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味的少女》余小跃

3、脱离群体的绵羊

　　九月一日，天气晴。

　　今天是桑芷第一天上小学的日子，在新的班级里，她看到了好几个和自己以前幼儿园同班的小朋友。
　　被安排坐在桑芷前面的，是她之前的幼儿园同学——黄贝妮。

　　桑芷的同桌开始主动搭讪，那位小男孩的眼睛又双又大，白皙的小脸蛋有点肉墩墩的，让人瞧着忍不住想去捏几下。
　　典型的大胖小子样，看样子他家里人在平时应该特别宠他。
　　“你好同桌，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桑芷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喜，居然除了小正之外，还会有人主动说想要和她做朋友？
　　也对，现在她是在小学，不是在幼儿园，既然是新的起点，那就应该把过去发生的不愉快事给全部忘记。

　　桑芷扯了扯嘴角，努力回想着刘浩宇在幼儿园同学面前的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可她自己却怎么也模仿不来，笑得有些不自然，看着很明显是在假笑：“HI！我叫桑芷。”

　　“我叫罗勇，你叫我大勇就可以啦！”不过好在，对方并没有在意太多，语气依旧阳光友善。
　　大勇是个话唠脾气，他安静不下三秒钟，便又开始对着桑芷问东问西了起来：“哎，你之前是在什么幼儿园哒？你家里有什么款式的游戏机？你爸妈是干什么的？……”

　　桑芷能回答的几乎都回答了，但有好多她实在难以回答，或根本就不知道，于是只有用沉默来解决问题。
　　结果，却换来大勇的不理解，他还挠了挠脑袋，格外委屈地问她：“桑芷，你怎么这么文静？跟你说话，你居然故意不理我……”

　　过了几天后，语文课上。
　　班主任贾老师让大家按照座位顺序四人一组，先一起讨论拼音，然后再一个一个地单独站起来，念给他听。

　　黄贝妮和她同桌赵思佳都转过身来，本来是他们仨和桑芷四人一组，结果却被黄贝妮一句话给驳了回去。

　　黄贝妮双手叉腰，用鄙夷的眼神瞪着桑芷，她没有好气地当面冷哼。
　　“真是倒霉，之前和她一个幼儿园就算了，现在我居然还和她是小学同班同学，连位置都离得这么近。”

　　大勇好奇地追问道：“怎么就倒霉了？”

　　坐在大勇前面的赵思佳也连连眨眼附和，笑着推搡着黄贝妮的小胳膊问：“对呀！对呀！贝妮，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

　　“她啊，是我们幼儿园出了名的讨厌鬼，她家穷得连小小班和小班都上不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哭得连鼻涕都流进了嘴巴里，恶心死了！而且她做什么都是全班最差的，我们老师都时常为此头疼……”

　　黄贝妮说起桑芷的坏话来，滔滔不绝；仿佛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桑芷实在听不下去，生气地反骂道: “黄贝妮，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你凭什么这么诽谤我？有本事……你给我拿出证据来啊!”

　　“你要证据？好啊。”
　　黄贝妮傲慢地轻笑，把语文书翻到这学期的最后一课，把书丢给她。
　　“有本事你把这页的课文给我全部读出来，我就承认我刚刚是在放屁!”

　　“哼，读就读，谁怕谁！”桑芷接过她的语文书，逞强道。
　　但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她只能硬着头皮把这篇课文给念完。
　　对于才刚上一年级，才几天不到的她来说，连拼音都念不清楚，更别说是读课文了。

　　“《四ji歌》 春季里，春纷吹，　 花开草……张蝴di飞。　 买瞄儿什么嫩，桑叶……正飞。……”
　　“不对，不对，念错了!蠢猪，这个标题是《四季歌》!开头是春季里，春风吹!花开草长，蝴蝶飞。真是的，你不会念就不要装x!”
　　黄贝妮从桑芷手中抢过语文书，她格外蛮狠地娇声嚷嚷着。
　　桑芷紧拽着语文书的那页，打算倔强的再念下去，怎么都不肯放手，而黄贝妮也不愿意松手。

　　“咝啦”一声。

　　桑芷神情恍惚，目光呆滞的目睹了整个过程，语文书的那页被她俩撕成了两半。
　　“桑芷，你至于嘛？贝妮只是说了句实话，你就开始撕人家书？”赵思佳开始为贝妮打抱不平。
　　黄贝妮见状，装模做样地哇哇大哭了起来。

　　明明桑芷也同样受到了伤害，可她偏偏就像位遭到了重创的公主。
　　所有人都站在她那边，成功激发起了别人对她的保护欲。
　　而桑芷像位罪大恶极的恶魔，她受到伤害，大家心中不会有任何愧疚，都觉得这是应该的……

　　大勇一脸厌恶地把自己的椅子往边上挪，帮衬着黄贝妮说话:“滚，请你不要和我们一组，我们这儿不欢迎你这个大坏蛋!”
　　在桑芷的印象当中，黄贝妮每次都打扮得特别好看，头上最起码要戴两个蝴蝶结发夹。
　　她在幼儿园的书法课，舞蹈课里……全是班级女生中表现最优秀的。

　　赵思佳长得很漂亮，她头发长长的，睫毛也长长的，皮肤白白的，标准的瓜子脸，声音像喜鹊那样甜美，班上能和她媲美的女生实在不多。
　　所以，也难怪大勇会站在她们那一边。
　　那天下课，贾老师拉着桑芷和黄贝妮到办公室谈话。

　　黄贝妮说完后，桑芷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老师劈头盖脸地痛骂。

　　说她把贝妮的书撕坏还有理了？说人家乖巧懂事的贝妮平白无故的，怎么可能会对她出言不逊？肯定是她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贾老师罚桑芷写检讨，还逼迫着她向黄贝妮道歉……
　　桑芷离开办公室时，黄贝妮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似乎还在和贾老师讨论些什么。
　　黄贝妮不会是又在说她坏话吧？桑芷心想，于是她趴在门口，仔细偷听他们的对话。

　　黄贝妮笑嘻嘻地杵着贾老师的办公桌，狐疑地问道:“老师，你这是在干嘛呢？”

　　“我啊，在做下节课需要用的ppt。”贾老师揉了揉泛酸的太阳穴，伸了个懒腰。

　　“哎，我们班有些熊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贾老师，您这周末有空吗？我爸妈打算再约你一起吃饭!”黄贝妮接着问。
　　“哎，看情况吧，这周末我还要开个教研会，不知道还有没有空，真是烦死了！”
　　贾老师欣慰的笑了笑，要是所有同学都和黄贝妮一样，那他不知道该会有多轻松。

　　随后，贾老师还特地递给了黄贝妮一颗草莓味的巧克力糖，并和她说要偷偷吃，千万不要让别的小朋友发现了。

　　黄贝妮开心得连连道谢，然后她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办公室。

　　因为怕被发现，所以桑芷吓得连忙躲在了办公室前面的女厕所里，不过所幸的是，黄贝妮和她走的是反方向。

　　桑芷之前还想不明白，贾老师为什么会站在黄贝妮这边？她不敢承认现实，但却不得不承认。

　　桑芷不断地自我安慰着，自己应该庆幸发生了这种事情，虽然现在不可能会去改变些什么，但至少……至少看清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没过多久，放学铃声响了起来。

　　同学们都快快乐乐地理好小书包，迫不及待地等着老师整队到学门口。

　　班主任贾老师大声对大家说:“同学们再见！”

　　大家也象征性地对着老师鞠了一躬，声音响亮清脆:“老师，再见!”

　　宣布队伍解散的时候，因为贾老师在场，所以黄贝妮也不敢怎样，她只是故意推了桑芷一把，随后轻声笑道:“蠢猪，回去别忘了些检讨，怕你蠢人多忘事。”

　　边上的大勇，嘻嘻哈哈地跟着起哄:“就是!”

　　校门外，是焦急等待孩子回家的家长们，人头攒动地闹成了一锅正沸腾着的粥。

　　桑芷耐心的坐在门卫室等待着，她妈妈今天又是因为工作，没有及时来接她。
　　透过玻璃窗，她居然看到了刘浩宇，他在对面的小区健身房，正和别的同伴玩得火热。

　　桑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一时之间，她连眼睛都忘了要眨，心中不禁连连感叹，要是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和他那样合群就好了。

　　在普通人看来，这不过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对于桑芷来说，却是一种很强烈的渴望。
　　就像枚迫切需要水的种子，深深的扎根在土里，疯狂地吸取着土中为数不多的水分。
　　哦，对了!
　　检讨书要快点写完，不然回到家再写，肯定会被爸妈看到，然后挨骂。

　　桑芷立刻从书包拿出空白本子，从中撕出一页空白纸，再拿起铅笔，边上再摆着本新华字典。
　　当桑芷提起笔时，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写些什么
　　难道要写自己被别人骂，只是稍微反击一下，反而这还变成自己的过错了？

　　她左思右想，最终只能把中心落在自己不应该撕黄贝妮的语文书那页上面。
　　还有，遇到事情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