我也是这攻城计的主谋啊。他们自然想一试我的深浅。”
      “孤舟,战场刀剑无眼,届时攻城之际我不在,务必要小心应对。”陆羽之拍了拍叶孤舟的背“你第一任务就是要保全你自己。”
      “这一场仗,我才是主帅!”叶孤舟把手帕仔细叠好,贴着心口放好,理了理衣襟“这战场,哪有主帅临危而惧的道理?”
      “涯生,这次一定要断足他们三个月的粮草,成败与否,就看你了。”叶孤舟盯着陆羽之的眼睛,面容严肃。
      “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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