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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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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伊看着周围这一切,好像没有变化,又好像变了太多,具体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
她沿着两边种了香樟树的小路往前走,离开之前,这些香樟树还弱小得如同初生的嫩芽一般,如今却已经有了郁郁葱葱的意味了,两边间或的旱地如今也被一些简易的棚改房占领。
她往前慢慢走着,以前她总是和段浩然一起推着车在这条路上边走边讨论题目,覃伊仿佛看到了那时候的段浩然,他利落的短发,还有开始显现阳刚之气的下颌角线条,那时候的他如同冉冉升起的太阳一般,耀眼而充满活力。
覃伊有些愣神,从回忆中醒过来的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原来的老屋门前。红漆的大门因为风雨的侵蚀,已经变得斑驳,红色的漆块掉下来,露出里面已经部分腐朽的暗褐色木质,中间的圆环拉门和铁锁锈迹斑斑,锁上原有的雕刻和花纹都已经因为铁锈而模糊不清,褐色的铁锈随着雨水往下流,在门环下面留下一片印记,覃伊第一次发现,这栋房子竟然已经这么陈旧。
她走到窗户前,意外发现窗户已经被人撬开了——被盗对于常年没有人居住的房子来说,并不是新鲜事。她试着推开已经被撬开的窗户,一股常年没有人居住产生的阴森之气袭来,她望了望窗台下的书桌,那上面空无一物。
有些不甘心的覃伊,隔着窗户在整个房间四周看了看,幽暗的光线让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房间正对面靠墙的床褥因为潮湿发霉颜色已经灰暗,左边靠墙的书架也已经陈旧,上面的书仿佛死去多时的尸体,失去了往日的活泼,被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整个房间沉默而悲伤。
她找了一圈也没能看到她的那本书,那是一本淡灰色装帧封面的书,正面印着张爱玲的照片,覃伊记得很清楚——那个充满才华的女人高傲而疏离的笑着的照片。可是没有,她记得那本书确实放在书桌上的,甚至还是摊开着的,中间夹着她那张书签,如今书桌上确实空无一物。
扒拉窗户半天的覃伊,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受她的书已经没了的事实,虽然不知道什么样的小偷竟然会偷走一本半旧的书,但是确实,她的书消失了。
覃伊有些失落地转身,一个男人出现在旁边的巷子口,下一秒她的心差点骤停、全身血液如同凝固一般,她顿在那里,他的背影像极了段浩然。
覃伊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所幸男人径直往前走,很快消失在了她家旁边的巷子中,对近处的覃伊的剧烈反应浑然不知。
覃伊捂住胸口,此时心脏在胸腔中如同受到惊吓般正在狂跳,覃伊甚至能听到那一声声有力的咚咚声,覃伊忙转身,匆匆朝前方走去。
“快开车。”覃伊的声音急切而有些害怕,仿佛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追上她似的。直到车子开出了巷子,快到学校,覃伊的狂跳的心的余韵还残留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害怕,像做错事怕被家长发现的小孩子一般,意识到她对过去,对段浩然仍那么在意,她摸了摸自己热热的脸颊,对自己的没用感觉到一丝懊丧。
回到家的覃伊有些闷闷不乐,不知道是因为碰到那个疑似段浩然的男人,还是因为自己没能拿到那本书,吃饭的时候她也只吃了一点点。覃伊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杨恒的眼帘,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今天外出了?”
“嗯。”覃伊挑了一口饭,低声应了一声。
“哦,去哪儿逛了?”
覃伊最讨厌杨恒这种装出来不经意实际上带着探寻的问话,她带了一丝嘲讽:“你去问王涛不就行了?他的作用不就是这吗?”
“你……”覃伊总是轻易能知道怎样让自己不快,杨恒忍住想发火的冲动,他不想和覃伊吵架,眼下工作正忙,他正要接洽一个大客户,那是一笔巨大的买卖。他没有再说话,默默将饭吃完后,便站起身走回书房,那是他办公的地方。
“我明天去B市出差,一周左右回来,这段时间小王一直陪着你,我留了张卡在你房间,里面有十万块钱。”交代完之后他便回到了他的工作世界。
覃伊一个人呆呆坐在书桌前,手里的《小团圆》怎么也看不进去,原本只是偶然想起的那本书,如今专程去找,确定已经丢失之后,她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心里空伊伊的,也许是因为潜意识中一直以为它在那里,只等着自己过去取,如今却发现它已经不属于自己,所以才这么失落吧。
归根到底是因为放不开过去吧,覃伊想起她和段浩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个在段浩然家一起做作业的夜晚,想起他们在高堤上依偎着直到月亮爬上来,没有比那个时候更纯净、更美好的时光了,那时候他们彼此那么深爱着对方,心中一点杂念也没有,一片纯净。
她又想起她和段浩然分手的那个晚上,想起他拍打着栏杆痛苦的样子,她的心中如同拧在一起一般疼痛,她趴在桌上,压抑着自己的哽咽,瘦小的身子在颤抖着,门外一个男人静静站立,看着这一切,他冷酷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心痛。
他转身走回自己卧室,给远在美国的小杨打了个电话,那边正是凌晨时间,不过接到电话的小杨语气中并无一丝不耐烦或者意外,仿佛这个点接电话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喂,那边情况怎么样?”
“公司业务都正常,这个月我们的客户又扩展了不少,MARK把这边管理得很好。”小杨报道着。
“嗯。”杨恒应了一声,表示满意。“覃伊母亲怎么样了?”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毕竟美国分部那边的事情,每周都有相关数据报表传过来,并不特别让人担心。
小杨沉吟了一下说道:“情况不太好,医生说病情正在恶化,眼看——”
“眼看什么?”杨恒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急切。
“医生说,她最多只有两个月可以活了。”小杨将这个沉重的情况说了出来。
“不行,用最先进的仪器最贵的药,一定要将她救活,我不许她死,听到了吗?”杨恒的语气,恢复到了长期作为老大和发号施令的人的那种霸道和蛮不讲理。
不过小杨并不会被这种语气吓到,他依然保持着他最珍贵的品质,那就是理智:“我已经和医院交待了,不过你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毕竟如果老天要夺走一个人,我们没法和老天对抗。”
杨恒低头叹了一口气,小杨说的他何尝不明白,只是他无法想象如果覃伊知道了这件事会怎样。
“总之尽力拖住,不惜一切代价抢救,还有这些情况都不要告诉覃伊,就和她说情况稳定,知道了吗?”
“嗯,知道。”电话那边小杨沉静的声音传来。
杨恒挂断电话,坐在窗边点燃了香烟,灯没有打开,整个房间处于黑暗之中,以前杨恒作为孤儿寄人篱下的日子,他经历了无数个在黑暗中独自难以入眠的日子,如今他得到的财富权利地位已非往昔能比,但是他仍然喜欢在黑暗中思考,黑暗让人觉得安全,让人能沉下心来保持冷静,作出明智的决策。
此时对着窗户坐着的杨恒却有些心烦意乱,当初那件事,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他别无选择,后面他一直在力图弥补,对待覃伊和她母亲小心周到,然而覃伊却一次次伤透她的心,对着他的致命弱点一次次进行攻击,惹他发怒,惹他疯狂。
她如同一只桀骜难驯的小马驹,两人相互折磨了十年之久,一直以来他以为有一天覃伊会明白他的心,会感动,而如今他开始产生了怀疑,也许命运注定了这辈子覃伊不能属于他,这么多年他连看到路上吵架的夫妻都会感到由衷羡慕——虽然吵架,杨恒能感受到他们相互属于对方而产生的骄傲和任性,他回忆自己和覃伊这十年,哪怕一点温馨片段,都没有,除了互相伤害,就是一片空白。
杨恒心中只觉一阵疼痛,也许他错了,也许他应该放覃伊自由,也放自己自由。
他将夹在手指中的香烟送入嘴边,抽了一口。喷出的烟雾绕着他徐徐腾升。可当他一想到如果这个屋子里没有了覃伊——那种可怕的空荡荡的孤单,他不愿意尝试去想,他不能没有覃伊,不能。
他掐灭香烟,大步走出这黑暗的屋子。