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性冷感》米克

1、所谓的青梅竹马

我的父亲是从一个大山沟里出来的工农兵大学生。在省城娶了音乐教授秦风的女儿以后从省委组织部调到了省城里的一家大学做行政干部。

　　
我出生就带了点天先性的胃结石，五岁那年在省城最好的一家医院开过刀后住了一年半的康复病房。

等我到了上小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所谓的青梅竹马。别的小孩子成群结队的上学放学，而我只有一个人。

母亲常说我长得像父亲，很细的单眼皮，塌塌的鼻子。好在唯一可取的就是我从她那里得遗到了一身白里透红的皮肤。

皮肤才是对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东西。母亲告诉过我。

在我记忆里这个叫做秦兰的女人整天忙着和一些女人或者男人打牌，跳舞。很少出去工作，以至于我家的经济来源全是靠我的父亲。

而我的父亲，以工作勤奋出名。没有任何人说过他的坏话，对于终身从事政治工作的人来说这是很难得的事。

只可惜在我记事以来一直到高中毕业，生活重心一直没有放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我天天琢磨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才可以在去学校和回家的路上，我可以有个伴。

很快的我将目标锁定在我家隔壁家的小孩子身上。他叫左然，父亲叫左青泠，没有母亲。他好像也一直是一个人上学放学，为了接近并讨好这个男孩，我趁着有一次他忘带钥匙被关在门外时，鼓起勇气打开自家大门朝他走过去。心想邀他进我家等他父亲下班来讨好他。可是我在他面前站了很久，低着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这个小男孩并没有意识到我的靠近。我一直站到有些不耐烦，只好伸出手去拍他的肩膀。

他显然没有受到惊吓，有些迟钝的抬起头朝他眼前的我看来。

那是第一次和他四目相接，我也是第一次对母亲口中常提起的“长相清秀”有了很明确的概念。

在我的主动下，我很快和左然结伴一起上下学。当然我得到的并不是一块宝贝。左然瘦弱的个子和清秀的长相被其他男孩所排斥，而他那幅无论何时何地都摆出一副极度冷淡的面孔也不讨女孩子的喜欢。

当然左然对我也没有太大的不一样。他基本不怎么和我说话，也不对我笑。换成别的女孩一定受不了他几天。但是我不一样。

因为我不够漂亮，母亲不喜欢我；因为我头脑不够聪明，父亲也不怎么宠我。对于左然，我所要的只是一个伴。一个让我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不孤单的伴。

这样的关系维持到小学毕业，我填了一所和左然不一样的中学。左然并没有关心过我会报考哪所初中。虽然我们其实交集不多，但我还是在心里默默的对他说了声再见。

初中时我交了不少的朋友。因为我的刻意讨好，因为我的百般忍让。我很小就知道，当你不比别人优秀时，当你不能靠自身的魅力吸引别人时，你只能委屈自己去讨好大家。这是唯一的出路。就像有次我数学考不及格导致父亲一怒之下把我赶出门外时，我只能乖乖的蹲在刚刚在我背后被我父亲大力关上的大门前。我只能这样做，我只能像条狗一样的守在这个我并不喜欢但又是唯一能将就我的地方。

不记得后来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当时哭也不敢哭，唯一在心里不停想着的就是——这扇门早点打开啊，我已经很累很累了，我想吃饭，我想躺在床上，我想喝点儿水……我不想一个人被关在门外……

后来有次我放学回家，在楼道里发现很久不见的左然有些无聊的站在了他家门口。我仿佛是下意识的从包里掏去钥匙冲他轻声说：“我带了钥匙，先去我家吧……”

话音未落，他门后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他的父亲一边开门一边说：“然然你等久了吧。我们这就去饭店吧。”我马上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下一秒脸便涨得通红，低下头匆匆从他身边穿过。

同样的把戏不可以再用第二次。我当时在心里这样的嘲笑自己。

初中考高中时，我被父亲安排到了省城的重点高中读书。父亲经常说小孩子读哪所初中不重要，只要上了好高中才能为考大学打好基础。他从来也没有考虑过我需要的是一个甚么样的成长环境。

母亲则告诉我，为了买我进这所高中的就读资格，家里花了多少钱。

我一直是低着头的。没有办法抬起来，不知道为甚么。

直到进了高中，我才在一次全校的升旗仪式上发现了左然就在我的隔壁班。三年过后的左然身高已经超过我半个头了，他在我眼里没有甚么太大的变化但是从同年纪的女孩们的口中，我已经知道他在女孩子们的心中从当年的讨厌鬼赫然变成了今日日本漫画里的美少年。纷涌而至的情书交到了我的手里，因为她们打听到左然是我的青梅竹马，甚至有些女孩开始刻意的和我做朋友。目地当然都是为了接近左然。可谁又知道我已经三年没和他说过话了，除开那次自作多情的邀约。

不知道为甚么，我不想在和左然的关系上去讨好大家承认我们是所谓的青梅竹马。于是我咬了咬下嘴唇，开口说：“我和左然其实不是很熟。”做好接下来遭遇责问的话语，我第一次坦然抬起头来去面对眼前的这些女孩。

谁知她们纷纷笑着对我说；“别骗人了。是左然自己说你们是因为升学而分开三年的青梅竹马。”

我愣住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那张无时无刻不冰冷的面孔，无法想像这样的他会说这样的话来。

很快左然用他的实际行动证实了那些女孩子传到我耳朵里来的话没有错。他在某天放学后突然出现在我教室的后门，用我从没见过的笑容朝我笑着说：“焦宁，我们一起回家吧。”

我傻傻的看着他。看着我眼前看似熟悉但其实一点也未曾了解过的脸孔，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有股热流占满我的心间，也是第一次因为这种奇怪的热流而让心头所有的沉重一扫而光，身子微微的颤抖起来。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这股热流，就是所谓的幸福。

我的幸福卑贱到只要有一个人主动开口邀我一起回家就可以实现。

　　
左然后来因注意到这点常取笑说以后谁娶了我真是件很划得来的事，我瞪着他问他为甚么。他说因为我是个很容易就满足的人。只要给我一个笑脸，我就可以旁若无人的扯开嘴巴傻笑。

左然不懂，他给我的已经是我从来未曾感受过的东西。那时的我还没有学会贪心。可贪心毕竟是女人的天性。是如何想克制也克制不了的。

很快我和左然的关系恢复到了小学时的模样，天天结伴一起上学和回家。当然，我们之间产生了一些的变化。我们常常聊一些喜欢听哪种类型的音乐之类的话题。左然变了，虽然对待陌生人还是一样冷淡，但是他也交到一些朋友。其中和他关系最为亲密是弋歌。弋歌是左然口中提到次数最为频繁的名字。

弋歌是个非常漂亮的男生。在学校里颇受女生追捧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他那双灵动的惊人的双眼皮眼睛，更是因为他的祖父是前任的省委一把手，目前在省城做生意的父亲拥有省城最豪华的酒店名下所有的股份。

左然把弋歌当做他最好的朋友。男生之间的世界是女孩再怎样努力也无法闯进去的，而我也并不想插入他们之间。所以在高一下半学期弋歌才见到了传闻中左然的青梅竹马，这个叫做焦宁的女孩。

那是个让我难以忘怀的下午，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等左然一起回家的我却等来了弋歌。那天太阳到了五点过后还没有落山，我低着头数着散落在泥草地上的梧桐树的落叶正发着呆，突然发现视角中出现了一双陌生的球鞋踩在了落叶的上方。抬起头的我却看见了弋歌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这是双和左然澄净眼神不同的眼睛。这是一种费尽心思掩藏狠毒的眼神。这种非常熟悉的相似感让我们的视线在彼此相胶合的瞬间立刻让我胆战心惊的跳过他浓密的睫毛把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树影处。

恶魔的血腥味是再怎么隐瞒也无法让这种难闻的气味消散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