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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记忆裂痕（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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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女孩是一门技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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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少年只是昏睡过去，并不是狗带后，程七倚在大树边上，少年枕在她的膝头，那双暗如夜河的双眸正轻闭着，鼻梁直挺，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睡得并不踏实。
他就连睡着的时候也对人充满了防备。
但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唔……”他好像是在做噩梦，眉心轻拧，脸色微微发白，有些挣扎。
一只小手轻抚上他的微蹙的眉头。
“你是在做噩梦吗？”女孩轻声问，少年陷在沉沉的昏睡中，没有回答，却仿佛听见了女孩的声音般，神色慢慢地舒缓开来。
他的肤色很白，五官是如同匠心雕刻出来的利落清秀，有种浓墨烟云背后清峻淡雅的气质。
“哇他的睫毛好长……”程七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凑近少年的睡颜。
她开始闲得数起了少年的睫毛，“一根、两根、三根……”
于是许墨从半昏迷的睡梦中转醒时，看见了女孩近在咫尺的脸，她温热的呼吸羽毛般轻柔地扫在他的脸上，眼瞳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此时正闪动着好奇的波光，神情专注而认真地数着他的……睫毛。
“……？！”
他一惊，猛地弹起身来，差点没凝出一把光剑像拍大蒜一样拍扁她。
“你干吗？”他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有些不悦地问。
女孩的声音怯怯：“数你的睫毛……它们好长，好像成精了。”
许墨：“……”
“你的伤口还疼吗？”
女孩的声音轻轻柔柔地落进他的耳朵，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莫名感觉到烦躁。他并不习惯去感知和接受这样柔软而温润的情绪，她担心他，关心他，可他不习惯这样。
“Evolver的体质比普通人更加优越，皮外伤很快就会自己复原。”他避开了女孩的目光，冷淡地回答。
他也讨厌看到那双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的眼睛。
许墨扶着树勉强地站起来，女孩想上前去扶他，却被他下意识甩开。
“……”
女孩发怔地看着自己被远远甩开的手。
少年抿了抿唇，像是有些懊恼，而后淡淡地补了一句：“……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他也不习惯那女孩柔软的手和她手心里暖暖的温度。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要逃离这样温暖的，容易让人忘却自我，沉浸其中的东西。
许墨的视线越过女孩的发顶，打量了一下四周，落在女孩身后不远处的一处凌乱的大坑。
他挑了挑眉，指向女孩的身后问：“你趁我睡着的时候挖坑做什么？”
女孩有些呆怔地转头，“做陷阱呀，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坏人来了就会掉进坑里，就没办法伤害我们了。”
“……”他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有些Evolver会飞，跳跃能力极强，这样一个浅显的陷阱，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我不知道。”女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好一会儿，像是在思索些什么，而后定定地看向他，“可是你都这样了，我也要保护你。”
“保护我？”许墨一怔。
……这个女孩，是真傻吧？
他沉默无声地凝视着她，女孩的身高要比他矮一截，站在他面前看上去小小的，像一只柔弱的布娃娃。
她的记忆被抹去了，体内的Evol也随之重新进入了沉睡状态，刚刚接受了移植实验的她身体比普通人要更加虚弱，应该连走路都异常费力。
就这样的女孩，她居然说要保护他？
像是一个笑话，可许墨没能笑得出来。他看着女孩纯挚而又坚定的目光，仿佛阳光下清澈见底的琉璃，有些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他的心底弥散开来。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担心他？为什么要保护他？
他不需要这些东西！
他紧了紧身侧的拳，压下胸腔中躁动的情绪，沉声开口：“如果再有下次，别管我，有多远跑多远吧。”
不等女孩回复，他便再次背起她，朝着前方空荡荡的树林处抬手，玫瑰色的流光宛如天空的七彩云霞，一下子照亮了女孩的眼睛，女孩不禁惊呼起来：“好漂亮！”
“这是能量波动。当你对Evol的能量释放掌控精细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可以将释放出来的能量形体化，甚至可以根据自身的意识，把它化作各种各样的武器。”
面前漆黑的空间漩涡般朝外扩张，变成一个人形高的黑洞。
“走吧，我带你去找你父母。”
他们穿过折叠的空间，转瞬，四周茂密的树林已然消失，面前是一片田野里开阔清新的景象。
穿过两侧的樟树林，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出现在眼前，微风轻抚过，金色的麦浪层层叠叠地翻滚，宛如海面轻柔的碧波。
清晨的柔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眉宇间，女孩悄悄侧脸打量着他，在阳光底下，他清峻的轮廓仿佛也落上了一层金色而柔软的绒边，看上去似乎没有那么冰冷了。
他的脚步停在一座欧式复古的城堡前，不禁地想到，程扬教授说要给这女孩一个完美的童年，让她过上公主般的幸福生活，所以……他真的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搞到了一座城堡做她的家。
果然，程扬教授是一个身体里住着一颗明亮闪烁的少女心，无时无刻都散发着圣母光辉的……领导者。
许墨放下程七，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便传来从旋转木梯上哒哒哒跑下来的脚步声。
一个年轻的女人的声音隔门传来：“来啦来啦！”
打开门，慈爱的中年夫妻正在门口迎接他们，男人看见程七，一把将她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笑容灿烂得仿佛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可爱女儿，“宝贝儿~你回来啦！”
程七一脸懵逼。
“……”装的真像。许墨面无表情地想。
“哎呀这一定是小许！”女人微俯下身，明媚的脸凑近许墨，眼疾手快地往他左右脸颊啵唧了两下。
许墨：“……”
演过头了喂！
程七愣愣地回头看他，许墨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说：“……你爸妈。”
“哦……”女孩没什么反应，现在的她就如同一张洁净的白纸，你在上面写些什么便是些什么，她不会有任何怀疑。
“粑粑麻麻。”她乖巧地喊。
“哎哟真的太可爱啦！”女人捧着程七的脸就是一个超大么么哒。
她被亲到变形。女人笑盈盈地拉着程七的小手走向厨房，温声说：“宝贝儿饿了吧，妈妈给你准备了吃的。”
见妻子带着女孩走进厨房，男人拍了拍许墨的肩膀，“老程已经跟我交代过了，这个孩子以后就交给我们吧。”
许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瞥了眼女孩的方向，她嘴里正塞着一个蛋糕，吧唧吧唧地吃着，唇边还沾了一些蛋糕屑。
他不由轻牵了一下唇角。
男人看着许墨心不在焉的模样，以为他是不放心，于是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许墨。
他定睛一看，身份证姓名上写着“程扬”两个大字。
许墨无语地抬头。
男人语重心长而又无比认真地说：“放心吧，为了不让孩子起疑心，我就顺手把我名字也改了！”
许墨：“……”
“哦对了，”男人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老程他人呢？”
“……死了。”
“蛤？！这就给我嗝屁了？他上回打麻将还欠了我两百块钱没给呢！”男人目瞪口呆，而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两声，严肃道，“没事没事，生死有命，人总有一死，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下辈子我再约老程一起打麻将。”
“……”程扬教授的朋友果然也和他本人一样脱线。
顿了半晌，许墨开口道：“她已经送过来了，我就先走了。”
他刚转身，身侧的手却被人轻轻牵住。
柔软的温度透过他的指尖，蔓入他的感官。
原本还在吃蛋糕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他的身边，许是有些着急，连唇边的蛋糕屑都还没来得及擦，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爱。她歪了歪头，眼里是疑惑的目光，像是在问：
你要去哪？
“……我要走了。”没来由地，他的声音也随之柔软下来。
女孩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冲他摇了摇头，似是在挽留。
“小许你这就要走啦？不要这么急嘛，阿姨把早饭都做好了，吃过再走吧。”女人从厨房伸出一个脑袋来，笑盈盈地对他说。
白粥的清香溢满了整个大厅，阳光透过玻璃窗倾洒进来，整栋房子都透着暖洋洋的气息。
也许是这恰到好处的温馨让他有种一瞬间的迷失。这次他没再拒绝。反而目光变得柔软起来。
“……好。”他轻声应道。
于是——
“小许你这就要走啦？不要这么急嘛，阿姨把午饭都做好了，吃过再走吧。”
“……好。”
“小许你这就要走啦？不要这么急嘛，阿姨把晚饭都做好了，吃过再走吧。”
“……好。”
“小许你这就要走啦？不要这么急嘛，阿姨把宵夜都做好了，吃过再走吧。”
“……好。”
“哎呀都这么晚啦，你一个孩子多不安全，在这睡一晚再走吧。”
“……好。”
“乖啦小七，妈妈带你去洗白白然后碎觉觉哈~”女人牵着女孩走进浴室，女孩拉了拉许墨的衣角。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没说话，他却能感觉到她的心思。
她怕他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走了。
那种异样而陌生的情绪又覆满了他的感知，这一次，他却没再感到烦躁不适，反而有些柔软的心绪，不知不觉中侵占了他的心头。
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染上一丝无奈：“……我不走。”
得到他的回应，女孩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她笑起来时很好看，眉眼弯弯的，像是一抹新月。
女人温柔地哄道：“小七乖~不要总是抓着哥哥的衣服，哥哥又不能陪你去洗澡。”
许墨：“……”
夜晚，许墨独自躺在卧室的床上。
他透过窗户，遥遥地望向外面的夜空。
那是一个蓝丝绒般美丽的夜晚，星星缀满了天幕，像是一道璀璨的银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夜晚，美得让他几乎挪不开眼睛。
他突然意识到，他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一种眷恋，他并不排斥和女孩的相处，这是在他人生里从未有过的。
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他从床上翻身起来，看见一道小小的身影正抱着一只啤啤熊站在门口，光着脚，连鞋也没穿。
女孩仰头望着他，就像仰望着夜空里遥不可及的星星。他比她足足高了二十公分，对于娇小的女孩来说，他就像一棵挺立而牢靠的大树，足以为她遮风挡雨。
少年打量她半晌，长眉一扬，“干吗？”
“我……”女孩支支吾吾地，光溜溜的小脚左边蹭着右边，有些局促。
她是在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害怕。
……真是，睡不着觉找他干吗？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什么也没穿的脚上，眉心一拧，冷声道：“为什么不穿鞋？”
“啊……？”女孩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脚下一轻，被少年一只手拎小猫似的拉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拎了起来。
推开她卧室的门，他轻轻一扔，女孩宛如一颗皮球般精准无比地被扔到了床上，还顺着柔软的床垫弹了两下。
女孩的头发乱糟糟的，抱着小熊发蒙地看着他。
少年面无表情地说：“下次再不穿鞋就把你扔垃圾桶里。”
程七：“……”
好凶……
女孩委屈地瘪了瘪嘴，眼里有泪光在闪动，差点哭出来。
他目光一凛，板着脸道：“不准哭！”
“哼。”女孩看起来有些生气，但又害怕他，只能乖乖地扯过被子，把半张脸都蒙在里面，只留下一双大眼睛溜溜地打量他。
“看什么，快睡觉。”他冷冷地说。
“睡不着，”女孩的声音软软地传来，“我想听故事。”
少年沉思了一下，认真地开口：“我给你讲讲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论》？”
程七：“……”
“那……达尔文的《物种起源》？”
“……”女孩觉得有点绝望，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要听童话故事！”
“童话故事啊……”少年想了想说，“那我给你讲《辛德瑞拉》的故事吧。”
“那是什么？”女孩好奇地望着他。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灰姑娘，在父亲去世后，她跟随着后母生活，但她的日子过得很不好，总是被后母和两个姐姐欺负。”
“后来呢？”
“后来灰姑娘得到了神仙教母的帮助，在一场舞会中与王子邂逅，可到了十二点钟，灰姑娘身上的魔法就会解除，慌忙之下，她遗落了一只水晶鞋，于是王子拿着那只水晶鞋挨家挨户地寻找它真正的主人。”
“那王子找到灰姑娘了吗？”
“没有，”许墨面无表情地说，“能够穿上这只鞋的女孩将会成为王妃，是王城里每个女孩梦寐以求的事情。为了能够穿上这只鞋，灰姑娘的坏姐姐们一个切掉了自己的脚后跟，一个切掉了自己的脚趾。”
程七：“……”
“……不喜欢吗？”他望着女孩瞬间瘫下去的表情，想了想，又开口道，“那我给你讲另一个《白雪公主》的故事。”
“白雪公主的生母在生下她不久后便去世了，恶毒的皇后妒忌她的美貌，于是设计让她吃下毒苹果。”
“吃下毒苹果后的公主陷入了沉睡，唯一唤醒她的方法，就是得到王子的真爱之吻。”
“那王子来了吗？”
“没有，”他面无表情，“白雪公主还没能等来王子，皇后便指使猎人割下了她的肝和肺，这样她就可以在宴会上吃掉它们。”
程七：“…………”
女孩扁了扁嘴，红着鼻子抽泣了两下，终于不负众望地嚎啕大哭起来。
富有穿透力的哭声响遍了郊野，震得树上的鸟儿拍翅飞走。
“……”许墨盯着哭得凄厉的女孩陷入了迷茫。
……是他说的哪里不对吗？
果然还是讲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论比较好吧……
许墨认真地思考着。
哄女孩真是一门技术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