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者华》南塘梳子

4、小妖精

　　虚清子道长是道家的得道高人，可却长得一副唇红齿白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活了几百年的老不休，反而儒雅俊朗同那白面书生似的。

　　有这么一位相貌上乘，道法精深的道长坐镇青云观，其它道观都如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青云观，只是这些，虚清子一概不晓。

　　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讲道，作法，然后悲天悯人。都说道士和妖精水火不容，可虚清子却同佛家和尚一样以慈悲为怀，不但不捉，反而感慨于她们各自的苦衷。约摸是殊途同归吧，山林间，数不胜数的鸟兽都受过虚清子的善行。

　　当然，也有长得不错的山林精灵倾慕于虚清子，只是——虚清子这人吧，道法精深没人敢质疑，可在别的风花雪月方面，那可就跟一张纸一样。

　　山林精灵嫌恶他的一本正经，却又碍于虚清子道法的高深，一些小妖也不敢勾引强迫。

　　所以经年累月，虚清子也倒也过得很安逸，压根儿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另一种生活……叫做——水深火热……

　　故事的起因再简单不过，英雄救美，也许——是道士救猫，只是虚清子想不到啊想不到，他竟然救了一只小妖精……一只能磨死人的小妖精！

　　可若时光倒流，就虚清子那一副圣母心，估计他还是会把小妖精给救了。

　　小妖精名叫小白，其实……小白是虚清子看人家通身雪白给起的名字。

　　虚清子遇上小白的时候，它已经昏死了过去，确切地说，它是昏睡。

　　那个时候，它修行了五百年的道行已经能幻化人形了，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猫的贪吃和惰性难改，它竟然误食了乌洛果。

　　乌洛果，一种迷幻之果，吃了之后会陷入美梦之中直至死去，非心智极强之人无法醒来。

　　虚清子皱着眉提溜着小白回了自己院中，每日以三滴极纯的精血喂养。

　　一日，虚清子奇怪地提溜起这小白团，这都喂养了半年了，按理说三个月左右就该不受乌洛美梦的牵制了，怎么如今……还是没醒？

　　甜妞其实早就醒了，只是这样精纯的得道高人的血实在难得，她享受极了，再者，她们猫族自古崇尚睡觉，她整日都瞌睡得不行，也就懒得睁眼了。

　　只是如今被人提溜着，盯着，她有些心虚，心里灵光一闪，懒懒地伸了伸爪子，装作刚睁眼的样子，温顺地把毛茸茸的头轻轻地蹭向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一下，又一下。

　　虚清子奇怪的眼神软了软，情不自禁地抚了抚那毛茸茸的毛毛，接着，又情不自禁地替她顺起了毛，没办法，圣母心的虚清子极其容易心软。

　　起初，甜妞也只是想讨好他而已，只是后来就对顺毛上了瘾，支棱着脑袋等着他的手落下来，有时慢了，她情不自禁地就想伸出舌头舔舔他，催催他。

　　没办法，猫族一族不仅懒到出奇，爱顺毛也是出了名的，这一顺，就顺到甜妞肚子饿了。

　　虚清子端来了两份清汤寡水一样的饭菜，甜妞登时瞪大了眼，摇着身子往后退，她才不要吃这样的饭，她要吃鸡，吃鱼，吃……肉。

　　“来，快，你闻闻香不香？”

　　甜妞委屈地幻化出人形，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媚却清纯，直直地望着虚清子，稚嫩可怜地控诉，“想吃肉～”

　　对，这磨死人的小妖精折磨人就折磨在在她压根儿不知道她在折磨你，而是觉得自己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虚清子虽然见过更美更媚的女妖精，眼前不过十五六岁的稚嫩少女模样并不算什么，可他仍然放不下男女大防，见此情景，他急忙遮了眼睛，“没……没有鸡，鱼，也……也没有肉。”

　　甜妞压根儿不懂他在防些什么，她还是按照一只猫的做法，讨好地蹭向虚清子，轻轻地舔向他的手指，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人。

　　虚清子一只手挡着眼睛，一只手推开小白强烈想往身上蹭的人的脑袋，猝不及防间，手指被湿湿地舔了下，僵在了那里。

　　“停!后院……后院池子里养了几尾鱼……”

　　“喵……你太好了……喵喵”甜妞听罢此话蹭地更欢快了，只是不一会儿等鱼送了过来，她的头倏地一转，将虚清子完全抛在了脑后，欢快地吃鱼去了。

　　虚清子:……

　　等晚上虚清子躺到了床上后，发现有丝不对劲——他掀开被子一看，竟是那只猫躺在自己床上睡得死沉沉的。

　　虚清子想起今早她幻化的女身，狠了狠心，摇醒了她，轻轻把她推了下去。

　　甜妞有丝不情愿，如今她也不用装睡骗去精血了，谁还想睡在又冷又硬还没有人蹭的外边，甩了甩压扁的毛，她纵身一跃，又跃到了虚清子的床上。

　　虚清子才躺好就被轻轻地踩了一下，他睁开眼睛，瞅见了一双发亮的猫眼，微微拧了拧眉，又伸手去推，只是，指尖忽然传来湿湿的感觉，虚清子又僵了僵身子，忽而意识到她不是人，又一推，给推了出去。

　　甜妞迷茫不知为何虚清子开始讨厌她了，只觉得自己该好好讨好他，毕竟自己的饭还要这个人给弄呢！

　　她又锲而不舍爬上来，直接去舔虚清子的脸。

　　虚清子对上那无辜明亮还微微讨好的大眼甚是心软，根本就硬不起来，算了，他摆了摆手，“你……你在床上不能幻化出人形！”

　　“喵……”甜妞蹭地更欢实了，更令虚清子心烦不已的是这只猫竟然在他胸口找了只位置蜷腿睡了，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虚清子:“……”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妖，没有一点男女授受不亲的念头，更没有想离去的自觉，不知道他心软不好意思赶人吗？

　　算了，毕竟只是一只猫！不幻化成人就当跟只宠物睡罢了。

　　虚清子安慰着自己，睡着了。

　　几夜过去了，虚清子不仅习惯有只猫陪睡，而且也习惯了夜里这只猫时不时地蹭一下，舔一下!

　　久而久之，虚清子有些怀疑了，到底谁才是这里的主人？它霸占了自己的床，还得要他给找吃的伺候，甚是过分！

　　虚清子每次都这么想，可一旦看到小妖精那软萌无辜的眼睛，就——就犯怂！

　　后来，一人一猫倒也相处地相安无事，因为虚清子已经习惯了这猫无辜眼神的“压迫。”

　　慢慢地，猫的本性开始暴露了。

　　睡——整日整夜地睡，还必须等它睡醒之后有吃的，更可恨的是，她睡得高兴了会忽然秒变少女，又蹭又——舔——

　　啊啊啊！

　　第一次的时候，虚清子尖叫着跑出了屋子，下半夜在屋外睡到天亮，可恨屋里那东西呼噜声震天响啊。

　　第二天，虚清子自我感觉良好地警告甜妞不许幻化人性，可奈何听在甜妞耳朵里就是一句软软带着笑意的劝说。

　　所以……

　　当厚脸皮无辜卖萌妖精遇上圣母心特怂很怂道士，简直是——完胜！

　　虚清子有种打破了自己清规戒律的羞耻感。

　　至于为什么是自己的清规戒律，咳咳，道家不比佛家，自古以来就有阴阳双修的道法，而且还……挺提倡，只是虚清子认为阴阳双修容易玷污自己至纯精元，把握不好走火入魔得不偿失，所以就给自己多定了条佛家的戒律。

　　这妖精时人时猫，贪吃，贪睡，还勾引他——简直过分！就该把她给收了！

　　勾引？在甜妞这只猫眼里，她蹭你舔你是依赖你，不是男女之间的勾引，尽管有时她蹭和舔的时候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

　　虚清子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己怎么这么怂？她过分就该把她给收了啊!每次想收的时候摸她脑袋摸得欢快是个怎么回事？

　　收了她这事虚清子天天想，这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真的被收了，还被收到了紫阳玉葫芦里。

　　紫阳玉葫芦不同于别的只是禁锢妖精自由的葫芦，而是能腐肉蚀骨的纯阳葫芦。

　　虚清子上山回来那日，自己云游在外的师叔回来了，只是见着他的时候，他腰间的紫阳玉葫芦时不时传来一声异动，他急着回屋里看那只睡觉的懒猫也就没太在意，略施一礼过去了。

　　等他到了院中，往日里胡噜震天的院子却安静极了，他笑了笑，以为她在哪个地方眯着眼晒太阳。

　　可是——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没有那只猫的下落，他心想，再等等，许是找东西吃去了。

　　可等到了晚上，它也没回来，虚清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忙问道观里的小道士们，可他们全都支支吾吾说不知道。

　　虚清子温软的眼神竟然凌厉了起来，吓得小道士颤颤巍巍地吐出了“师……叔……祖”三个字。

　　师叔祖？虚清子忽然想起了今日那有异动的紫阳玉葫芦，心尖儿都颤了起来，不……千万不要是你……不要是你……

　　可——天不如人意，等到好脾气的虚清子破天荒地同师叔撕破了脸要过了紫阳玉葫芦时，甜妞已被腐蚀得只剩一丝魂魄……

　　“小白……小白……小白……”虚清子小心翼翼地收走了那丝魂魄，转而冷漠地看向自己师叔，仔细看去，竟然还泛起了红色。

　　“走……走火入魔！”虚清子师叔有些后怕，正想逃走却已被虚清子的法术控制动弹不得。

　　虚清子正想一剑刺入，却有丝凉凉湿湿的感觉从手指传来，他眼睛里的红色顿时湮灭，可低头一看，那湿湿的……不过是自己的泪珠……而已。

　　冷漠地看了眼师叔，虚清子冷冷扔下了剑，不发一言，走了。

　　自此之后，青云观观主虚清子如同退隐了一般，不再讲道不再讲法，也不再……悲天悯人。他如今全部的精力，都在养魂一事上，希冀有一天，有奇迹会出现。

　　一年，两年，十年，甚至更久。

　　虚清子像是麻木了一样，周而复始，只关注那一丝魂魄。

　　可那丝魂魄，就安静地如同不存在一样，安寂得让人绝望。

　　约摸一百年后的一天，虚清子忽然发现魂魄在闪光，之后竟然打破了玉净瓶飞向山林，虚清子气喘吁吁地追上去，走到一棵树下就没有了迹向，他围着树找了许久，正当迷茫之时惊奇地发现，头顶呼呼的一阵风声，似有东西落下，他下意识一抓，竟然听见一丝弱弱的“喵……”

　　原来，头顶有只母猫在生小猫，不巧掉下一只，被虚清子捡到了。

　　稀奇的是，母猫全身通黑，小猫们也是黑黑花花的，唯独他手里这只，通身雪白，没有一丝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